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流了一地。
這件事甚至驚動了還在上早朝的箴子權。
太醫圍在病床前，箴邑站在宮殿陰暗的角落處，眼角微紅。
太醫說，若是頭上的窟窿再大些，嬈兒就要當場喪命了。
都怪他不好，讓嬈兒遭受這些凌辱。
藏于袖中的手攥地緊緊的，箴邑暗暗發誓一定要將那個位置搶到手。
等他登上了那個九五至尊之位，一定要給讓嬈兒當這世上最尊貴的公主。
箴子權趕到時，箴嬈剛醒。
小姑娘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箴邑自覺讓開了位置。
“嬈兒，還疼么？”
威嚴的帝王滿臉的心疼，細細看去，那雙不怒自威的黑眸里帶著愧疚與心疼。
箴嬈強撐著，帶著淡淡的笑：
“父皇，嬈兒不疼的。”
怎么會不疼？
她疼的想哭。
那些人欺負兄長不受父皇寵愛，沒有先生教授學業，她一定要幫兄長爭取到。
“到底是怎么回事？”
空蕩蕩的大殿內回響著男人冰冷的聲音。
這話自然不是對著箴嬈說的。
幾個鬧事的皇子，低垂著頭不敢說話。
匆匆趕來的寧妃抱著箴邑輕聲哭泣。
“都怪母妃沒用，沒有辦法保護好你們兄妹二人。”
箴子權被吵得心煩，他轉過頭將視線落在箴邑的身上：“你來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急了，慌忙跪地出聲大喊：
“父皇，是，是七弟對我們不敬在先。我們做兄長的只不過是想要教導七弟規矩而已，誰曾想七弟竟然視我們為空氣。然后這個瘋丫頭就沖過來了，那些侍衛毛手毛腳的就把九妹給傷到了。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
仗著有父皇的寵愛，太子說完還瞪了一眼箴邑，示意他別胡說八道。
“朕讓你說話了么？老七你來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太子殿下說的那樣。”
箴邑面色不變，掩下了眼眸中的恨意。
眼見著兄長將屈辱打碎了往肚子里咽，箴嬈強撐著坐了起來。
“不是這樣的。父皇，是太子哥哥說......”
還沒等小姑娘說完，太子慌忙打斷：
“臭丫頭，誰允許你開口的。父皇有讓你說話么？”
箴子權給了太子一個警告的眼神。
高大的男人坐回床邊，冰冷的雙眸在碰上箴嬈的那一刻變得溫柔似水。
“嬈兒，你來告訴父皇到底發生了什么好不好？”
箴嬈糾結地看了一眼太子，漂亮的桃花眼里帶著顯而易見的害怕。
箴子權輕撫著小姑娘的臉頰，輕聲安慰：
“嬈兒別怕，父皇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對于一個帝王來說，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兒子們自相殘殺。
太子今日的舉動，無疑是踩到了他可以容忍的底線。
“父皇，是，是太子哥哥說七哥沒有先生教，所以想要親自教導七哥。太子哥哥教導的方式有些嚴苛，我看不過去，才想要替七哥出頭。這件事，是嬈兒自己的錯。”
箴嬈低垂著頭，聲音小的可憐。
她像是一個初生的幼崽般帶著驚恐與彷徨。
箴子權心下一疼，不由得又想起了烈性子的姜宓。
明明長得柔弱，卻比之紅梅還有傲氣。
他對姜宓是有幾分真情實意的，甚至時常會在夜深人靜時想起她。
只是帝王的寶座殘忍又冷血，情情愛愛是最無用的。
所以，他也僅僅局限于懷念。
但是看到她的一雙兒女被磋磨至此，竟讓他心底有些不好受。
人已死，或許他可以對她的兒女好一些。
箴子權像民間的父親般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不是嬈兒的錯，嬈兒很勇敢。”
一句夸贊，讓太子的臉發白。
父皇從未用這樣溫和的語氣同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如此說話。
他知道，父皇，是要為這兩個野孩子出頭了。
能坐上太子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什么等閑之輩。
他審時度勢，“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求父皇責罰。縱然七弟愚昧，兒臣也不應當私自用刑責罰。此事都是兒臣的錯，父皇要罰，就罰兒臣一人。”
來之前箴子權就已經了解了前因后果。
他自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太子主動挑事，但太子母族勢力強大......
箴子權盯著太子看了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一筆帶過：
“確實都是你的錯。回去禁足一個月，好好反省你的錯誤。老七，太子說的對。太子是你的兄長，教訓你兩、三句也是應該的。你如此冥頑，明日朕就在宮外為你請一個先生回來好好教教你宮內的規矩。”
經歷此事，箴邑算是有了教書先生。
箴嬈幾乎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箴邑可以讀書的機會。
箴邑很珍惜這個機會，每次都學的很認真。
他的身后，還多了一個瘦瘦小小的太監。
聽說那小太監姓蘇，是被箴邑從亂葬崗中救回來的。
箴嬈跟著寧妃苦學宮中禮儀，時常會強忍著害怕到太后與箴子權宮中送些親手做的小糕點。
漸漸地，箴嬈愈發受得寵愛。
一個公主，縱然再受寵也掀不起什么風浪，所有人都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宮中的人都是趨炎附勢的，箴嬈受寵后，欺負箴邑的皇子們收斂了許多。
又是一年秋天，寧妃母族因為忠臣上諫被流放邊境。
素來膽小怯懦的寧妃娘娘在寒涼的秋雨中跪在殿前為全族說情。
“皇上，臣妾的母族從來沒有不軌之心。他們怎么會有謀逆的心思？”
雨水淋濕了寧妃的頭發，華麗的宮服沾滿了烏黑的泥土。
女人眼里淌著淚。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父親只不過是為了忠貞的大臣求情，為何竟落得如此下場？
邊境荒蕪，父母如何能承受得住？
殿內燈火通明，卻無一人搭理她。
就在此時，箴嬈拖著步子，跟寧妃一同跪在大雨中。
“好孩子，你怎么來了？你快回去。”
“母妃，兒臣要和你一起。”
箴嬈聲音軟軟的，眼神卻異常堅定。
寧妃除了性子軟弱了些，待她與兄長和親生兒女沒什么分別。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母親，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再失去一個愛她的母親？
年幼時她沒有救下親生母親，現在她想救下寧妃。
“嬈兒，你若是待在這里，會被連累的。”
寧妃顫抖著手，輕撫著少女的發絲。
養育他們近九年，看著箴嬈來她既開心又害怕。
她一人死不足惜，可怎么能讓兩個孩子跟著她一同陪葬？
“樂平本就該在九年前死在冷宮里，是母妃給我們了一次生的機會。在這個時候，母妃也讓兒臣陪在身邊好嗎？兒臣不怕死，只怕沒有母妃的疼愛。”
箴嬈溫溫柔柔的語氣，卻讓寧妃哭得泣不成聲。
“好孩子，真是母妃的好孩子。母妃養育了你們是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沒過一會兒，下了課的箴邑也來了。
三人跪在冰冷的地上，場面十分悲壯。
曾經受過箴嬈照佛的宮人紛紛淚目。
直到寧妃跪的暈厥過去，太后才派人將三人送回了寢宮。
旨意已下，寧妃再醒來時，全族都已經被送往了邊境苦寒之地。
自那日以后，寧妃便郁郁寡歡，再沒了往日的笑顏。
她時常一個坐在寢宮里發呆，就連箴子權來了還是一副癡傻的模樣。
寧妃終究沒有撐過寒冷的冬天。
在年關前夕，她用一根繩子懸吊于木梁上自盡。
箴邑看著已經涼透了的尸體，眼角滑落了一滴淚水。
他以為他的淚水早該流干了。
寧妃走時，臉上沒有痛苦，反而帶著解脫般的笑容。
在這一刻，箴邑對箴子權的痛恨達到了巔峰。
這個是非不分的男人害死了他兩個母親。
明明母妃們的母族都是為了忠臣勸諫，為何卻落得如此結局？
他發誓，等他奪得了皇位，他一定要做一個明君。
殺奸臣，護忠臣，讓箴朝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讓這樣慘痛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箴嬈與箴邑又成了沒有母親的孩子。
二人被太后收養，暫時的遠離了后宮中的紛爭。
沒過兩年，帝王遲暮抱病在床，太子監國。
朝堂中皇子們拉幫結派，暗戳戳地較量著。
先是監國太子被毒殺在東宮之中，后是二皇子死在刺客的刀下。
儲君之位空懸，皇子們爭斗的愈發兇狠。
被養于太后宮中的箴嬈與箴邑被所有人都忽視了。
那時候，誰都沒有把冷宮棄妃之子放在眼底。
一個沒有母族庇佑的孩子，又能掀起什么風浪呢？
奪儲之戰持續了整整一年。
母族掌管著兵權的五皇子終于坐不住了。
他帶兵攻打皇城，卻被箴邑帶著禁衛軍給圍剿。
僅僅只是一個晚上，長安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五皇子被箴邑在混戰中殺害，箴子權被箴邑給勒死。
在這場殘酷的爭斗之中，被眾人忽視的箴邑成功登上了那個位置。
箴邑登基的那天回到了姜宓曾住過的冷宮。
冷宮還是和從前一樣冷清荒涼，可他卻總覺得在冷宮的那段時日，竟是最溫暖、幸福的時光。
母妃不在了，他得到了皇位又有什么用？
箴嬈的面容浮現在腦海中，箴邑笑了。
是了，他還有妹妹。
那個明明小他幾歲，卻執著于保護他的傻姑娘。
他要讓妹妹成為箴朝最尊貴、最幸福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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