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的嘶鳴此起彼伏，響亮的吶喊聲震耳發聵。
虎牢關外二十里的平原上，一隊隊士兵排列整齊，或成方陣，或成圓陣，正邁著井然有序的步伐向前推進。
若是從高空俯瞰大地，便能看清這涇渭分明的陣型，猶如一只展翅高飛的大雁，雄壯而氣派。
曹操和袁術都很清楚，他們麾下的中原騎兵不僅在數量上遠遠比不上并州軍，戰力也是天壤之別。
騎兵的裝備只需一年半載可打造完成，將士的騎射功夫也并非一朝一夕能練就，所以他們并不打算與并州軍拼騎兵。
于是便擺下雁行陣，此陣可攻可守，最重要的是容易變陣，如果并州鐵騎大舉來攻，則可迅速變陣應對。
中軍處，曹操與袁術并肩而立，四周聚攏著二人的謀士，將軍。
袁術忽然問道：“孟德覺得劉備會怎么做？”
孫子說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所以，戰時揣摩敵軍主將的心思已是常態。
曹操搖了搖頭，微微嘆息：“主動權在劉備手中，他若攻，我們未必能守住。他若守，我們亦難破虎牢關。”
別看他們的兵力比劉備多出近一倍，可正面交戰卻連一半的勝算都沒有。
因為劉備麾下俱是百戰精銳，不論是并州鐵騎，還是大漢羽林，都是一等一的勁旅。
而他們麾下的將士大多為新軍，雖然經歷過幾場戰陣，但和一路南征北戰的劉備軍仍有差距。
曹操還好些，他麾下青州軍是以黃巾降卒組成，至少經歷過大戰。袁術麾下卻大多是新軍，雖然經過操練，但畢竟沒經歷過真正的戰場。
他們若是在戰場上潰逃，后果將會極其嚴重。
所以曹操不得不將自己的兵馬放在最前線，讓袁術的兵馬充當輔助作用。
一旁的孫堅忽然道：“并州鐵騎真就如此強悍么？”
這話如果是由其他人說出口，會顯得十分狂妄。可是這個人是孫堅，江東勐虎，曾經擊敗過西涼軍的勐將。
孫堅初來乍到，并不知道鐵浮屠的存在。在他看來，只要三軍將士用命，中原鐵騎未必就比邊軍差。
他也的確是做到了這一點！
至于曹操和袁術為何沒有告知鐵浮屠之事，那就說來話長了。
曹操笑道：“有文臺兄在，并州軍不足為慮。”
孫堅所部江東將士，是他們這支聯軍中戰力最強的，雖然不愿意承認，但卻是事實。
但曹操有自信，只要給他時間，他能練出不亞于江東軍的精銳，甚至超過他。
奈何時不我待，他很清楚，劉備已經走在他前面，這一仗不得不打。如果任由其發展，劉備會先收拾董卓，然后是馬騰韓遂，占據關中與西涼。
隨后他會繼續南下，攻取漢中與巴蜀，然后效彷曾經的秦國，虎視中原。
孫堅聽到曹操的贊美之詞，雖然心中很是舒坦，但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
他身旁的年輕小將笑道：“曹公說得對，當初我父親能擊敗西涼軍，如今就能收拾并州軍。”
這小將赫然是未來的小霸王孫策，初生牛犢不怕虎，少年從小聽著父親的故事長大，心中早已認定父親乃天下無敵之人，誰來了都不好使。
孫堅呵斥道：“伯符，不可狂妄，并州軍能橫掃大漠，其實力不容小覷。”
孫策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他父親，聞言頓時不敢再說。
曹操饒有興趣的看著這稚嫩少年，贊道：“這位便是文臺兄之長子了吧，果然有乃父之風。”
他前世雖然沒有直接和孫策交過手，但是這小子可是潛在威脅。在他與袁紹交戰時，孫策時刻都在想著偷襲他的許昌大本營。
最后還是郭嘉獻策，聯合江東士族將其刺殺。孫策和孫權兩兄弟很難定義誰更出色，只能說一個善攻，一個善守。
想起郭嘉，曹操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孫堅笑道：“犬子年少輕狂，讓孟德兄見笑了。”
曹操驅散心中的陰郁，哈哈大笑：“年少若不輕狂，還是少年么？”說完一臉戲謔的看向袁術。
袁術見他眼神，頓時猜到他所指為何，當初他們少年時可是沒少做混賬事。
于是也笑道：“不錯，少年人就該有少年人的氣概。”
大爭之世已經開啟，其實兩人都知道，今日的朋友很可能會是明日的敵人。但是如今雙方畢竟還是聯盟，倒是還能如老友般相處。
至于以后，那是以后的事了。
孫策眼見兩位長輩支持自己，當即就要繼續說話，到了嘴邊的話卻被父親一個眼神瞪回去了。
就在這時，士兵來報。
“報……我軍前鋒夏侯淵，夏侯惇將軍已經和敵軍遭遇，如今正陷入膠著血戰。”
袁術聞言看向曹操：“孟德練兵有方啊，竟能擋住并州軍的攻勢。”
曹操卻開心不起來，因為他很清楚，他的軍隊如今和一**銳仍有差距。
一支軍隊的戰力源自于陣型配合，將士武勇，以及士氣，這些都是從一次次血戰中磨礪出來的。
并州軍南征北戰，各方面早已達到頂峰，尤其是士氣，已經養成有我無敵的心理。
這樣的一支軍隊，是強有力的勁敵。
果不其然，僅僅半個時辰，敗報就傳來了。
“報……夏侯淵，夏侯惇將軍已敗退。”
孫堅聞言拱手道：“袁公，讓在下去會會并州軍。”
袁術卻猶豫了，腦海中不由想起之前與曹操達成的計劃。
曹操見狀開口道：“公路兄，如今敵軍士氣正盛，我們不如暫且防守，待敵軍攻勢減弱，再伺機反擊。”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袁術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于是點頭道：“好，傳令全軍，變陣！”
他們知道并州鐵騎所向披靡，自然也想好了應對之策，以盾兵結合弓兵，可有效遏制騎兵的攻勢。
這也是當初漢軍缺乏騎兵時，用來應對胡人的戰術。
……
“報……敵軍前鋒已敗退，呂布，趙云將軍派人請示，是否沖擊敵陣？”
劉備收到己方的軍報，沉聲道：“告訴二位將軍，不必沖陣，以騎射壓住敵軍兩翼即可。”
“喏。”
對于己方前鋒小勝的結果，劉備并不意外。他前世帶了一輩子的兵，自然知道如今自己麾下的軍隊是何等強悍。
當初曹操的虎豹騎，便是這種戰無不勝之后養成的精銳。
養成必勝的信念，是一支軍隊戰無不勝的根源。
劉備看向一旁的劉曄和賈詡：“子揚，文和，依你們之見，曹操想做什么？”
他只提了曹操，卻對袁術絕口不談，顯然在他心里，曹操才是這一戰真正的對手。
二人不禁對曹操這個人有了幾分好奇。
劉曄見賈詡不說話，于是開口道：“主公，曹操知我軍威正盛，這是要避我鋒芒。”
“不過他們若是一心防守，我軍想要強行沖陣恐怕不易，除非……”
除非讓鐵浮屠出手。
漢軍的弓弩有多犀利，他們不會不清楚。騎兵若是強行沖陣，恐怕會被射得人仰馬翻，傷亡慘重。
也只有鐵浮屠這種人馬俱披甲的重騎，才能頂住那一波接一波的箭雨。
然而他們早已計劃好，不會輕易使用鐵浮屠，這把寶劍是要留到關鍵時刻，一戰定勝負的。
劉備聞言哂笑道：“真有意思，他們主動下戰書，自己卻龜縮起來了。”
這話倒是貼切，敵軍此刻的陣型正是像極了一只烏龜。所有人都躲在盾牌的后面，就像一只將腦袋和四肢收進殼里的烏龜。
賈詡搖頭道：“不能讓鐵浮屠沖陣，敵軍用的是雁行陣，鐵浮屠一出，他們會立刻后撤。”
“鐵浮屠不能久戰，如果無法在一開始取得戰果，后面很可能會陷入重圍。”
雁行陣可進可退，是唯一一個后退不會陣型大亂的軍陣。只需要將前軍變作后軍，后軍變前軍，就能有序撤退，還不用擔心被潰兵影響。
劉備點點頭，笑道：“既然他們喜歡龜縮，那就讓他們嘗嘗奉孝自創的拋射戰術。”
賈詡愕然：“拋射？”
劉曄笑了笑，解釋道：“此法由奉孝兄所創，乃是騎兵針對步兵的一種戰術。”
說完又解釋了拋射的技巧。
挑選精通騎射的將士，在沖鋒過程中在馬上放箭，在進入敵軍弓弩手射程后立刻止步。
如果敵軍追擊，那就后撤，同時在后撤途中繼續放箭。
“奉孝兄稱之為，風箏戰術。”
賈詡仍然不解：“騎兵沖勢已起，又如何能止步？”
他久居西涼，即使是騎射功夫最好的將士，也做不到立刻停下。若是強行這么做，馬上的人很可能會被慣性甩下馬。
“如果是以前，此法的確不可用，但如今我軍有馬中三寶。”劉備說完，伸手一指馬背，馬蹄，以及馬肚兩側。
“這是馬鞍，這是馬鐙，這是馬蹄鐵。”
賈詡仔細一看，很快發現其中玄機。
馬背上的馬鞍能讓騎士坐得更穩，馬肚旁馬鐙能幫助騎士更容易做出原本不可能做到的動作，至于馬蹄鐵……應該是馬的鞋子。
郭嘉知道，任何秘密武器在用出來之后都不再是秘密，所以每次都是在關鍵大戰才會拿出來。
即使要暴露，也要發揮出最大效果，等到對手模彷出來之后，天下大勢早已形成，也就不需要所謂的秘密武器了。
賈詡看出這馬中三寶的奧秘后，不禁感嘆：“郭奉孝智計無雙，吾不及也。”
不同于之前的客套話，這次是由衷而發。越是深入了解郭嘉創造的東西，就會愈發理解，這個人的所作所為，已經超越了一個謀士的范疇。
如果放在先秦時代，馬中三寶該是屬于墨家，釀酒屬于商道，再加上郭嘉本身所學儒家，兵家，這是身兼幾家精髓了？
劉備笑而不語，他雖然也認可郭嘉是個全才的說法，卻不會真的評價手下謀士的高低。
劉曄又道：“奉孝兄最厲害之處并非創造出這種風箏戰術，連破解之法也想好了。”
“哦？愿聞其詳。”賈詡頓時起了興趣，至少他目前還沒想出破解這種戰術的方法。
他原本以為，在這種戰術出現后，步軍面對騎軍時的唯一克制方法已經作廢。因為騎兵只需要在敵軍步軍進入弓弩射程后，用弓弩殺傷敵軍步軍即可。
而這種微妙的距離，射程之外弓弩手卻只能束手無策，畢竟他們總不能脫離步軍的掩護，直接與敵軍騎兵對射吧？
如果真這么打，敵軍騎兵會毫不猶豫沖上來殺豬，沒有防護的弓兵在騎兵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
呂布和趙云得令后，分別從左右兩個方向開始攻擊敵軍兩翼。
負責鎮守兩翼的曹仁與曹洪見狀，不禁冷笑連連。
敵將何其猖狂，就算你們并州鐵騎悍勇，總不會是鐵做的吧？
“準備放箭。”
二人幾乎是同時下令，準備給予敵軍迎頭痛擊。伴隨著沖天而起的塵土，雙方距離越來越近。
正當他們準備下令放箭之時，敵軍騎兵卻在射程外停下腳步。
緊接著，他們看到那些馬上的士兵紛紛張弓搭箭，對著他們射來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前排的盾兵急忙舉起手中盾牌，然而不論是多么嚴密的盾陣，也不可避免會出現縫隙，就像是捕魚的網難免會有漏網之魚。
這個時候，一個人運氣就顯得十分重要。
慘叫聲接連響起，時運不濟的曹軍將士便會喪命。
曹仁與曹洪見此情形，不禁勃然大怒，并州軍的這種戰術在他們看來就像是……遛狗。
欺人太甚。
“向前推進二十步。”
挨打不還手，這不是他們曹氏子弟的風格。
雖然有著盾牌的遮掩，傷亡并不算太大，但二人卻感受到了極致的侮辱。
然而他們剛開始向前推進，并州鐵騎便又后撤，撤退的同時還不忘放箭殺傷他們。
曹仁與曹洪都被射蒙了，并州人的騎射功夫都這么好嗎？
他們急忙派人去向曹操匯報此事，并詢問應對之法。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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