趣書網 > 1635漢風再起 > 第一二七章 非洲商社的“罪惡”
  1671年2月25日,狗兒島。

  陳永寬排在長長的隊伍中間,緩緩地朝海邊走去。那里停泊著四艘大海船,隨著涌動的波浪上下起伏著。船舷邊上,趴著眾多的水手,指著他們品頭論足,不時地發出一陣哄笑聲。

  “這些都光著腦袋的男人,多半是來自北方清虜地區吧?嘿嘿……,怎么感覺我們像是拉了一船的和尚!”

  “這群禿瓢可不是普通的移民。”一個稍稍了解點內情的水手說道:“他們此前可是清虜的漢八旗官兵,有的是主動投降,有的是被明軍俘虜了,一時間覺得不好處理,便一股腦地扔給我們齊國了。據說,人數差不多有一兩萬呢!”

  “怪不得,官府會將這么多的移民送給我們非洲商社。這合著,是將這些罪孽深重的八旗官兵給發配到海外,接受一番肉體和心理上的改造呀!”

  “那可不!這些漢八旗官兵,身為堂堂漢人,竟然委身以事清虜,跟著他們一起糟蹋大陸的漢人。依著我的意思,還不如將他們全都一刀宰了了事!最起碼還能剩下不少糧食。”

  “全都殺了的話,那可有點暴虐了。……將他們都弄到海外也好,算是廢物利用吧。那里全都是黑乎乎的土著,他們過去了,好歹也算半個自己人,多少也能幫我們拓展一下領地。”

  “你們說,將這些漢八旗官兵給弄過去,會不會在當地造我們的反,暗中給我們非洲商社使壞。或者,他們直接往內陸跑了,脫離咱們商社的控制?”

  “呵呵……,你這擔心有點多余了吧。你沒瞧見移民隊伍里有那么多婦孺,多半是他們的家卷。想造反,就不想想自己的家人?在非洲那地界,除了我們齊國人,他們還能依靠誰?總不至于帶著家人跑到內陸當野人吧?說不定,直接是給那些土著送口糧!……有些土著部落可是要吃人的!”

  “……”

  “大人,齊國人是想將咱們送哪兒去?”卓良洪看了一眼隊伍邊上端著刺刀火槍的齊國鄉兵,然后側身低聲問道:“該不會是將我們運到他們漢洲本土吧?姥姥的,這一路坐船過來,苦膽都吐出來了。……怎么就沒個完了!”

  “聽說,是將咱們送到一個叫非洲的地方。”陳永寬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神情,“這怕不是又有幾千上萬里海路要走。”

  “……非洲?”卓良洪愣了一下,“非洲在哪兒?話說,這齊國倒底有多大呀!從安南,到南洋,再到這小島,然后還有什么……非洲,怎么都有齊國的地盤?”

  “老子哪里知道齊國有多大?”陳永寬惱怒地瞪了卓良洪一眼,“他娘的,早知道這般在海上折騰,還真不如在正定跟大明官軍拼一個死活!”

  陳永寬是漢八旗鑲紅旗的一名左領,隨萬余滿洲八旗和綠營兵共同駐防正定。明軍在去年攻破霸州后,一路直搗京師。那些滿洲八旗官兵遂命他們這些漢八旗和綠營兵拖住明軍,自己卻輕騎奔往京師勤王。

  未及,京師告破,明軍在集重兵往攻宣府的同時,派了一部偏師,直驅正定,與河南方向攻來的明軍形成夾擊之勢。

  正定城中的漢八旗將領和綠營兵主將在經過一番激烈爭吵,并得到明軍主帥的安全保證后,遂出城降于明軍。

  本以為,明軍或對他們這些降順的清軍收編,加入明軍作戰序列,或解除他們的武裝,放歸民間。可誰曾想到,這些天殺的大明官軍,在將他們管制了數月后,竟然把他們打包送給了齊國。

  可能是擔心他們在海上轉運過程中,會有強烈的抵觸心理,甚至會發生武裝對抗。齊國人又從明軍手里,將他們這批投降的漢八旗和綠營兵的家卷全都討了過來。然后,分批分批地運至琉球和安南地區。

  陳永寬等一眾清軍俘虜在剛剛抵達安南,還在處于休整期間,所有的男人便被齊國人強制地剪掉鼠尾辮,昔日的軍中衣甲和號衣,也都丟棄并集中焚燒。每個人均被徹底的進行一番清潔和消毒,然后領取一套簡單的棉布長衣長褲。

  他們在安南休整的兩個多月時間里,從事了各種繁重的勞作,伐木、燒荒、平整土地、開挖溝渠,修建房屋……,每天從早到晚,幾乎就未曾停歇過。

  奶奶的,拿慣了了刀槍的手,去做那些包衣奴才的活計,這讓所有的漢八旗官兵怨聲載道。

  也不是沒有消極怠工、偷奸耍滑的人,但無一例外地都被齊國人給拖了出去,狠狠地抽數十鞭子,打得你鬼哭狼嚎,皮開肉綻,然后便丟到臨時營地之中,也不給醫治敷藥,任其苦熬。若是沒挺過去,便會直接于林中挖坑埋了。

  反抗?

  別逗了,在戰場上都不敢跟齊國人放隊廝殺,如今身無衣甲,手無兵刃,如何敢直面那些監工的皮鞭和刺刀!

  而且,每日里的飯食只給六分飽,再加上繁重的勞作就已經將你身體里的最后一絲精力給榨取完了,如何是那些如狼似虎的齊國大兵的對手。更何況,大部分清軍俘虜還有家卷在身邊,總得要為他們著想一二。

  陳永寬他們這部分清軍俘虜連同家屬共計八百余人在一個多月前被轉運至狗兒島。在這里,他們又被剃了一次發,整個弄成了禿瓢。隨后,一邊在當地武裝鄉兵的監督下,開挖磷酸鹽礦,修筑道路和房屋,一邊等待船只到來,將他們進行再次轉運。

  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狗兒島除了是齊國最重要的磷酸鹽產地外,也逐漸成為一個非常關鍵的海上補給點。

  早期,只有那些前往爪哇島和蘇門答臘島商船會在此做短暫停留,補給一些食水,這多少為當地民眾帶來些許額外收入。

  后來,隨著非洲商社的建立和海外業務的持續發展,途徑狗兒島的商船逐漸增多,為這座印度洋上的偏僻小島,增加了幾分煙火氣。

  非洲商社經過數年的摸索,現在已經形成兩條比較成熟的海上貿易航線。一條是從建業為,經狗兒島,借助印度洋暖流,直驅荷蘭人的毛里求斯殖民點,然后繞過馬達加斯加島,駛往昌寧堡(今南非德班市)。隨后,船只會在南非停留數月,收集當地的貨物,再沿著南半球的西風帶邊緣,駛回漢洲西南地區。

  在這條商業航線上,南非商社會將本土生產的大量工業品運往南非地區,一部分商品會售賣與附近的荷蘭人、法國人,以及部分途徑南非的歐洲商船,做轉口貿易;另一部分商品,則會與內陸地區的班圖人、科薩人、科尹桑人等土著部落交換象牙、皮毛和奴隸。

  而南非商社另外一條貿易航線是,以南非為,在盛行西南風的夏天時節,滿載象牙、毛皮和奴隸,一路北上,將手中的貨物售賣至埃及、阿拉伯半島以及波斯地區。然后,船只會在該地區停留數月,將獲得的金銀再換取波斯的地毯和絲綢,埃及的牛羊,阿拉伯地區的馬和珍珠,于冬天盛行東北風的時節,返回南非。

  南非商社通過這兩條商業航線,于四年前一舉實現了盈利的目標,并且隨著貿易的持續深入,賺取的利潤也呈大幅增長的趨勢。在這種情勢下,南非商社的幾個大掌柜擦拳磨掌,準備將數年賺取的利潤全部投入到運力增加上面。

  然而,在今年一月初,移民部卻突然提出,要將多達一千五百余的清軍俘虜及家屬交給他們,并安置于南非數個殖民據點。

  對此,幾個商社大掌柜本能地予以拒絕。開玩笑,一千五百多人要安置到南非幾個據點,那可是要花費大筆的費用。本來商社成立十余年,一直未見盈利分紅,都已經惹得眾多股東和投資者詬病不已。現在好不容易賺了一點錢,那還不得加大投入,增加更多的商船,爭取將利潤額再提升數個等級。

  然而,前來與南非商社幾個大掌柜交涉的移民部官員卻輕輕地說道,增加南非移民數量,鞏固和加強幾個據點的防衛實力,乃是皇帝陛下親自下達的諭令。

  幾個當家的大掌柜立時閉口不言,只得唯唯稱諾,遵照執行。

  不過,出于補償,內閣戶部將南非商社數年來繳納的所得商稅返回了五成,雖然不能全部覆蓋移民安置費用,但多少有所增益,可以稍稍安撫眾多不滿的股東和投資者。

  移民的登船行動足足進行了大半天的時間,在下午三時許,整裝待發的四艘三桅運輸商船次第離開狗兒島碼頭,駛出港灣后,升起主帆,朝西南方向駛去。

  長達五千五百多公里的航程,不論是對船員,還是對所有清軍俘虜和家屬而言,注定是一場艱難而又漫長的旅途。期間,除了在萬安群島(今澳洲科科斯群島)做短暫停留外,剩下的行程,皆航行在浩瀚無垠的印度洋面上,仿佛四片飄零的樹葉,隨著無盡涌動的浪濤,無助的飄蕩。

  3月23日,船隊抵達望鄉島(今毛里求斯羅德里格斯島),于此停留休整三日,并將五十多名身體極度虛弱的移民安置在島上。

  3月27日,船隊繼續出發。

  3月30日,船隊抵達荷蘭東印度公司所屬據點毛里求斯,停留兩天,補充部分食水。

  4月16日,船隊駛抵鎮寧堡(今南非理查德灣港),于此停留五日,并安置移民一百余人。

  4月23日,船隊抵達昌寧堡。

  作為南非地區的核心據點,昌寧堡的發展和建設,絕對秒殺附近荷蘭人的開普敦據點和葡萄牙人的馬普托據點。

  這座建立于十四年前(1657年)的沿海據點,已擁有移民九百余人。四年前,昌寧堡還征發了大量的土著,對整個堡壘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擴建,使城墻的周長達兩千五百多米,磚石水泥構造,棱堡,炮臺,甕城,一應俱全,足以應對萬余敵人來攻。

  另外,在昌寧堡的附近,除了此前建立的大安堡(今南非德班市北德班區)外,還又興建一座咸寧堡(今南非派恩敦區),三地成互為犄角之勢。另外,為了捕捉更多的奴隸,賣與荷蘭人,南非商社還在深入內陸七十公里的地方建立了一座南川堡(今南非彼得馬里茨堡)。

  在南非商社的經營構成中,奴隸買賣已經成為一個重要的獲利手段。如果,六年前在賣出第一批因戰爭而俘獲的班圖人奴隸,是一次意外的商業活動的話。那么現在,南非的數個據點開始頻繁組織武裝人員掃蕩沿海地區,大肆攻擊并俘獲當地部落土著,然后倒手轉賣給荷蘭人,這儼然已經形成一種正式的商業模式了。

  五年多時間,南非商社陸續捕獲了近三萬余土著,幾乎大部分都賣給了荷蘭人。當然,后面逐漸了解市場行情后的齊國人,沒有再被狡詐的荷蘭人所坑,賺取了本該獲得的利潤。

  “你說,本土給弄來這么多移民讓咱們商社來安置,這是一點也不考慮我們的經濟利益呀!”非洲商社駐昌寧地區大總管陳洪安看著從船上不斷下來的移民,臉上露出幾分難色,“這些清虜官兵來了,我們除了需要耗費大量的物資來養活他們一段時間外,還得時不時地盯著他們,謹防他們搞出什么事端來!”

  “莫說太多這般無用的廢話!”隨船而來的商社大掌柜李相才瞪了他一眼,“咱們商社在南非地區擁有大小據點十余個,武裝護衛和拓殖移民也有四千五百多人,怎么著也能將這一千多人給安頓了。再者說了,這批清軍俘虜人員,其中婦孺就占了六成,如何會搞出什么事端來?”

  “大掌柜,咱們商社雖然于此地有四千多人,但拓殖種地的農人不到三千人。每年收獲的糧食也就勉強夠我們自己食用。這平空多出一千多張嘴,到哪兒去弄這么多糧食?”陳洪安叫苦道。

  “沒那么多糧食,那就去找地方買!若是買不到,就去內陸找土著去借!”李相才似笑非笑地看著陳洪安,“你覺得若是搞不定這一切,那莫如返回漢洲本土就職,我另外找個人來替你解決此事!”

  “大掌柜……”陳洪安聞言,神色尷尬地陪著笑臉,“大掌柜,瞧你說的。只要你老人家吩咐,我就算再難,也得想方設法弄來一些糧食,將這些多出來的丁口安置妥當。我這不是擔心,今年的貿易利潤增長會因為此事,而無法達成嘛。”

  身為商社駐昌寧地區大總管,這里所有的大小事務皆由他一言而決之,四千多武裝護衛和屯殖移民皆聽從他一人之號令,每年過手的錢物百萬之巨,能落到自己腰包里的漢洲銀元也有數千之多,如何舍得將這個位置輕易拱手讓人。

  沒有糧食,大不了出動武裝護衛深入內陸,向那些班圖人部落多“借”一些而已,順便還能多抓一些奴隸。

  “販賣奴隸,有違天和。”李相才坐在馬車上,看了一眼碼頭邊數百土著黑奴在護衛的驅使下,泡在齊腰深的海水中修筑防波堤,面無表情的說道:“這種事情,以后需告戒商社旗下所有船員和護衛,返回本土之時,莫要大肆聲張宣揚,更不得將黑奴販至本土和海外領地。”

  “為何?”

  “……陛下不喜。”

  “……可惜了。要論種地挖礦的話,這些當地土著奴隸可比南洋地區的那些野猴子要強多了。”

  “也許,在未來某個時候,會有人將我們這種商業活動稱之為最無恥和最卑劣的行徑,宛如蒙元、清虜之行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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