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阿吱,阿吱 > 第 17 章 第17章
  正午,王大嘴給謝遲送飯來,兩人一桌吃。

  院外人聲喧鬧,謝遲問她:“今天是有什么事嗎?”

  “這月底大當家的過壽,下面的人來送禮。好像是青寨的人,剛才看到宋二當家了,帶著人推個大籠子,用紅布蓋著,也不知道藏了個什么東西,估計幾兄弟都來了,每年都這樣,提前好幾天來送禮。”

  聽到他們的名字,謝遲頓時變了臉色,手也僵住,筷子杵在碗邊,“宋青桃也來了?”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沒敢去仔細看。”王大嘴見她不高興,“沒事的,就算來了,她也不敢再來這里。”

  嗬,謝遲倒巴不得她過來鬧事,正好一槍斃了她,還省了自己想著法子去找。

  她繼續探話,“大當家過壽是不是會來很多人?青寨的人都會來嗎?”

  “青寨和雷寨有名有姓的必須都到,其他寨里也會來很多人,還有鎮上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滿山都是人,熱鬧的不得了。”

  那樣,宋青桃應該也會來。

  謝遲笑了笑,心情大好,夾塊菜給王大嘴,“多吃點。”

  “欸,我自己夾,你才要多吃點。”

  正說著,有人叩門。

  兩人一同看向門口,是個陌生面孔。

  王大嘴端著碗迎上去問:“你找誰?”

  男子一手抱著長型卷狀物品,一手提著袋子,“這是少當家的讓送來的,怕小姐無聊,用來打發時間。”男子看向謝遲,“請問放哪里?”

  謝遲指了指墻邊的桌子,“那里吧。”

  男子走進來,將東西放在桌上。

  謝遲轉動輪椅過去,問:“是什么?”

  “打開您就知道了。”男子將袋子里的物品取出來,小心拆開,一一擺好。

  是筆墨紙硯。

  謝遲看著它們,眼里頓時發了光。

  男子拆放完畢:“您看看,還有什么缺的,告訴我一聲,我再去給您添。”

  謝遲摸著筆毛,是狼毫,品質還不錯,“很齊全,謝謝你。”

  “您不用謝我,我就是跑腿的,該謝少當家的。那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好,慢走。”

  “欸。”

  王大嘴這摸摸那看看,“這是寫字用的?這么多紙!得用多久啊?”

  “畫畫用的,這些半個月我就用完了。”謝遲鋪開一張宣紙,紙張略薄,有些糙了,不過也能將就畫。

  她迫不及待地往硯臺上滴了幾滴水,拿著墨條便開始磨墨。

  久違的墨香,太好聞了!

  “要我幫你嗎?”王大嘴沒使過這東西,覺得稀奇。

  “不用了,您去忙吧,我自己弄就好。”

  “你現在要畫畫嗎?”

  “嗯。”

  “我也沒啥事,看你畫一會。”

  “好。”

  “你都會畫啥?”

  “山水,人物,花鳥,都可以。”

  “那能畫我嗎?”王大嘴傻笑起來,“算了算了,我這丑人。”

  “可以,那我就先幫你畫一張。”

  ……

  謝遲這一天都在畫畫,她讓王大嘴將桌子搬到窗戶口,透過窗剛好能看到遠處連綿的青山。傍晚,厚重的云霧纏繞在山間,大片大片,忽聚忽散,是她最喜歡的景。

  天快黑的時候,王大嘴把晚飯送過來,謝遲只吃了幾口匆匆應付,便急著再去作畫。

  燈光被她的身體擋住,謝遲只好點上蠟燭照明,對著白天記錄的小草稿繼續默畫。

  后來,蠟燭燃盡了,謝遲摸著黑想再去點上一根,未曾想柜子空空,沒有多余的。

  今夜有烏云,不見星星也不見月,屋里黑漆漆的。謝遲小心轉輪椅出了房間,想去別處找些蠟燭來,卻見各房門緊閉著,整個山寨安靜的只剩下風聲。

  謝遲孤零零地坐在院中央,看著烏漆嘛黑的夜空嘆了聲氣。

  已經深夜了。

  真是畫糊涂,連時間都忘了。

  ……

  謝遲太久沒畫畫,有些精神亢奮,輾轉反側許久方才睡著。

  后半夜,她被咯咯咯的聲音吵醒,原以為只是風大,吹的門窗發響,并未放在心上。迷迷糊糊又睡過去,忽然感覺到風吹了進來,窗似乎是開了。

  謝遲翻了個身,拉著被子蓋過頭,卻被那聲音吵得睡不著。她轉回來,想去將窗鎖上,剛坐起,看到窗上兩個綠光點。

  謝遲愣住了。

  那東西蹲在窗戶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謝遲沒敢動彈,瞪大了眼睛盯著它。夜太黑,雖看不明切,但這身形準沒錯,是頭狼。

  這是深山,有狼很正常。

  謝遲不敢亂動,更不敢亂叫。那狼忽然站了起來,跳下窗戶,朝她走過來。

  謝遲手摸向枕下,想拿槍。

  狼越走越近,直接跳上床,弓著腰俯著頭打量她,謝遲舉槍,剛要扣下扳機,屋外一聲呼喚,

  “白哥。”

  是何灃。

  狼聽到聲音,轉身迅捷地跳出了窗。

  謝遲松了口氣,一身冷汗。

  謝遲挪到輪椅上,到窗邊往外探了眼,只見何灃蹲在地上,正摸著那狼,青羊子站在他們身后,一口一聲“白哥”叫著,

  敢情這個悍匪還養了頭狼?

  這么乖的狼,像條狗一樣,他是怎么馴服的?

  真是匪夷所思。

  何灃注意到她,帶著狼走過來,謝遲拉上窗上了鎖,故意冷落他。

  從前偶然聽劉姨娘說過一句話:男人就是賤,你要讓他得到,卻又得不到,若即若離,才最撓心。

  ……

  謝遲昨夜失眠了,滿腦子都是何灃與那頭白狼。

  第二天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隨便吃了點東西便繼續畫畫。畫到一半,聽到遠處有人唱歌,清脆的少年聲,嘹亮綿長。

  謝遲望著碧藍的天空,聽著山歌,恍了恍神。

  前段時間在濟南寫生,曾在一個山民家吃過幾次飯,那家的小兒子特別喜歡唱山歌,是她聽過最好的嗓音。

  如果沒跟四哥來山東,沒被搶進這山寨,九妹沒有死,那該多好。

  一只黑色的鳥飛過。

  墨從柔軟的筆尖滴落,在宣紙上暈開。

  她畫了個女子,正是宋青桃。

  謝遲看著紙上的人,蘸了筆朱紅,在她腦門上使勁戳下去。

  離何長輝的壽辰還有六天。

  就快來了。

  “想什么呢?”

  謝遲心里一嚇,抬眼看著來人,“沒想什么。”

  “畫的什么?”

  謝遲乘他沒看清,趕緊揉了紙,隨手扔到一邊去。

  何灃胳膊肘抵著窗,自在地站著,丟了幾顆紫紅色果子到她的面前。謝遲不認得這果子,但光看外表還不錯。

  “白哥昨晚找你了?”

  “嗯。”

  “沒嚇著吧。”

  “沒有。”

  “果子很甜。”何灃朝她抬了抬下巴,“嘗嘗。”

  謝遲看著氈上幾顆顏色鮮艷的果子,沒有動。

  “沒毒,洗過的。”

  謝遲拿起一顆小咬了一口,頓時酸的皺起眉,眼淚都快掉了下來。

  何灃格外開心,轉身走了,“出去一趟,晚點回來,帶你去溜溜。”

  謝遲看著他的背影,抬起手將果子狠狠地擲了出去,正中何灃的臀部。

  何灃回頭朝她笑,一手摸著屁股一手指著她,“等我回來再收拾你。”

  ……

  下午,王大嘴的兒子過來玩,纏著謝遲畫小人,她隨手又給他做了只風箏。

  何灃的院子夠大,她抓著風箏,小男孩在另一頭跑,成功將風箏放上了天。

  小孩樂不可支,“看啊,這么高了!”

  “還可以再高。”

  ……

  大門外傳來一群孩子的吵鬧聲。

  門口的守衛陳崢將他們堵在外頭,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往里頭擠,“讓我們進去!”

  “別攔著我們!”

  陳崢裝的一臉兇惡,“不能進!”

  幾個小孩不怕他,陳崢搬出何灃來,“這是少當家的住所,小心他回來拿彈弓打你們。”

  “那阿金怎么在里頭!”

  “阿金跟他娘進來的,他娘在這干活!”

  “我們就去看一眼,馬上出來。”

  “不行,趕緊走!少當家的馬上回來了!”

  “騙誰呢!一早就看他騎馬去下山了!”

  “走開走開都走開,再吵我要打人了。”

  謝遲聽見動靜過來,問陳崢:“怎么了?”

  “一幫小孩,吵著要進來。”

  小孩中的小老大朝謝遲招手,“你是灃哥哥的小老婆吧?”

  謝遲:“……”

  陳崢推了孩子腦門一下,“怎么說話呢!小心打你屁股蛋。”

  阿金牽著風箏走過來,“你們來啦!看姐姐給我做的風箏。”

  那小老大突然抱住門衛的腿,幾個小孩迅速地沖了進來,陳崢氣急敗壞,“都給我出來!膽子不小了!看我逮著你們!”

  謝遲說:“他們要進來就進來吧。”

  “可是少當家的說不讓人隨便進出。”

  “小孩子沒事的,回頭我跟他說。”

  陳崢有了擔保,松口,“那行吧。”他指著那群孩子,“不許亂碰亂跑!”

  孩子們朝他做鬼臉。

  轉眼,謝遲被一群孩子圍著,“姐姐,給我也做一個吧。”

  “還有我!”

  “我也要!”

  她看著一個個稚嫩可愛的面孔,喜歡的很,全答應下來。讓阿進帶著他們去把工具搬來,開始做風箏。

  謝遲小時候經常做這個,日近黃昏,做成了四只。小孩們將它們一個個放上天,比誰的更高,更遠。

  這幾只風箏將何湛引了來,雖同在山寨,可自打上次喝完魚湯分別后,謝遲便再沒見過他。

  何湛是何灃的親大哥,又是個沒有威脅的殘廢,陳崢便沒有攔。他看上去還是那副羸弱模樣,不過隨從被何灃換了,現在是個胖胖的小伙子,瞧著是個溫柔和善的人。

  “真熱鬧。”

  謝遲聞聲看去,見是何湛,朝他滑過去。她以為何湛是來找何灃,“何灃不在。”

  “我不是來找他的。”何湛笑著看她的輪椅,“輪椅還好用吧?”

  “挺好的。”

  “小灃為了給你做這個,把我的拆了又裝,裝了又拆,至今我坐著還有些擔心,生怕突然散架。”

  “他聰明,手藝好,不會的。”

  何湛沉默片刻,笑著說:“多日不見,已經為他說話了,看樣子相處的不錯。”

  “沒有,實話而已。”

  “腿傷怎么樣?”

  “恢復的還可以。”

  “那就好。”何湛看向那群孩童手里的玩意兒,“你做的風箏?”

  “嗯。”

  “自己畫的?”

  “對。”

  一旁的孩子插嘴,“姐姐畫畫可厲害了。”

  “是么。”何湛笑了笑,“那我得討教一下了。”

  后來,孩子們在院里玩,何湛跟謝遲進屋,看她作畫。

  一直到天黑。

  何灃提了只雞進院子,是從山下酒館帶來的,幾十年老店,滋味十分不錯。何灃特意給謝遲帶回來嘗嘗,沒想到剛走近就看到何湛與她坐在一起畫畫。

  手還碰到一塊了。

  何灃想把她手剁了,他提著雞走過去,站到窗外瞅著兩人,“大哥來了。”

  謝遲看了他一眼,不理睬,低頭繼續看何湛的畫。

  何湛說:“回來了。”

  “嗯,你怎么來了?”

  “跟她學畫。”

  “她?三腳貓功夫。”

  謝遲:“……”

  何湛:“人家是高手。”

  何灃:“別畫了,我帶了只雞回來,龔老頭親自做的。”

  何湛:“稍等,把這畫完。”

  謝遲專心看畫,一聲不吭。

  何灃故意叫她一聲,“啞巴了?”

  謝遲頭也不抬。

  “阿吱。”

  謝遲裝沒聽見。

  何灃拿起一支筆砸向她,“裝什么聾。”

  謝遲沒生氣,把筆放好,“不吃,畫畫呢。”

  這下何灃心里更不爽了,敢情自己擱這像多余的一樣,人家兩人在這詩情畫意,還十分般配。

  他二話不說,從門繞進去,一手握住謝遲的輪椅,直接把人給拖走。

  “你干嘛?”謝遲握住輪椅,防止自己掉下去,“你松開!”

  “小灃。”何湛也開口,“你慢點。”

  何灃也裝聽不見,將她一路顛簸猛拽到自己房間,把雞往桌上一扔,一腳踩在長凳上,不容置喙,“吃。”

  “……”

  他拍了拍桌子,“趕緊的,吃!”

  “我不餓。”

  “不餓也吃。”

  “我不吃。”

  何灃放下腿,瀟灑地出去了,還把門從外頭鎖上,“不吃完不許出來。”

  謝遲過去砸了砸門,“你有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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