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網 】,♂小÷說◎網 】,
    哐當一聲巨響,黃銅臉盆跌落在地,水花四濺,緊接著,咚咚咚地腳步聲,伴著女子們大呼小叫的聲音,將頭腦發蒙的呂洞賓吵醒了。
    天光已經大亮,桌上杯盤狼藉,一只雞就剩下一堆殘渣,呂洞賓自床榻上坐起身,后腦勺一陣悶痛,他齜牙咧嘴的撫上后脖子。
    昨個夜里是喝了多少啊,他怎么都回憶不起來,只依稀記得半夜是從地上爬起來的,口渴難耐,就把桌上的半壺酒給飲盡,但他分明沒有吃雞。
    已經好久未曾感受過宿醉的感覺了,整個后腦都是痛的,就像被人打了悶棍。
    呂洞賓在床上坐了片刻,兩只腳剛放到地上,呼啦啦一群姑娘前擠后擁的奔入房中,將他的床團團圍住,一個個瞪著眼睛往他床上瞅。
    “怎么了?”他揉著后腦勺笑。
    百媚千嬌閣的眾佳麗們,圍成半扇形,聽到他問,齊刷刷看他,眼睛里寫滿了不敢置信。
    “這是你們百媚千嬌閣新添的規矩?要集體圍觀客人起床?你們再看,我可就要收費了。”
    呂洞賓伸著兩條大長腿,擺出一副瀟灑不羈的姿態,將垂落胸前的散發給撩到身后,可隨著他將頭發弄開,眾佳麗的目光齊齊聚集在他胸前——他衣襟半敞,露出里面骨架均勻的身體,光潔的皮膚,還有一副好看的鎖骨,精瘦的胸膛,不見壯碩的肌肉塊,但也硬硬實實。只是,左胸膛上赫然一個烏黑又油膩的五指印……
    玉嬌嬌帶笑的聲音從眾佳麗身后傳進來:“讓我也看看,讓我也看看!”
    呂洞賓長眉挑起,這一大早的,怎么一個個都不對勁。
    玉嬌嬌擠進來,只往床上看了一眼,頓時笑得形象全無,呂洞賓順著她的視線往自己身后一看,驚得從床上彈跳起來。
    “洞賓先生,您老果然名不虛傳,昨晚我還猜測您老人家會被什么樣的姑娘拿下,原來您老口味清奇,山珍海味您不愛,就愛小米就咸菜。”
    “昨晚?”呂洞賓昨晚的記憶一片空白。他晃晃腦袋,還是一陣陣的痛,所以關于床上這姑娘到底是誰,又是怎么跟自己滾在一張床榻上的事,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但這姑娘不是我們百媚千嬌閣的,昨夜我從你這離開的時候還沒有呢。”玉嬌嬌促狹道,“洞賓先生,這事咱倆可得好好聊聊,你什么時候挾帶私貨進了我這小樓的?”
    呂洞賓看著床上的人,確切的說,是一個女人,只是這女的破衣爛衫,頭發臟亂,干巴瘦,瞧那形象跟模樣,真跟缸底的爛咸菜一樣。這爛咸菜睡姿還驚人,把自己睡成一個大大的“方”字,整個人都是方的。
    初時的震驚很快過去,呂洞賓鎮定下來,走過去看了看緊閉的窗子,窗子沒有鎖死,輕輕一挑就會開,但他的窗子并不朝外,而是沖著百媚千嬌閣的庭院,下面是郁郁蔥蔥的植物。門外就是欄桿,這小樓上下二層是通的,樓下是大廳跟伙房,伙房里面倒是有扇小門,通著后巷,這里各家各戶伎館都有那么一扇通著后巷的小門,方便一大早收殘羹的。但伙房里徹夜應該都是有人在的,那里很難進入外人,后巷逼仄,墻很高,沒點腿腳和攀爬的功夫很難蹬的上。
    呂洞賓腦子快速運轉,整個百媚千嬌閣整體的樣子,都在他腦中呈現。可是,偏偏對于昨晚發生的事情,他一概想不起來,就連他是怎么來的百媚千嬌閣都想不起來。這非常的反常,盡管腦袋疼,他的思路還是快速而清晰的,呂洞賓看了一圈下來,轉動著還隱隱作痛的腦袋,在桌子前面坐了下來,然后,他看到了被杯盤遮擋的魚缸,缸里兩條絲錦般的小魚也看著他。
    呂洞賓猛然站了起來:“蠃魚!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去,何招娣大喊一聲“下暴雨啦,大家快來洗澡啊”,從床上彈坐起來,眾人目瞪口呆。
    呂洞賓扔掉手里的銅盆,玉嬌嬌嘖嘖捂眼:“你不是一向對姑娘都溫柔照顧的么?”
    呂洞賓正色教育道:“永遠不要看低任何一個男人,我們對待一個女人溫柔的態度,跟女人的容貌相對等。”
    何招娣睡夢里又回到了何家村,村子里今年遭了旱災,連續兩百天沒有降水了,村外的河溝都見底,莊家顆粒無收。山上的野菜樹皮都吃的差不多了,沒有水喝才是最大的折磨,所以今年全村都要外出逃荒謀生,她本來跟著第五任夫家的人一起上了路,誰知道半路上遇到了剪徑的強盜,僅剩下的一些家當都被搶了,她那未婚的夫婿還摔斷了一條腿。窮途末路之際還遭遇飛來橫禍,蓄積已久的怨恨就這么爆發了,無數難聽的話語全往她身上招呼,她當時拼死護著這個家最后的那點家當,讓公婆小姑藏進草叢,帶著未婚夫婿在山路上奔逃,眼看著夫婿自己從山壁上滾了下去,一條腿摔的血肉淋漓。
    公婆小姑和一起出來的村民罵她是個喪門星,望門妨,天生就是災殃,自從她到何家村起,村子里的光景就一年不如一年,她打小給人做童養媳,差不多每隔那么幾年就要易一道手,從一個家被轉手到另一個家,活的還不如一頭大牲口。最初撿了她的那戶人家,兒子先天體弱有病,倆人成親本是為了沖喜,卻沒想剛夫妻對拜,男的就倒地不起,再也沒有醒過來。
    何家村地處多山地帶,但隴西的山不比別處,山也大多是黃巴巴的,盡是土石,作物太少。村子被群山包裹,莊稼地不多,靠老天爺賞飯,土里刨食。她雖不招人待見,卻天生一副好身體,有強過男人的好體力,干起活來是把好手,所以村人一直沒舍得將她驅逐,只將她當牲口使喚,就這么來回被轉手,但說來也奇怪,她但凡是去到誰家里,那家的男子必定會出事,對她好一些的,狀況就會好一些,還有想要欺負她的,結果卻是突然暴斃。她成了何家村里行走的瘟神,所有人都懼怕她,她覺得這樣也好,至少再也沒人敢輕易招惹自己,直到這一次,逃荒路上未婚夫婿摔斷了腿,她終于下定決心離開,她將自己平時攢下的口糧都留給了那家人,孑然一身的上了路。
    這一路上翻越重山,途中遇到其他地方出來逃荒的難民,從他們口中得知世上還有一個叫做“長安”的地方,在傳說里,長安徹夜燈火不息,這個世上所有的稀奇玩意兒都在這里匯聚,何招娣對長安產生強烈的幻想,她一定要來這里看看,感覺這里遍地都可以找到吃的,可以找到活干,即使只有她一個人,也能活的很好。而跟她抱有同樣夢幻的,還有那些數以千計的災民,可是他們要么死在來的路上,要么被阻攔在高偉的城墻外面。
    長安城外有災民的臨時聚集地,草席子搭起一個個簡陋的棚,城內不會輕易放這些人進去,他們身份不明,來路不明,也不知道有沒有攜帶什么致命的瘟疫,他們被阻隔在天塹般的城墻外面自生自滅,靠乞討、靠搶劫、靠偷靠騙的活下去。
    城里城外,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能一路從家鄉千里奔流而來的人,早活得跟山里的野獸一樣兇悍了,她什么都沒有,老天卻給了她超級強悍的生命力,何招娣也從將死之人身上弄過東西,她最后之所以能夠混入城里,是因為她做了賊。
    何招娣被賊窩子里的人看上,見她雖長得瘦小,但模樣卻不差,尤其是那一雙眉眼,眉毛就像天生被剪裁過一樣,平直修長,濃淡適宜,烏溜溜的大眼睛,很容易令人卸下防備,模樣長得十分討喜,本是想騙了賣給人牙子,但他們低估了何招娣的戰斗力,她以一己之力打翻一整個賊窩子,然后,她就成了他們的首領。
    說是賊窩子,其實不過是些災民里的老弱病殘,組團抱在一起謀個活路,做的事有些見不得人,何招娣堅決不肯做個賊,那里面有個殘疾老花子,告訴何招娣并非是要她去偷竊別人財物,而是進到城里做探子,專門打探誰為富不仁,就跟蹤那人到他的住處,并且在外墻的隱蔽處做上標記,其他的事情自然會有別人去做,他們這叫劫富濟貧。
    其實,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入城里做探子,尋找目標。她進城數天,兜兜轉轉,也曾有過幾個想要下手的對象,跟著自己的目標回到他的住宅,發現他有老有小,她就下不去手在人家宅子外面做記號。
    直到遇見呂洞賓。
    夢里大家湊了一身稍微齊整的衣裳,正為她進城做準備,呂洞賓一盆水澆下去的時候,她夢到天上突然下起暴雨,她開心的沖進大雨中,呼喚大家一起來洗澡。
    渾身濕透的何招娣,坐在床上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露出原本的膚色,她原本也不白皙,常年日曬,是健康的小麥色,兩只大眼睛從迷蒙到清醒,回過神來才發現身邊擠滿了各色美女,呂洞賓遠遠地站在窗邊,臉上是她最討厭的那副神情,眉梢眼角都充滿對她的譏誚。
    接下去,完全出乎眾人意料,大家誰也沒有說什么,何招娣已經連滾帶爬的撲過去,一把抱住了呂洞賓的大腿。
    “相公!”
    “啊?!”呂洞賓頓時化成泥胎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