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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需要召喚我倆過來?”
    呂洞賓笑嘻嘻道:“風言風語這個詞,世人都認為不是什么好事,是沒有根據的猜測跟中傷,那是因為世人淺薄,不曉得風神的厲害,沒有什么消息跟隱秘是風所不知道的。不是舉頭三尺有神明,而是神明時刻就在身周。”
    封十八不耐煩:“別羅里吧嗦,直接說。”
    呂洞賓直接說了。“我要知道崔翰肅過往的秘密。”
    月離看一眼封十八,封十八點點頭,月離道:給我一碗清水。
    何招娣快手快腳的從井里打來一碗清水,月離手指沾了一滴水,卻不見他有任何施展法術的舉動,只是將指尖的水滴彈入半空。
    那一滴水搖曳直上,在半空消失不見,夜空之上,云快速的飛來又流逝。
    蜀地距離長安千里之遙,異聞社院內眾人,只覺得半空稀淡的夜云快速變遷流轉之外,無甚太多的變化,卻其實,時間在飛快的過去,比正常時間流逝的速度快過百倍,只是這時間并不在他們這個空間起作用,是由風來操縱。
    風是無形無相的,時間也是無形無形的,萬物突不破時間的限制,而風卻能自由在時間里穿行。
    過了片刻,月離面前的清水滴答一聲,被他彈入半空的水滴又重新回來了。
    水面之上,一點漣漪泛濫,最終形成一層光幕,年輕時的崔翰肅出現在光幕上,他那時還未發跡,穿著盡是補丁的衣裳,坐在陋室一角寒窗苦讀,窗外鵝毛大雪紛飛,他僅靠一床破舊的薄被取暖。
    桌畔有一個火盆,上面架一只鐵壺,里面沸水翻騰,一個容貌溫柔的女子,粗服亂頭,走到崔翰肅身邊,往他手邊的杯子里倒上滾燙的熱水,崔翰肅捧在手心里驅寒,兩人相視一笑,雖然貧寒,眼里卻都是幸福的光。
    月離揮動衣袖,畫面飛快的流逝,崔翰肅坐在破草屋前雕刻木頭,外面的山野青翠欲滴,山里到處都是竹子,他做了一些竹子制成的玩具,那溫柔相貌的女子在一旁,用竹篾編織器具,兩人之間多出一個粉嫩嫩剛會走的小女娃娃。
    畫面再次變換,年輕的長公主出現在了崔翰肅家,粗服亂頭的女子抱著長大一些的孩子,看著崔翰肅決絕而去,登上了長公主華麗的馬車,陋室里放了各色綾羅綢緞,還有金銀和首飾,可抱著孩子的女人卻在哭泣。
    呂洞賓看的很仔細,他注意到畫面中,那陋室與長公主府里的川式草屋十分相似,院子里還有一個未完工的小木馬。
    “我已經知道了。”呂洞賓語氣平平的道。
    月離再一揮袖子,畫面消失。他指尖上旋起一股小小的旋風,月離閉上眼,鬢旁發絲微動。
    “它們告訴我,那個女人是崔翰肅原配的妻子,崔翰肅還有一個女兒叫做秀姑。”
    風中攜帶回關于崔翰肅過往的秘密,他本是有家室的男人,兩人是青梅竹馬,同樣出身貧寒,過往的清貧歲月里相互扶持,妻子含辛茹苦供應丈夫苦讀,期待有朝一日丈夫能夠考取功名,施展抱負。
    這是一個老套到不能再老套的故事,長相清雋,又有些才氣的年輕書生,開始的時候安于貧寒,守著家傳的祖屋跟妻兒粗茶淡飯的度日,后來偶遇了跟隨父親被貶謫的皇室貴女,雖然那時候的長公主跟她父親一樣郁郁不得志,日子過得并不舒心,一次郊外游獵,于竹山之中遇險,偶遇才俊,對其一見傾心。
    開始的時候,長公主并不知道崔翰肅有家室,她生長在需要靠搏命和權謀之術才能換取一線生機的皇室,對于自己想要的,絕不會靠等待來換取,而是主動出擊。白屋寒門出身的崔翰肅,抵擋不住長公主的手段和魅力,還有她身后煊赫的背景,即便是一個跟隨父親被貶謫的公主,那也依然是一個公主。崔翰肅的心從最初的搖擺不定,逐漸偏到長公主這一邊,與妻子漸行漸遠,直到長公主要隨父親重返長安,他終是下定了決心。
    世人皆罵薄情負心的男人可恨,但人心便是如此,忠貞不渝的感情,人人稱頌,年輕的時候,也都以為自己可以做到,可面對世事的磨礪,生活的困窘,面對內心深處的欲望,人心通常是最不堪一擊的。
    崔翰肅用大量財物補償妻子,長公主也替他隱瞞了有家室的事實,兩人一起回到長安,連婚禮都沒有舉行,對外宣稱早已就是夫妻。但就在崔翰肅來到長安,嫁給長公主后兩年,他的原配妻子與女兒,在家鄉意外去世了。
    從風神這里獲悉的關于崔翰肅的事情,并看不出他與魯門有什么關系,呂洞賓多少有些失望,只是一出隨地可見有始無終的情史。
    五百年起的紫榆木,跟這件事情又有怎樣的關系?
    呂洞賓陷入一籌莫展中,手里拿著那截斷木走來走去。
    “我記得好像長安城里有魯門的舊址。”封十八忽然道。
    呂洞賓倏然停下,眼睛亮了起來。
    “帶我去!”
    夏夜的高空,不是黑色的,而是清湛的藍。
    風神月離牽引著浮云,封十八和呂洞賓并肩站在上面,快速從長安城上空掠過。
    呂洞賓饒有興趣望著腳下縮小的城池。
    封十八也望著下面,悠悠開口道:“你知道,現在我們腳下的這座城,最初是由何人所建么?”
    呂洞賓想了想:“若是別人問我這個問題,我會回答是周文王所建。但既然是你問,答案一定出人意料,我猜定是魯門中人所建。”
    封十八笑著贊賞:“你小子就是聰明絕頂。”
    月離從前面轉過頭道:“三千年前,殷商覆滅,文王定都于此,筑設豐京,便是此地。”
    人間滄海桑田,朝代更迭,三千年前的豐京早已在厚厚城土之下,現在的這座城池,是前朝隋煬帝重建的,最初叫做大興。
    呂洞賓問:“不知道你說的那個魯門中人是誰?”
    封十八緩緩吐出三個字:“宇文愷。”
    呂洞賓恍然:“如果是他,我倒不覺得有什么意外了。”
    “宇文愷便是魯門中人,與當年蜀郡太守李冰一樣。”
    巴陵君牽引的浮云,看似在空中悠悠而行,但實際速度卻是很快,倏然便到城邊一處黑暗的角落。
    這里是一個堆滿各種作料的場子,石頭竹木還有陶土,東西混亂的堆放,顯然這里已經成了廢棄的地方。場子四周有一些低矮的屋子,也是早已廢棄。
    三人落在場子中央,呂洞賓四下打量,東邊遙可見大明宮巍峨的宮墻。
    呂洞賓道:“這里就是魯門舊址?”
    風神月離淡聲道:“這里是當年宇文愷修造大興城的匠作坊,這里廢棄的東西,大多是當年修建大明宮所剩下的,那些屋子里,當時住滿了來自大唐各地的工匠,魯門舊址,就隱藏在此處。”
    封十八朝地面努努嘴:“就在地下。”
    月離點點頭:“我們只能幫你到這里,我的職責范圍在巴蜀,按照三界法度,不能私下插手人界的事情。”
    呂洞賓與封十八和巴陵君告別,風神再度化身一只斑斕大虎,封十八跨坐上去,忽然又轉過臉,沖呂洞賓促狹的眨眨眼。
    “你把招搖鏈戴在了那個小姑娘手腕,怎么,怕人跑掉?對自己沒有自信?”
    呂洞賓冷淡道:“你想多了,她是個騙子,還是個賊,我這么做,只是為了防止她跑掉。”
    封十八撇撇嘴,終是什么話也沒說,跟呂洞賓招手揮別。
    風神月離化作一團斑斕的風流,載著飄逸的十八姨倏而騰空往西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