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步劍庭 > 第五十一章 白眉紫袍(二)
    胡離一語坦承,慕紫軒眼神一銳,道:“胡公子果然直言直語。”

    胡離輕輕一笑道:“慕公子此話令我汗顏了,在下也只在此處坦言,出了胡家大門就決計不會再承認,慕公子若要治我的罪,還需找些實證。”

    慕紫軒亦笑道:“證據?談何容易,胡公子既然敢說,就斷不會留下證據。還是換第二個問題吧,胡二公子此局,是否已失敗?”

    “慕公子果然慧眼,此局是二叔生前布下,可惜在下無能,依循著叔父遺計落子,卻只走了第一步便遭逢變數,現下已是一片亂局。”

    “胡公子何必自謙,智者,逞計為下,布局為中,操勢為上,公子‘局’雖破,但‘勢’卻盡操在手,與其身在局中殫精竭慮,不如像現在一般跳出棋盤,高高在上——”慕紫軒也伸手抓了一把魚餌,緩緩灑下,道:“只需隨手撥弄,就引得魚兒爭相咬餌。”

    胡離搖頭道:“慕公子未免將我想得太神了,上清派五子,白馬寺雙僧,皆是非凡的人物,豈是我簡單可以操縱。”

    “越是非凡之人,越是容易固持己見,杜如誨,端法,孫長機,每個人都掌握不為人知的信息,也都有著不能宣之于人的秘密,所以便依循自己判斷相互猜忌,攻訐,這才早就今日的亂局,不是嗎?更何況,我不就是被胡公子丟下的餌引來的一條魚嗎?”

    胡離隨意的取出一枝魚竿,甩鉤入湖,道:“何以見得?”

    “應飛揚方出靈狐山莊,便遇上妖物將雪瑩姑娘掠走,未免太過巧合,若我猜的沒錯,那只妖定是胡公子的人吧,胡公子這般將餌送上門,在下若不咬鉤,豈不枉費公子一番美意。”

    胡離聞言一驚,隨即長長一嘆,苦笑道:“胡某自以為聰明,看輕了慕公子,我這哪是釣魚,分明是以己身為餌,釣來了一條蛟龍!”

    眼見胡離說出示弱之語,慕紫軒卻絲毫不見得意,反戒備道:“胡公子又在以退為進了,既然咱們各有所需,何不省下這些試探,胡公子若想借助在下之力,在下也甘為棋子,替公子完成這絕殺的一步,只是,所欠缺的最后一片拼圖還需公子替我補齊——第三個問題,二十三年前,司馬承禎受傷將死,令叔胡不歸究竟是用何方法替他起死回生!”

    胡離似是早已預料這個額問題,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卷朝慕紫軒扔去,道:“答案就在此書之中!”

    慕紫軒開卷一看,卷首赫然寫著《周易參同契》,隨后翻閱幾眼,書中圖文并茂,既有文字講解,又有男女裸體的經絡圖,圖中男女擺出交歡姿態,筆觸細膩,纖毫畢現,倒是比些**還栩栩如生。“這是陰陽雙修之法!”慕紫軒驚異道。

    胡離搖搖頭道:“應該說本來是,此書乃東漢散仙魏伯陽所著,記載的是陰陽交感男女合炁的雙修之法,借助雙修之力可結出內丹,相傳魏伯陽就是憑借此法,身死兩日后起死回生,乘云而去。只是因時代久遠,古籍破損,待此書輾轉來到上清派時,只剩半本殘本,上清派前代之人憑此殘本重新推演,卻只得出了一個采陰補陽的陰丹修煉之法,本是互惠互利的雙修變成男子單方面的索取,男子固然可以結成陰丹,功力大進甚至起死回生,但女子輕則壽元減損,重則當場喪命。因為此法近乎邪術有損天合,所以上清派少有人修煉,待至司馬道長接任掌門后,此法因與他‘主靜去欲’的思想背道而馳,更是被他親手打為禁書,卻不想危難之時,竟然是被此書救了一命!”

    “原來如此,看來我又知曉了了不得的事情。”慕紫軒說著,面上卻大有悔不該多問之態,“來此一遭,果然讓我心頭疑惑大解,還有一個問題——此番算計,絕非公子一人可為,那么與公子合謀之人是誰?”慕紫軒說罷,目光如電直視胡離,似有逼問之意

    胡離失 p;胡離失笑道:“慕公子,不是說好只答三個問題嗎?況且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公子多此一問了。”

    慕紫軒哈哈一笑,氣勢盡斂道:“胡公子的不回答,本身就已回答了太多問題,而且也不是向公子請教的問題,而是我的自問自答!”

    “既然如此,慕公子的回答何在?”

    “不是此時回答,一日之內,真兇揭曉,答案也自然浮現!。”說著,慕紫軒做了個拜別姿態,道:“承蒙公子指點迷津,在下所得匪淺,相擾甚久,也該告辭了。”接著便起身而去。

    “慕公子且住。”胡離也不起身相送,仍挑著魚竿背對慕紫軒,道:“俗話說,投桃報李,我既然已回答慕公子三個問題,在為回應,慕公子可否也回答我一個疑惑?”

    慕紫軒停步駐足,原話奉還道:“欺瞞胡公子也非易事,所以還請公子也莫問些讓你我都為難的問題。”

    “司天臺傳承自皇世星天,觀星占卜之術天下無雙,不知可曾聽說過‘禍種’二字”

    “楊花飛,蜀道難。禍種播散狼煙亂,更無一史乃乎安。司天臺創者袁天罡留下的推背圖中,卻是有這幾句提到過禍種,只是在下愚鈍,并不解其中深意。”慕紫軒搖搖頭道。

    胡離也并未在意,道:“這樣啊,那慕公子身為司天臺之人,以維系天下安定為己任,若是知曉有一人分明清白無罪,卻有著禍亂天下,讓蒼生染血的命運,慕公子會不會殺她?”

    慕紫軒身色一動,道:“胡公子不是說只提一個問題嗎?”

    胡離一扶額,搖頭道:“唉,怪我一時數差了,慕公子不必回答,魚將上鉤,恕我不起身相送公子了。”

    “無妨,對在下來說,這根本不算一個問題,若殺一人能安天下,慕紫軒何懼雙手染血?”慕紫軒眼神一厲答道,說罷,轉過身子漸行漸遠。

    背后,胡離一聲歡呼,一尾大魚脫水而出,明亮的鱗片在陽光下折射出金彩,被帶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精準的甩落到背后魚筐之中,張合著嘴在魚筐中翻騰不已,做著最后的垂死掙扎。。。。。。

    慕紫軒回返上清派之時,紅閣的幾位姑娘已經離去,卻留下了更難解的謎題,那喚作紅錦的姑娘為何在司馬承禎身亡的時刻被送到上清觀養心殿?又為何氣味消散憑空失蹤?

    “師兄啊,你說,有些弟子猜測,那位紅錦姑娘就是血羅剎,她偽裝成被擄女子潛入上清觀,殺了司馬承禎,你怎么看?”應飛揚將事情發生的事情告知慕紫軒,之后問道。

    “怎么看,自然是用眼看了,莫忘了我們的計劃,與其在這瞎猜,不如養精蓄銳,等著親眼驗證。”慕紫軒沒好氣道,與胡離相會,面上雖是一片平和,實則內中暗藏雙方各種猜疑,欺詐,試探,煽動,蠱惑,胡離話術之精深,心思之詭變,已是令他用盡全力應付,一番交談所費心力,猶遠勝與一高手對戰,慕紫軒與應飛揚交換了下情報,便是倒在房內沉沉睡去,連晚飯都沒吃。

    入夜時分,萬籟俱寂,月亮似也躲在一層云朵之后偷偷睡去,黑夜中竟不見一絲光彩,卻有一道黑色蒙面人影,融于夜色之中,悄無聲息的在行動。

    洛陽西側人苑,端法和尚昨日亡命之處附近的一個人工池塘旁,那道人影尋視下周遭,便一個猛子扎入池塘之中,池塘之中的水一陣翻涌,不知過了多久,那人影再度浮出水面,身上卻沒沾上半點水漬,那人方長吐出一口氣,突得身子一震,直直看向前方,順著他的視線,便見一個背劍少年悠然的立在前頭,手中拋弄著一團絲線般的物件。

    “不知你可是在找尋這伏蛇絲啊?孫道長?”應飛揚咧嘴笑道,一雙白牙在黑夜中依然明亮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