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收回視線，轉眸看了我一眼，隨后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
他輕咳一聲，壓低聲音道：“柳綠說江大人不中用了。”
其實也用不著來打聽，新入宅那天，我與江楚杰品茶交談了很久，手爐就放在桌旁。
里面焚燒的炭餅是我親手做的，夾著一味藥，能讓男人失去欲望。
在驪山山谷的小木屋里，老胡整天跟我說他那些寶貝，多半都是些想方設法害人的毒藥。
他提到那種藥時，我覺得匪夷所思，根本沒注意聽，但當我需要的時候，真是奇怪，我竟然還記得老胡說過的那些話。
雖然江楚杰握有我的小把柄，不怕我不聽話，但人急了還會咬人，他也怕我不顧一切地傷害他。
他思慮周密，行動謹慎，我要是直接毒死他，自己也別想活，而且還會連累其他人。
所以我不能輕易對付他。
一切都要無跡可尋，就像他以前對我的所作所為一樣。
盡管江楚杰防范嚴密，仍然落入我的圈套。
不過江楚杰真是個能做大事的人，自從那天以后，我幾次見到他，他的舉止一如往常，談笑風生。
我開始懷疑那藥的效力，所以才來花巷坊打聽。
原來不是藥物沒起作用，而是江楚杰這個人太堅持面子了。
我撫玩著酒杯，默默思考了一會兒，心情感到非常暢快。而且剛才已經喝了好幾杯酒，有些微醺，哼了一聲，說道：
“等著瞧吧，他早晚會不顧一切地尋求醫治。”
走出花巷坊，就來到了繁華的長街。
各家商鋪門前燈火輝煌，路旁的樹上也掛滿了燈籠。
整個鎮子的人似乎都聚集到這里來了，還有許多陌生人和外地人。
在北境的夜晚難得看到這樣繁忙熱鬧的景象，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寒風一吹，冷得刻骨銘心。
那些花燈散發出絢爛的光芒，黃的、粉的、綠的、紫的，明亮而美麗，就像天上的星辰灑落在地上，五彩斑斕。
我戴上風帽，只露出半張臉，與趙興慢慢地穿行在人群中。
路上有一座巨大的燈陣，供人猜字謎，猜對了有獎勵。
我駐足觀看，其中幾個字謎一直沒有人猜出來。
要是在以前，我怎么可能忍住不揭曉謎底呢？但現在不行了。
而且我也沒有那種興致，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之后，我就繼續走過那些燈陣。
剛走過那座燈陣，有個人從燈陣后面走出來。
其實街上人來人往，到處都是人，但當我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我還是愣住了。
我驚訝地看著吳繁走過來。
他披著青色大氅，在夜晚看起來像黑色的，整個人融入了夜色之中。
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口哨，半空中“砰”的一聲，綻放出一個巨大的煙花，金色的火線噴射而出，所有人都抬頭看去。
吳繁卻沒有回頭，徑直向我走來。
金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不斷閃爍，只有他的目光如燈火一般，始終凝視著我。
即使離得還很遠，我也能感受到他眼中濃烈的情愫。
我曾經在另一個人的眼里看到過這種情感，但從未像此刻理解它意味著什么。
等我回過神來，吳繁已經走到了我身前，他從斗篷下伸出手來，我這才注意到他一直拎著一包東西。
此刻，他的目光已經淡然，語氣平靜：“過年回京，買了些糕點，每樣都包了一些，你拿去和菱花一起享用吧。”
風見緊跟在他身后，看來完全被燈會吸引住了。
我微微笑了笑，大聲說道：“謝謝。我會替菱花收下的，燈會很熱鬧，希望將軍盡興，我們要回家了，請回吧。”
說完，從吳繁手中接過糕點，和趙興一起回家。
人群涌動，兩旁擺滿了攤位，路上還有人在表演，所以我們走得不快。
趙興時不時回頭看看，然后湊近我悄聲說：“吳將軍還跟著我們呢，要不要等一等，一起欣賞燈會？”
“好啊，要不要我再問問，讓你隨他當個兵去？”
“那可不行，我可不想當兵。”趙興雙臂交叉，與我并肩前行。
走了一會兒，他又回頭看了看，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您是擔心我們不能牽扯上熟人，但既然他已經知道了，我們也沒必要故意疏遠他吧？而且，他還是您的義兄，這樣做合適嗎？”
我保持沉默，只是加快了步伐，趙興緊隨其后，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口：“他……也許有點兒過于熱情，真是不該有，但做朋友總是可以的吧……”
我斜楞他一眼說：“不說話也沒人會當你是啞巴，閉嘴。”
趙興知道我生氣了，一直到回到住處都沒有再說話。
我們住的地方很靜，整條街上只有我們這一戶人，所以可以隱約聽到身后的腳步聲。
走到大門臺階前，趙興拉了拉我的衣角：“好歹去打個招呼吧，否則也太不近人情了。”
我微微側頭，寂靜的長街上，兩個身影站在遠處，并沒有繼續向前走，也沒有回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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