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步劍庭 > 第六章 蓋棺定論(二)
    雄渾一掌,自擊天靈,孫長機竟是要自盡于司馬承禎靈前。

    “不要!”“住手!”李含光和枯明大師同時上前意欲阻擋,卻皆救之不及。眼看孫長機就要亡于掌下,突然一道劍光飛馳而來,一劍孤絕,若天外流星,帶著所向披靡的銳氣襲向孫長機手掌,看似是要阻擋他自裁,但又凌厲的似要將他的手掌剁下一般。

    “嗤!”得一聲銳響,劍光撕破孫長機掌上層層雄勁,將這一掌擊偏,但作為代價,有孫長機無名指和小指都已被劍光絞成肉糜。

    “是誰所為?”在場有許多修真高手,此時卻齊齊一驚,齊齊望向劍光來處,卻見劍光盡處,便見一黃袍老者穩步而來,老者須發黑白相雜,身材高大,相貌雄奇,胡子修得十分整齊,頭發更是束得一絲不茍,自生一種與眾不同的氣勢,神采照人的雙眼暗含不怒自威的氣度,宛如平靜的海面,但水下似乎深藏急湍暗流,隨時皆有怒海翻騰。

    方才的張守珪氣度已是威武不凡,但與此老者相比也落了下乘,應飛揚也不禁好奇,方才枯明大師和李含光近在孫長機咫尺,卻仍是救之不及,這老者卻能后發先至,擋下孫長機自盡之掌,只憑此點,便可見驚世駭俗的修為。

    “司馬承禎的徒弟,竟然是個連獨自活下去都不敢的懦夫。”老者聲音桀驁,姿態睥睨,帶著一股不容忤逆的威勢道:“既然急著要死,不如替我試劍,也好將這一劍帶給你師傅,讓他九泉之下見證吾之劍威!”

    語音方落,便見老者袖袍一揮,一道璀璨輝煌的劍芒迸射而出,好似一輪金日驅散觀內慘淡愁云,帶著一股凌厲霸道,洞穿宇宙的氣魄,浩浩蕩蕩的斬向孫長機。

    方救又殺,此舉無疑超乎眾人預料,孫長機更是不明所以,方才他已萌生死志,但此刻銳風刺得他肌膚生疼,竟是本能的欲擋。然而金芒浩蕩,帶著莫測的偉力,橫掃八方,照耀天地,如將太陽的光輝淬成最凌厲的劍意一般。孫長機竟生出擋無可擋,避無可避之感。

    倏然,枯明大師身形閃逝,欺身孫長機身前,低垂雙目猛睜,周身透出沛然佛光,一瞬間從形如朽木的苦行僧變作了寶相莊嚴的佛者。一個卍字佛印透體而出,如老樹盤根,不閃不避,坦然受招。

    “佛輪卍字鏡!”在場之人已有人認出枯明大師這金身由來,佛輪卍字鏡乃是佛門守招絕學,練成之人可發出佛光護體,軀體可剛可柔,不但可以卸去萬鈞之力,亦可產生至剛至陽的反震力,重創對手,枯明大師所修的本就是最重磨練肉身的苦行法門,多年自虐般的苦修下,肉身強度已是當世少有人能及,再配以這佛輪卍字鏡,已是接近如來不毀身的境界。

    然而,卻聞一聲轟然裂響,法印崩解,佛光消碎,枯明大師倒退三步,枯槁的面容上竟因傷勢難得的再浮現出血紅。而氣勁交擊的中心更是飆起一陣颶風,白幡倒卷,紙錢碎裂成蝶,一些沒有修為在身的王公官吏更是被吹的腳步踉蹌,滾倒在地,狼狽不堪。

    “白馬寺三大神僧,的確非比尋常,以肉身擋此劍者,你還是第一個,可愿再接我一劍?”老者雙目流露出贊賞之意,周身劍氣卻是蠢蠢欲動。

    枯明大師強咽下涌上喉頭的腥血,道:“黃金劍芒,果然是人間極劍,劍皇架前,貧僧自愧不如,這一劍還是省下吧。”

    “劍皇越蒼穹,果然是他!”應飛揚心中驚異道,方才感受那恢宏霸烈,震懾蒼穹的劍意時,應飛揚便覺似曾相識,經枯明大師提醒他才想起,當年在蜀中,碧木青羅夫婦二人就傷在這黃金劍芒之下,他曾協助將劍芒余力逼出,那時,目睹只是余勁的劍芒就已令他驚嘆,如今看到劍皇全力施展下的黃金劍芒,更是異常贊服。

    目睹此等絕世劍威,應飛揚心中贊服到極致,卻又轉而生出一股悲涼,想起了清苦對越蒼穹的評價——“越蒼穹,太可惜了!”

    十五歲嶄露頭角,十七歲單人獨劍剿滅劍南十二妖一舉成名,二十二歲正式出道未嘗一敗,三十三歲領悟春秋劍闕無上絕技“黃金劍芒”,隱隱成為劍界第一人,此后問鼎春秋劍闕,享有劍皇這尊貴無比的稱謂,春秋劍闕主殿前立劍碑,上書“劍上無人”四字。這般天地鐘秀,風云際會的人物,本該是屹立在劍者頂峰,睥睨眾生。

    然而,許是天界不容劍界寂寞,宇文鋒橫空出世,以武入道,劍挑天下,越蒼穹聲名在外,自是首當其沖,被宇文鋒第一個尋上。

    黃金劍芒雖是人間極劍,但宇文鋒的劍卻已觸及天道,正是天界的劍法。劍中帝皇,在劍神之前,也不得不低下高貴的頭顱,屈膝飲敗。

    勝,勝,勝,接連不斷的勝下去,直到遇上命定的敵手后一敗涂地。

    自此,劍碑上“劍上無人”四字,被他換做“劍上有劍”,半生常勝不敗的顯赫戰績成了增添他人榮光的注腳,劍皇的稱號也成了他人登頂封神的墊腳石。“宇文鋒擊敗過的最強對手”,反倒成了對他最大的贊譽。

    而對越蒼穹而言,更可悲的是,宇文鋒方擊敗他不久,就被聲名不尚及他的顧劍聲擋下,顧劍聲如劍界驚鴻異軍突起,與宇文鋒激戰三天三夜也不見下風,數日之間,越蒼穹不單丟了第一之稱,連第二也保不住,劍皇之名只余下刺耳的諷刺……

    千古鋒途,便是一條不歸之路,不能登頂,就注定沉淪。

    應飛揚心中嘆息,卻見越蒼穹無視上清派眾人戒備,堂而皇之的走到司馬承禎靈前,自取了一束香,焚香道:“司馬真人,生人之中,本座只向一人屈膝,亡者之中,你便是第一個讓本座低頭的,從此,這劍界更加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