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阿吱,阿吱 > 第 54 章 第54章
  接下來的兩天,城內一如往常,收音機播報著戰況,外面組織各種募捐。

  何灃沒有再出現,只不過每晚旗袍店樓下時常出現一道黑影,有時一閃而過,有時停駐片刻。

  謝遲知道,那是何灃。

  于是,她夜夜去陽臺收花,若是不見他,便把花再搬出來,重新收一遍。

  昨天,憲特機關處決了九個漢奸間諜。

  今日晨時,太平路的鐘表店死了一個日本人,兩個中國人。

  其中兩個又是被筷子穿喉。

  謝遲也知道,是何灃做的。

  從第一起筷子殺人案件發生的時候,她立馬就想到了何灃,想到了從前他在山寨里,為了炫技,去廚房拿出一把筷子,根根削尖,囂張地對自己說:看到沒,只要準,力道夠,任何東西都能成為殺器。

  第一根就殺死了她養了好久的灰兔子。

  他們還為此吵了一架。

  歷歷在目,仿佛還是昨天的事,可事實上已經過去兩千多個日日夜夜了。

  謝遲想不通的是,何灃為何不來找自己?

  按他以往的作風,不應該是這樣斂聲匿跡才對。

  ……

  謝遲趕做了一上午旗袍。快到飯點時候,薛丁清來了,還帶了些吃的。

  她看著那片好的整齊的鴨肉,想起何灃的刀傷來,怎么也吃不下去,捏了兩塊糕點意思一下,只說“我不餓。”

  薛丁清也不好自個兒悶頭吃,把鴨肉重新包起來,放去柜臺上,留她晚些餓了再吃。他擦干凈手,站在謝遲身后看著她繡花。

  謝遲抬眸看他,“有話要說?”

  薛丁清背著手,他確實有話,“我明天要回無錫,上午的車。”

  “哦,回去吧。”

  “有沒有什么話帶給你四哥?”

  謝遲愣了一下,她和謝迠六年多沒聯系了,雖每年都會回一趟無錫給謝兆庭和張玉宛燒紙,時常路過謝家,卻從未進去過。她不想多事,也不確定別人想不想見到自己,本來與四哥就無太深的兄妹情,這么多年未見也更加生分了,真要見面了沒話說更顯尷尬。

  薛丁清見她發愣,在她眼前揮了揮手,“想什么呢?”

  謝遲回神,淡淡道:“沒什么想說的,你們要是見到,代問一句好也可以,麻煩你了。”

  “對了,謝迠有了個孩子,前兩天我與父親通電話,無意間提到的。”

  “是么。”謝遲心中難得喜悅,“男孩還是女孩?”

  “女兒,剛出生兩個月。”

  “那多半像四哥,肯定漂亮。”

  “謝家的女兒一個比一個水靈,小輩也”薛丁清頓住,意識到自己大概說錯了話,趕忙改口,“要不要一起回去看看?”

  “不了。”

  “你要一直待在南京嗎?”

  “可能會走吧。”謝遲低下頭,繼續繡花,“其實都一樣,戰亂時代,往哪跑都不安全,誰知道鬼子的炮彈明天落在哪里。”

  “我倒是想去參軍,可家里死活不同意。”

  “你是獨子,薛老爺肯定是不舍的。”

  “不僅如此,還老是催我成家,想必這次回去又免不得見上幾家姑娘。”薛丁清嘆了口氣,“日寇進逼,還想什么傳宗接代?國都快沒了。”

  謝遲倉促瞥他一眼,摘些新線穿針,“見見也不錯。”

  薛丁清目光黯淡起來,欲言又止,“如果離開南京的話,你會往哪去?”

  “還不知道,也有可能不走,搬來搬去麻煩,這些年我早挪夠了。”

  薛丁清看著她靈巧的捏著細針一線一線的繞,“你去哪里一定記得告訴我。”

  謝遲沉默半晌,“嗯”了一聲。

  “最近老聽說暗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傳的神神秘秘,你自己一個人注意安全啊。”

  “好。”

  “我過幾天就回來,到時候給你帶點家鄉的點心。”

  謝遲抬眼與他客氣地微笑一下,“不麻煩了。”

  “沒事,順手的事。”薛丁清見她一直忙于做事,覺得不便叨擾,“那我就回去了。”

  謝遲站起來,要送他。

  “你忙吧,不用送。”

  “好。”

  薛丁清剛走出店,謝遲叫住他,“等一下。”

  他停住腳,看著謝遲往樓上去。

  不一會兒,她拿了個小荷包出來交給他,“這里面裝了一根我編的手鏈,麻煩你幫我送給四哥的孩子吧。”

  薛丁清接了過來,“好。”

  謝遲站在門口,目送他離開,才回屋去。

  ……

  南京進了雨季,最近又悶又濕。昨天細雨連綿,連夜下到今早,剛停了半天,下午又大雨滂沱起來。

  謝遲讓薛丁清帶走的荷包里的手鏈上掛了個小金葫蘆,是一個老顧客送來讓她編織的,現在送了四哥,她得去買一個重新做一串。

  雨一直下。

  附近又沒人力車,她只好打著傘往遠走走,試圖碰上一輛。

  剛出門走不遠,一輛人力車就停在她旁邊。

  她微微翹起傘檐,在細密的雨簾下倉促地掃了車夫一眼,“師傅拉人嗎?”

  車夫點頭。

  謝遲收起傘,上了車,這才朝前方看過去,目光落到車夫的背影。

  她愣愣地看著他,這不是何灃嘛。

  她沒有戳穿他,想看看他要做什么,“去百貨商場。”

  車夫拉起車,輕盈地跑了出去。

  他的傷好了嗎?

  才三天,不會那么快好。

  他穿著雨袍,帶著帽子,臉上扎了條方巾。雨水從帽檐落下,似乎并沒有擋住狂撲而來的雨水,他的衣領處濕透了。

  謝遲看了他一路,始終不語,直到車停在百貨商場門口。

  “在這等我,我馬上出來。”

  車夫低著頭,沒有回應。

  謝遲買了金葫蘆便趕緊出來,他還真的等在門口。

  謝遲當做不認識他的樣子,客氣地說了聲“久等。”接著便又上了車,“回去吧。”

  他拉起車就跑。

  停到店門口,謝遲掏出錢遞給他,他沒接,始終低著頭。

  謝遲將錢塞進他腰帶上,轉身進了店里。

  車夫拉車走了。

  謝遲站在門口看他。

  他在搞什么?

  偽裝?

  謝遲十分不明白。直到天黑,路邊亮起燈來,她出來買些吃的,又看到了那人力車停在不遠處的路邊。人一直在車里頭坐著,露出個膝蓋在外頭。

  雨還在下。

  謝遲撐著傘走過來,何灃正低著抽著煙,聽到遠處有高跟鞋的聲音,他側眸看了一眼,只見謝遲披了件薄薄的米色披肩,慢悠悠地朝自己走來。他叼著煙,拉起車就要走。

  “喂。”

  他停下。

  謝遲繞到他身前,明明矮他一截,卻擺著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日本人不做,做起車夫了?”

  何灃扔下車把,往后退一步,坐到車篷里頭,散漫地吐出一團煙,“被你認出來了。”

  “我換一套衣服,戴個帽子,包住臉,你就不認識我了嗎?”

  “認識。”

  “那不就是了。”

  何灃難得的沉默,瞧著有些不高興。

  謝遲朝他走近一步,“你坐這里干什么?”

  何灃輕蔑地笑一聲,“等著你的奸夫,一過來我就捅死他。”

  “奸夫?”謝遲立馬反應過來,他怕是看到薛丁清了,她故意問,“你看到他了?”

  何灃別過眼去,不去看她,“你給他的是什么?”

  “一個荷包。”

  “定情物?”

  謝遲看著他一臉不悅的樣子,繼續逗他,“對啊。”

  “他不行。”

  “為什么?”

  何灃一時想不出理由,他早上跟了那男子一路,相貌身材工作都不錯,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這讓他更惱火了,“有點瘦,沒男子氣概。”

  “那誰有?他沒有,肖望云也沒有,你有嗎?”

  何灃沒回答。

  “他就是當年差點和我定親的留學生。”

  “嗯,都怪我,不然你們都子孫滿堂了。”

  謝遲忍著樂,語氣平平:“你不會真的要捅了他吧?”

  “怎么?舍不得了?”

  謝遲彎起嘴角,踩上他的車。

  “干什么?”

  謝遲把他往旁邊推了推,坐了進去。

  何灃扭過臉去吸了口煙,無聲地看著空寂的街景。

  她從他指間搶過煙,輕輕吸了口,薄薄的煙霧繚繞在二人之間,“下大了,一時停不了,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不去。”

  “不來就算了。”

  謝遲把煙還給他,撐開傘,下車就往回走就走,何灃追過去,從她手里搶過雨傘,“喝一杯也行。”

  于是,兩人并肩走進店里。

  謝遲關上門,何灃收好傘。

  一個抬頭,一個俯視。

  “天天蹲我樓下,偷窺啊。”

  “嗯。”他摘下帽子,順了把半濕的頭發,“看看你有沒有野男人,剛好被我逮著了。”

  “先前拉我去百貨商場的也是你吧?”

  何灃悶悶地“嗯”了一聲。

  “怎么不和我說話?”

  “看看你是不是去見奸夫。”

  “如果是呢?”

  “那就宰了他,再宰了你。”何灃無力地靠在背后的墻上,“先奸后殺。”

  “他只是朋友,那個荷包里裝著給我侄女的禮物,他要回無錫,我讓他帶去。”

  “解釋這么多,怕我誤會啊?”

  “嗯。”

  何灃沒想到她會果斷承認。

  “那你呢,有沒有需要對我解釋的誤會?”

  頂燈照射下,他微垂的睫毛陰影中兩只黑潤的眼睛波瀾不驚地看著她,“有的。”

  謝遲露出淡淡的微笑來,這兩個字,堅定了她所有的猜測,她覺得沒有再追問下去的必要,抬起手解開他的雨袍,扔在地上,“弄濕我的地板,你得給我好好擦干凈。”

  “好。”

  “傷好點沒?”

  “小傷,早好了。”

  “這么快。”

  “身體好。”

  “順走我一盒消炎藥。”

  何灃從口袋掏出盒子,“沒用完,還你。”

  謝遲接過來放到一邊,用塊布蓋住。

  一滴水從他的黑發上落下,墜在地上。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霹靂啪嗒地砸著地面。

  兩人平靜地對視片刻。

  “喝什么茶?茉莉?龍井?毛尖?還是”

  未等她說完,何灃摟住她的腰,往前一迎,另一只手拖住她后頸,鋪天蓋地吻上來。

  謝遲沒有拒絕,閉上眼,攫緊他半濕的衣角,回應著這狂風暴雨般的初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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