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步劍庭 > 卷五 第三十九章 癡則情惘(四)
    血,都是血。

    在眼前,在身后,在看得見、看不見的每個角落。

    血,都是血。

    從誰的血腔流出?又將流往何處?染紅的是誰的手?污濁的又是誰的心?

    為什么?我可以如此平靜?為什么,我還能如此淡漠?這刺鼻的血腥味,我又是何時能如此適應的?

    死了,都死了。

    真摯的,偽善的,正直的,陰險的,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變成了一具具血液流感的尸體。

    嗔怒著,猜疑著,貪求著,癡迷著,死前迸發著最激烈的感情,現在卻再也不會產生感情。

    我也義憤填膺,也怒發沖冠,也感傷悲憫,但我為何,還是繼續坐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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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飛揚的意識宛若剝離,一半的他狂怒,悲傷,擔憂,恐懼,另一半的他則是無喜無悲,無欲無念,只求盡快療復傷勢。

    直到謝靈煙和左飛櫻對上紀鳳鳴,兩個與他相熟的女子,外表柔弱纖細,卻不受六道惡滅擺布,守著她們各自堅持,以她們自己的方式做著抗爭。

    縱死,無悔!

    溫熱血液飛灑,滴落塵埃,卻又匯聚此處,幾滴血液,與血池中的多到足以沒過胸膛血比微不足道,卻如加了催化劑一般,使得整個血池突得沸騰翻涌。

    臟污怪人又睜開眼,看向沸騰中心的應飛揚,輕聲道:“呵,第四類血,‘癡’血也已有了,大功將成,你也開始躁動了啊!”欣慰之色一閃而過,臟污怪人面帶笑容,又闔上了眼臉。

    而應飛揚雙目看著謝靈煙、左飛櫻二女浴血,看著她們奮戰,血染的身影終于從瞳孔映射到意識深處,不斷的刺激他的感情。。

    “起來啊,快些起來!”

    瘋狂的,躁怒的,擔憂的,恐懼的……所有的他齊聲呼喚。

    “起來,快起來,給我站起來!”

    “再看下去,她們就要死了!”

    “再看下去,其他人也會死了!”

    “再看下去,我就會開始習慣死亡,習慣犧牲,最后,被這些血染紅了手,污濁了心,再也提不劍,再也救不了人!”

    千千萬萬聲音匯成一句。

    “給我!起來啊!!!”

    “起!來!啊!!!!“

    “嘩!嘩!嘩!”血水終于躁動到了極致,數朵血花炸開,血水飄灑。

    臟污怪人察覺異狀,剛閉上的眼見再度睜開,眸中難掩驚異之色。

    紛飛血雨中,便見一人端立!

    “哈,這倒是見所未見!”臟污怪人輕笑一聲,訝然道。

    說是一人端立,倒也不盡然,準確說是一魂端立。應飛揚的肉身還坐在血池中,靈魂卻已脫出了肉體禁錮,立了起來。

    “嗯?因為魂體方受創,與肉身結合還未穩固,在極烈情感的沖擊下,靈魂與肉體背離了嗎?這倒也解釋的過去。”臟污怪人興趣盎然的推論著。

    此時便聽應飛揚的魂體對他說:“我若請求你幫助,你會應允嗎?”他的聲音空洞寒冷,大異往日,如千年寒冰,冷徹的不含一絲感情,

    臟污怪人搖頭道:“不會。”

    應飛揚又道:“雖不知你要做什么,但我感覺我對你另有用處,我若以自爆魂體來要脅你幫助,你會應允嗎?”說著自爆魂體,應飛揚語調依舊沒一絲波瀾,好像要爆的不是自己魂靈一般。

    臟污怪人依然搖頭道:“不會,你對我只是或許會有用處,也或許沒有,我助你只是順手而為,殺你也在彈指之間,你若自爆,我最多嘆息一聲。”

    應飛揚點頭認同道:“我想也是!”說罷,整個身子竟是沒入血水中消失不見。

    “魂體分離到可以解釋,不過他為何能從錮情禁我的狀態脫出,中斷修煉?竟然在最后關頭功虧一簣,難道他不是我心中設想的人選?”應飛揚走后,臟污怪人繼續推論,眉頭皺得更緊。

    卻在此時,看到應飛揚肉身周遭,依舊有細小氣泡冒出,心中起疑,臟污怪人再氣凝雙眼觀察應飛揚肉身,卻發現雖然失了靈魂,但肉身卻依然在繼續運轉真氣。臟污怪人思索一番,一無所得,不禁搖頭:“果然,一涉及情感、意志之類的東西,常識就解釋不了,罷了,隨便吧,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

    怪人再度閉上眼睛,更多的氣泡從他毛孔滲出,好似每一個毛孔都在吸食吞吐著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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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飛揚很難以形容他自己現在的狀態,若非要說,只能這么形容。

    先前他就好像意識被割裂,一半意識七情六欲雜陳,混亂不堪,紛紛吵嚷著要救人。另一半意識則是冷靜,沉穩,不帶一絲感情,而且占據支配地位,無視另一意識的紛吵,只完全專注于練功療傷,所以不管外界發生什么,他依然端坐不動。

    如今,意識依舊是兩半,一般與先前一樣,吵嚷著要救人。而不同的是,另一半的意識似也被說服一般,也同意去救人。

    兩個意識終于達成共識,但占據主導的依舊是沉冷的毫無感情的意識。這個意識行動的方針從先前全神貫注的練功療傷,變成了全神貫注的救人。也因毫無感情,所以他現在功利到了極致,只求最有效的結果,而不論代價,不擇手段。

    是故,他毫不猶豫的否決了“直接沖破水晶墻,沖下救人”這一大多數情感都在鼓動,實則注定毫無作為的行動方針,而是選擇求助高深莫測的臟污怪人,甚至說出要自爆魂體來試探那人,若是臟污怪人表現出一絲動搖,他都會不帶絲毫遲疑的以自爆脅迫。

    可惜,自己對那人的利用價值并沒有設想的那么大,所以,應飛揚退而求其次,選擇了第二方針。

    第二有效,但代價可能更巨大的方針!

    借著魂體可以穿透墻壁的便利,應飛揚從血池下沒入,鉆入了底層,并憑借著靈魂的吸引前行,駛向他預定的目標。

    競技場和鬼獄實則是連成一體,只是一者在上,一者在下,靠著機關移動格局,應飛揚從血牢出來后,又回 后,又回到了鬼獄之中。

    道路,牢室,和一切布置雖已改變,但聚陰鎖煞的格局未變,鬼獄所有煞氣聚集的核心,也沒有改變。

    煞氣對魂體,便如火對飛蛾一般,有著本能的吸引,卻別在于不同與飛蛾明知將受火焚,也要撲向火焰,大部分鬼物開了靈智后,皆知兇煞之地不可輕易接近,否則恐怕鬼也做不成。而應飛揚卻此時依循本能,向這鬼獄煞氣聚集的核心走去。

    不消說,鬼獄煞氣的核心,就在鬼獄的刑室之中,女鬼阿離所居之處。

    但接近刑室,卻見到一道全然出乎意料的身影。

    一人半蹲在地上,以指頭劃著咒文,放眼看去,咒文皆是以鮮血畫出,以刑室為中心,遍及周遭道路,密密麻麻,繁亂復雜,便如一條蜷曲巨蛇,盤旋了不知多少圈,甚至讓人懷疑哪來的這么多血供他畫符。

    再細看那人,原本見他左手畫符,還當他是個左撇子,但此時看清,才發現他右手指節發白,指尖則是淤青,看來是再擠不出一滴血了,而左手食指和中指也是同樣,如今竟是已最不方便的無名指畫咒,但依然行云流水,落指如飛,不見絲毫滯礙。

    感應應飛揚鬼氣逼來,那人頭不抬,一身純凈道氛沛然勃發,如春陽融雪一般,雖是溫和無爭,但應飛揚身遭鬼氣只要接近他周身,便是無聲無息的消融。

    “紀鳳鳴?”雖然難以置信,但見這純正道門功法,應飛揚還是疑問道出對方名號,只是因為他的話語毫無波瀾,這疑問句問得倒如肯定一般。

    那人抬頭現出面貌,年歲不大,算不上多俊朗,此時縱然疲憊,但依然顯得陽光可親,被控制的紀鳳鳴面容一般無二,幾讓人覺得他們是雙胞胎。

    “應飛揚應師弟?”紀鳳鳴驚訝之情也絲毫不輸給他,難以相信為何在此處遇上變成鬼魂的應飛揚。

    應飛揚問道:“你是紀鳳鳴?那競技場上的那人,又是何人?”

    紀鳳鳴手上功夫不停,道:“那也是我,準確的說,那個才是我,現在這個是我用了‘分身化影’的術法化出的身外身,此術法可以一身雙化,同時控制兩具肉身。”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么?”

    紀鳳鳴卻是歉意一笑,道:“抱歉,我現在實在無暇解釋,這是我的一點靈識,你一看便知……”

    說罷,手指一點,一道螢火蟲般的白光從他指端飛出,沒入應飛揚眉心,應飛揚也毫不抗拒,霎時,眾多咨詢紛紛呈現腦海。

    咨詢來自紀鳳鳴腦海,將這幾日的事情捋順,補足了應飛揚欠缺的信息。

    前日,道門聯軍搜尋失蹤的天師道下落,但因貪功躁進,不聽從紀鳳鳴指揮,而陷入地獄道陷阱。

    其時正當七月七鬼門開之時,而道門聯軍又被引到鬼門附近,地獄道借助天時地利,將陰界彌漫而出的鬼氣煉化成蝕元鬼霧,道門之人功體遭受影響,大量人員遭擒。

    護持剩下人暫時脫險,紀鳳鳴以符紙傳訊,與洛陽城內的幾個高手取得聯系,之后就單槍匹馬獨闖鬼門。

    但對鬼城一片陌生,再加上陰魍魎也非易與之輩,終究還是打草驚蛇,陷入陰魍魎和鬼軍圍困中。

    知曉難以脫身,紀鳳鳴便以言語引導,激起高傲自大的陰魍魎的怒氣,陰魍魎也如他預料般,欲將他煉制為鬼奴,隨意差事,盡情羞辱。

    而紀鳳鳴則順勢而為,真身雖神魂被控淪為鬼奴,但卻用分身化影的術法借著假身脫逃,分身化影確實是一門異常高深神奇的術法,術法施展后,便相當于兩個自我同時存在,雖然功力都不及原本,但卻超乎常人想象,一旦一化為二,那潛藏的另一個自己就是最好的奇兵。

    真身雖不再受他控制,但真身便在最貼近陰魍魎身遭,靠著真身假身之間的感官共享獲取了大量情報,而假身則觀察地形,準備了一個陣法——盤古開天陣。

    盤古開天,分辟鴻蒙,此陣一旦完成,便可打破清濁陰陽之分,在陰陽兩界開辟出一條暫時的傳送通道,使得兩界相通。

    但此等陣法既然敢以盤古大神的名號和他最大功跡命名,單聽名字,便知非比尋常,需要極其高深的術法造詣,而要打破陰陽之分,所需聚集的術力又達到了一個可怕的規模。若是尋常之時決計難以施展。

    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幽冥鬼城在建立初始,就是人工打造了出了聚陰鎖煞的格局,可以說整個幽冥鬼城就是一個吸引煞氣的法器,而幽冥鬼城中鬼獄是煞氣中心,鬼獄之中,又以這刑室為核心,這便解釋了紀鳳鳴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紀鳳鳴趁著陰魍魎,六道高手和諸多鬼卒皆集聚在競技場之際,潛身無人把守的鬼獄之中,開始布置陣法,意圖聚集方圓百里煞氣,開啟盤古開天陣。

    可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卻是,時間!

    越是高等的陣法,所需準備就越繁瑣,盤古開天陣亦是如此,光說要畫的符咒,尋常術士準備七天七夜也未必能畫得好,每一個符字都需灌注布陣者的靈力,哪怕每一字所需靈力極少,但積少成多,數萬符字加在一起已是一個可怕的數字,想要不停休的一口氣化出這么多符字,都已是難如登天,而且符字每一筆畫,每一個灌輸靈力的動作都不能有絲毫差錯,一旦出錯,便是前功盡棄,需從頭開始,但紀鳳鳴憑借深厚根基和超出凡人的符咒造詣,竟硬生生的在短短兩個時辰內,就將陣法將近布置完成。但是——

    “還需多久才能全部完成?”應飛揚問道。

    “約莫半個時辰。”紀鳳鳴道。

    “你的師妹左飛櫻,未必能堅持半個時辰。”

    紀鳳鳴身子不受察覺的微微一顫,但畫符的手依舊是沉穩,一筆一劃,不急不緩,而頭顱低埋,只專注的俯身畫咒,表情盡在一片陰霾中,看不明晰,

    沉默良久,才吐出三字“我知道。”

    若是還有嘆息的情緒,應飛揚此時定是長長一嘆,縱然他人眼中無所不能的開元之后第一人,縱然救得了其他百余道門人士,卻未必救得下最親近之人,世道無奈,難以兩全,又有誰能免。

    但此時的應飛揚不具備嘆息的情感,所以他不慨嘆,只言一句:

    “不用掛慮你師妹,這半個時辰——”

    應飛揚邁步向刑室走去

    “由我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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