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步劍庭 > 第二十二章 奇鋒劍奪(二)
    眼看應飛揚隨手毀去一船,便是再蠢,也能看出應飛揚欲挑起兩人爭斗的心思,邢飛怒道:“應飛揚,你若要劍,便憑本事,耍弄這些詭計算什么好漢?”

    應飛揚冷嘲道:“看二位并肩同行,應該是已經結了盟,以眾擊寡才得來的雙劍吧,不知這又算不算得上是好漢行徑?又或者二位想試試我的本事,不妨也齊上,我倒不介意以寡敵眾,看看你們能不能從我手上奪得了船。”

    應飛揚說罷,一手拄劍,一手比了個“請”的手勢,嘴角帶著三分輕嘲,七分自信的微笑,凌厲之氣似乎裹挾這煙波水汽向章邢二人涌來,未戰便已聲勢奪人,章、邢二位卻忌憚應飛揚的身手,且應飛揚船停的位置巧妙,恰在二人一躍之距以外,沒有登萍踏水的功夫,還未交手就已盡落下風。

    章柳哼道:“船也是人造的,這里這么多樹,還造不出一艘船嗎?”說罷便要抽劍砍樹,卻被面帶尷尬的邢飛攔住。章柳不解之際,又傳來應飛揚的嘲弄聲。

    “章師兄應該是少爺出身,沒干過農活吧?”章柳面色一寒,顯然是被說中了,“你也看看周遭,連這滿山的油松都不識得嗎?這通幽谷的樹只油松一種,油松木質堅硬,枝粗干狀,是用來做支柱梁頂的上好木材,你只用薄薄一把劍,打算砍到幾時?”需知劍薄刃無脊,利于挑刺而不利于劈砍,砍樹時最容易卡在樹中,稍有不慎還會損折劍鋒,再怎么樣鋒利的好劍,砍起樹來都不會有一把斧頭好用。

    章柳面色一紅,強硬道:“這便與你無關了,縱使費些時間,總能做得出來,好過拿劍向你換船!”

    應飛揚輕輕一笑道:“換船?二位是不是誤解了什么,我換與你們的可不止是船,更重要的是——”應飛揚一指向天,直指高掛空中的一輪紅日。“——時間!”

    “當然,如果兩位有那時間和氣力,慢慢造船出來也無妨,只是動靜莫要太大,不然被人盯上可就不妙了。”

    邢飛心頭一凜,明白應飛揚所指,此次劍會,得劍只是一時占優,難在要將劍保留到最后。若以先得劍后尋船的常人思維推算,六艘船已被取走,所以此時劍島上的六人都是得了劍的人。而得了劍的人之間并無利益沖突,若是此時隨應飛揚一起,乘最后的船去了劍島,勝局基本可以提前鎖定了。

    相反,若是被留在通玄谷中,目前谷中大概還有十八人,其中大多數都是無劍之人,有劍之人可謂是眾矢之的,若想在接下來的一日一夜中砍樹造船而不被察覺幾乎不可能,在費神費力造船的同時還要抵御不知何時出現的敵人,并將劍保管到最后更是難上加難。

    所以,眼前做出的抉擇,可能會成為影響勝負的關鍵,“章柳的劍法弱于我,若是對他出手,應是十拿九穩。”這個念頭一起,便迅速在邢飛心中滋生擴大。邢飛看著應飛揚掛著淡然笑容的俊臉,只覺那張臉變成了誘人墮落的惡魔面孔,握劍之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竟按不下躍躍欲試的沖動。

    此時忽聞背后破風聲襲來,竟是章柳起招攻來,也虧得邢飛心中也有算盤飛身一扭,一個回旋,便架住了章柳的劍,怒喝道:“章師弟,你做什么?”章柳不答,只是將劍式催的更加緊密,手中長劍劃光舞芒,劍尖好似疽瘡跗骨,不離邢飛胸前數寸之地。邢飛劍舞如滿月,嚴密護住周身,雖落下風,但也一時無虞,口中道:“章師弟,咱們可是同門學藝,說好同舟共濟的。”

    章柳不理不睬,邢飛口中卻是“師弟”,“師弟”的喚個不停,他越喚,章柳目光越寒,招式越狠。

    “賤仆!哪個是你師弟?叫我公子!”章柳終是忍不住答話,雙劍相抵,四目相對,章柳眼中竟是徹骨的冰寒。

    邢飛一愣,似被說到了痛處,面色隨即一沉,冷喝道:“好!好!又在這里給我端主人的架子了?那公子打輸了,可莫要再娘們一般哭哭啼啼。”說話間,邢飛環劍卸力,將章柳劍勁抖向空處,隨機化守為攻,劍如蛟龍出海直刺中宮.

    章柳腕一抖,在胸前織出綿密劍網,將來招盡數當下,口中喝道:“忘恩背義的狗才,若非是我,你哪有際遇被師傅收入門下,耀武揚威?”

    “若非你心性輕浮,又怎么會不為師尊所喜,今日我便替師傅教訓你!”邢飛兩眼也冒火,下手越加狠厲。

    二人相爭雖說是應飛揚一手促成,但這樣打出真火卻出乎他意料,應飛揚邊看邊聽,也算聽出些眉目。

    原來章柳本是世家子弟出身,而邢飛不過是他身邊隨侍的小廝,章柳天生有些靈性,家中便尋了一個凌霄劍宗的外門老道教他些本事。但那老道見邢飛根骨還要勝過章柳一籌,便將邢飛也一并討取收入門下,于是邢飛便從一個家仆搖身一變成為章柳的師兄,入門之后,邢飛修行進步比章柳還要迅速,甚得他們師傅喜愛。

    章柳暗惱遜了仆從一籌,自感面上無光,邢飛也常為卑微出身傷懷。二人皆是既自卑又自傲,是以心中一直埋著疙瘩,雖是同門,卻從未交心。

    此次劍會,章柳和邢飛師兄弟本約好一同合作御敵,所以二人才會同行出現,哪知遇上應飛揚挑唆,章柳見邢飛目光閃爍,心知這師兄已被說動,而他的實力 他的實力又遜邢飛三分,所以便先下手為強,也引得新仇舊怨一并爆發。二人既然撕破了臉,下手也在無留情,一時狠招盡出。

    應飛揚在旁看的連連搖頭,無怪乎任九霄瞧外門弟子不起,外門弟子品質確實是良莠不齊,比門中弟子少了清逸脫俗之氣。眼看那兩人劍法拼斗不止,口上爭鋒也不停,直從兩人恩怨扯到了幼時的丑事。

    應飛揚實在聽不下去了,插嘴道:“邢兄,明心劍法以心運劍,講究心思澄清,明審敵我,你現在怒火熾盛,如何讓劍心清明?”

    短短一語,使邢飛如醍醐灌頂一般清醒過來,當即收斂劍中怒意,冷靜以對,劍意登時一變,原本他修為就比章柳高,只是被偷襲失了先機,眼下簡單利落的幾記直刺,卻如打蛇七寸,截斷了章柳劍招后續變化,章柳空有后招,卻無力施為,眼看先機漸漸被奪回,章柳咬牙,招招搶攻,將劍舞得銀光霍霍,半點先機也不讓。

    應飛揚又是一嘆道:“章兄,你也使差了,拂柳劍法風在前,柳在后,從來只有拂柳之風,哪有掀風之柳,本就是因敵而變,后發制人的劍招,你用它來搶攻偷襲已是不對,現在還處處爭先,這是何必呢?”

    章柳聞言,心中亦是恍然大悟,當下攻勢一緩,藏勁與綿,以變應變,劍使得軟綿綿輕飄飄好似柳枝一般無力,確是纏、點、繞、黏并用。看似風中弱柳一般隨時可破,但狂風過后,弱柳依然吐綠搖曳,雖然略占下風,但卻守得綿密。

    邢飛劍招再催,卻也攻他不下,心中不由急躁。怒道:“應飛揚,你這算什么?真當我們是牽線木偶嗎?”

    應飛揚笑道:“哪有啊,邢兄,你又動怒了,莫分心,不然章兄點靈墟,拂神藏你可怎么應對。”

    章柳聞言苦撐多時,正感頭昏腦漲,聽聞應飛揚此言,如醍醐灌頂一般頭腦一清,當即如應飛揚所言,一劍斜斜點向邢飛胸前,邢飛斂神擋招,章柳的劍卻毫不著力的被他輕輕蕩開,隨即向上斜走,若風吹柳動一般拂向神藏穴,邢飛竟是當無可擋,身形急退,“哧”的一聲,前襟被劃開一口,心口一涼,驚出一身冷汗。

    此時又聞一聲:“邢兄,下陰都,走期門,直入紫宮!”

    邢飛正是心神失守之際,也不及思索,依聲出招,長劍若靈蛇吐信,干脆利落的三招直刺,章柳的劍網擋一,卸二,不過三,被撕扯出一道裂隙,劍網既破,章柳不敢再乘勝追擊,隨即身形一轉,連退三步,與邢飛轉為對峙。

    此時又聽道應飛揚的輕嘲聲:“看到了嗎?這才叫拿你們當扯線木偶!”

    “應飛揚!你!”章、邢二人聞言,皆是氣結,同時怒目直對應飛揚,竟有同仇敵愾之態。

    應飛揚不畏不懼,索性盤腿坐下道:“看二位這態勢,莫非又想聯手了?若是想齊上不妨快些,不過,誰先出招誰后出招可要先商量好啊,畢竟先出招的人可能會腹背受敵啊!”

    此言一出,章邢二人氣勢隨之一餒,兩人既已交惡,那誰會冒著腹背受敵的危險先出招,三方制衡下,場面竟然一時凝滯,唯有山風颯颯,吹動著不明的心思。

    應飛揚又道:“攻誰,防誰,誰會與誰聯手,誰又會對誰動手,你們可要快考慮清楚,不然現在是你們二人爭一船,過一會可能就是三人、四人、五人爭我這一船了.”

    似是為了應和應飛揚所言,遠處隱隱有人聲傳來,而且聽其聲勢,怕是非只一人,章柳邢飛二人面色齊齊一變。

    邢飛一咬牙,臉露哀求對章柳道:“柳哥兒,算我求你,便將機會讓與我吧,你生下來便是世家子弟豪門貴胄,就算不入凌霄劍宗,至于我,你說的沒錯,我是賤奴一個,人輕人賤的爛命,這是我唯一一次機會,錯過了,就再也無法翻身,你不要再與我爭了!”

    耳聞邢飛口中道出幼時稱謂,章柳一陣恍惚,昔年之景似是又回到眼前,那時不解尊卑,不知利害,一族之中,竟只與眼前這個仆從之子交好,成日黏著他一同玩耍,不知何時起,二人漸行漸遠,竟到如今劍鋒相向的地步。

    章柳心有所感,神色一斂,口中卻冷道:“到底是下仆,見識淺薄,我樟城章家雖遠不及五姓七望這般名門大族,但也屹立百余年不搖。不爭,你當這富貴都是天上掉下的么?不上居廟堂爭煊赫,下在江湖爭膏粱,哪來的來的累世繁華,百年風光?”章柳言鋒鑿鑿,邢飛一時也為他氣勢所奪,垂頭默不作聲。

    章柳看他蔫頭蔫腦的樣子,又氣罵道:“你若不改了這動輒低頭哀求的奴才相,劍法再高也改變不了你的身份,需知動之以情,終歸不如動之以利!”

    章柳說罷,轉身對向應飛揚:“應飛揚,你說一劍換一船,可算作數?”

    “自然作數!”

    章柳道:“空口無憑,我如何信你?”

    應飛揚笑道:“各取所需而已,若是每人都像你這樣,天下還怎么做生意。”

    章柳冷哼道:“好,我便信你,接著!”說罷竟將手中之劍一拋,扔給應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