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吳邊用手擦著臉上的血,邊向我走來。
他臉上的血跡原本是斑斑點點,被他一擦變得更為猙獰。
其實在這樣的關頭,我倒不懼死,因為世上多得是生不如死的時候。
因雙手被縛在背后,不知被綁了多久,手腕像不是自己的,肖吳擊在我后頸的那一掌威力尚在,我頭重腳輕,掙扎著站起身。
肖吳已走到我跟前,下巴一揚,示意我往破廟深處走。
我慌忙走開幾步,深深看著趙妮兒,冷冷說:“你不該惹禍上身,你把我留身邊,沒有什么好處,你既然知道我是私自離宮,當知這是要殺頭的重罪,你們還是莫要跟著受牽連了。”
“能為凌姑娘效力,我們什么都不怕。”
趙妮兒眼波流轉,笑掃了一眼地上的兩具疊在一起的“死尸”,一個頭被砸得稀爛的無辜少女,一個爛醉如泥的流浪漢。
她看著“杰作”,笑得更燦爛:“凌姑娘也不用怕,瞧,現做好的金蟬脫殼,別說皇帝老兒來了,親爹親娘來了也分不清了,從此凌姑娘盡可逍遙自在了。”
“你這樣殺人做惡,到底是為了什么?當年趙興說他的趙姐姐千辛萬苦救他性命,在我心目中,你就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俠女,你一個姑娘家,在亂世里養著三個男娃子,還能替父母報了仇,你有這樣的本事,為何不走正途?這樣持強凌弱,濫殺無辜,手段這么殘忍,你當真心安?”
“少給老子啰嗦!走——”
只因我說了他的趙姐姐,肖吳立刻變了臉色,瞪著一雙眼走到我跟前。
這么多年,肖吳對趙妮兒真是忠心耿耿,這個心狠手辣的姑娘還真有些能耐,不然當初趙興也不會一度為她所蠱惑。
我醒來已有一會兒功夫,獨不見趙妮兒的弟弟,想必是在外面做守衛。
趙妮兒臉上還含著笑,只是笑容恍惚,眼神已經冰冷下來。
她嘴里一直嚼著東西,“呸”地吐了出來,對肖吳一揚下巴,使了眼色。
肖吳毫不客氣地推搡了我一把,想讓我往里面走,但我手被縛著,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正掙扎著要站起來,肖吳已失去了耐心,一臉不耐煩地彎腰抱起了我。
我頓時恐慌起來,不知這兩個窮兇極惡之徒會做出什么行徑。
情知逃生無望,我仍奮力反抗著,厲聲道:“除非你們殺了我,不然你們要是敢亂來,我但凡有一口氣,也定要叫你們后悔。”
“這娘們兒怪野的,要不是瞧著趙興的面兒,老子非辦了她不可,瞧她怎么叫咱們后悔。”
肖吳雙臂緊箍著我,大步走到那座巨人般的佛像旁邊。
“少廢話,趙興算什么?她是誰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她想不開,人家可就是皇后了,麻利點兒,快。”
趙妮兒也走過來,不知動了什么,只聽見腳下格喇喇一陣響動。
肖吳蹲下身來,一拽之下,手腕上繩索被解開,驀地,將我往下一拋,我整個身子竟然往下急墜,又重重摔在地上。
腦中半晌一片空白,待能睜開眼睛時,就見頭頂一個狹小洞口緩緩合上了。
一團漆黑。
我甚至沒有來得及看清身處何地,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黑暗生出無限恐懼,我維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屏氣凝神。
這暗室倒是沒有動靜,卻能聽見上面的聲音。
肖吳說:“咱們現在出城?”
趙妮兒:“急什么?好戲還沒開始呢,走,咱們去對面玉春樓吃飯去!”
“萬一城門戒嚴,怕不好出啊。”
“找的又不是咱們,怕什么呀,我等著這一天等多久了……”
兩個人的聲音聽不見了,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我摸索著站起身,伸出手小心翼翼摸索著,沒走兩步就碰到了墻壁。
沿著墻壁走了一圈,發現此處并不大,墻壁也并非是真正的墻壁,而是泥土,就像是一個挖出的洞穴。
因方才能清晰聽見趙妮兒他們的聲音,我以為離地面很近,但我踮起腳往上摸,卻根本摸不見頂。
做了這些后,我緩緩靠著墻壁蹲了下來,在黑暗里沉下心想了一會兒,越想越覺得驚疑。
我想要出宮,也只是這兩日下定的決心,也只告訴了趙興,但聽趙妮兒言語間早做了這個套。
何況上面慘死的少女和那流浪醉漢,絕非倉促一時能找得來的。
還有這地窖,更是要早早挖好了才行。
可是趙妮兒怎么知道我要出宮?
除了趙興,還有誰瞧見我那封血書了?
這不可能,我在浴室里用帕子寫的,一直攥在袖子里,到了夜里才裝進那把西洋短劍里,又將短劍混在贈林家的賞賜里。
難道是趙興不小心叫人發現了?而趙妮兒恰巧去找趙興,發現了此事,這才設下這個圈套?可趙妮兒將我囚在此地做什么?
過了這么久,趙興早出城去了吧?也不知趙興傷得可重?當時在馬上沒有看清,如今回想起來,并不是傷在要害,這樣想著,心卻是稍安了些。
忽然又想起方才趙妮兒說的話,“……好戲還沒開始呢……”什么好戲?難不成引劉景淮來這破廟?必是如此。
就算她不放出風聲,這里早晚也會被人發現。
我緊張起來,不敢想象他會多么震撼,雖然他恨極了我,但是任誰目睹昔日情人那種慘狀必也無法忍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簡直是另一種酷刑!
我怔忡了半晌,暗嘆了口氣,心想:“但愿他心里記恨我,連看也不要看,只叫人將那少女收殮下葬了事,此后以為我已去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就這樣默默想著,雖然什么也看不見,但腦子里翻來覆去閃過許多人的音容。
自那日在老家小巷子里見到性命垂危的劉景淮,這些年樁樁件件事發生,簡直像是與劉景淮聽的那出《南柯記》。
小生高呼一聲“淳于棼,快醒來——”淳于棼醒來,原來是南柯一夢。
而我仍在自己院子里,夏日炎熱,在涼亭下捧了本書昏昏欲睡……寧愿沒有見過他。
忽然傳來嘈雜聲,似是有人來了,且并非一個人,很快就有人驚聲道:“快稟皇上……找……找到人了……”
“他娘的……醒醒!你他娘的醒醒!”
有人在暴打那醉漢。
我甚至能聽到他們踹在那醉漢身上的聲音,猛然想到,我能聽到上面的聲音,上面的人也必能聽到我的。
我一骨碌站了起來,猶豫了下,還是踮起腳,仰頭朝上面大喊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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