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步劍庭 > 卷五 第四十三章 慢則氣驕(三)
    以術法聞名的紀鳳鳴突然使出刀招,而且用得還是陰魍魎的荒骨刀,實在出人預料,猝不及防間,兇戾刀氣已然臨頭,若是過往應飛揚,心中定會一驚,一時失措,但此時的應飛揚卻不同,縱然意外,卻也做出了最佳的應對。

    但見他身形倏然而逝,不見發力就向后平飛了丈余,待退至臨近所劃界線時,退勢又突得然停止,足點虛空后,身子又人劍如一直刺向前,反守為攻。

    這如鶯去燕返般的身法甚是利落,在場許多道門之人,若不是因為他是鬼,早已大聲叫好,紀鳳鳴卻是面上木然視而不見,腕一番,白骨妖刀由縱劈轉向橫斬,直迎應飛揚,黑劍白刀交并,便是轟然一聲巨響,地面龜裂,銳利氣勁四散,離得稍近的道門眾人已被勁風打得頭臉生疼。只是受到波及,便已是狼狽不堪。

    而風暴中心,鏘然一擊之后不是停歇,而是更加迅捷凌厲的攻勢,應飛揚不容紀鳳鳴走脫,此時快劍連環,將‘羅睺蝕暗日’劍路的攻勢盡展開來,劍法直來直往,簡潔利落,但每一劍都似經過精準計算,紀鳳鳴察覺之時,已困身劍網之中,若受暗日吞噬。

    應飛揚見時機成熟,一點點鎖緊劍網,眼看紀鳳鳴越戰越是縛手縛腳,卻見他刀一橫,輪轉周天,一道刀圓擴散開來,將周身劍網悉數斬碎,而余力未消直欲斷應飛揚頭顱。

    應飛揚心中有所思,避閃刀氣同時向陰魍魎方向看了一眼,卻見陰魍魎雖然高坐座位上,但一雙眸子卻半瞇著,好似對臺下戰斗視而不見,心中道了聲:“果然!”

    方才那招方才那記橫掃周遭的刀招他曾親見過,上此與陰魍魎交手時,他就是在此招之下吃了虧。

    紀鳳鳴先化出陰魍魎的荒骨,又使出陰魍魎的刀招,再看陰魍魎此時的出神模樣,應飛揚只能想到一種可能——陰魍魎魂靈出體,寄在了紀鳳鳴的肉身上。

    地獄道蓄養鬼奴,一則是作為戰力,二便是若主人肉身被毀,鬼奴肉身變作備用,暫時讓主人的魂魄棲身。寄身在紀鳳鳴身上自可以輕易做到,不過卻讓應飛揚心中贊道,“好個皮厚腹黑的陰魍魎!”陰魍魎隱匿百年,他的刀法,道門和修羅道、和大部分地獄道尋常鬼修認不出,但地獄道高層和經常與他接觸的人間道道主晏世元已看出端倪,陰魍魎也算成名高人,卻能毫不避諱的在手下面前耍弄手段,卻是當得上‘皮厚腹黑’的評價。

    似是回應他心中稱贊,紀鳳鳴、或者應該說是陰魍魎趁應飛揚避招之際,手訣一掐,再出萬象天宮道法。化出諸多幻影分身,虛實莫變,四面八方齊攻而來。

    陰魍魎的魂體加上紀鳳鳴的鬼奴肉身,既可以刀法制敵,又可施展道術,這一配合使得紀鳳鳴變得更為難纏,而應飛揚此時既要扮演與陰魍魎素未謀面的劍嶽鬼王,便是看出了他的技倆,也只能佯作不知,唯有再催劍訣,以拖為主,只得以‘羅睺蝕暗日’的化勁之法全力防守,以拖為主,先求不敗。

    。

    只是陰魍魎一手掄刀,一手引訣,刀法和道術并使,時而雄沉霸道,時而變化莫測,應飛揚如以一己之力戰兩大高手,漸漸難以抵擋。

    而陰魍魎此時心中也暗自訝異,此時他正邪雙式同使,雖是占盡上風,但對真氣的消耗甚是劇烈。而那劍嶽鬼王身上真氣卻似用不盡一般,無衰無竭,看似隨時都將落敗,但卻總能生出新力,而且至今,他也沒踏出所劃的圈子半步,應是仍留有余力,心中不禁暗疑道:“鬼界何時又冒出來這么個難對付的鬼王!”

    又糾纏片刻,眼見那劍嶽鬼王擋下刀招之余,又一劍洞穿了所喚出的最后一個幻像,陰魍魎心知脫戰對自己無利,決意速戰速決。

    陰魍魎舉刀縱斬,鏘然一聲,刀劍又一次相交,此次,陰魍魎卻是手指一松,任由右手的荒骨刀卻是脫手而出,棄刀同時,又一步逼近應飛揚身前,直以胸膛迎向應飛揚劍尖。

    “師兄!”左飛櫻憐惜紀鳳鳴的肉身,見狀不由驚呼,應飛揚亦覺察有詐,陰魍魎所用的不是他的肉身,所以敢肆無忌憚的以傷換傷,能勝最好,便是不能勝,也能重創他這個劍嶽鬼王,來確保下一場以本體再戰時能占盡優勢。

    應飛揚雖想通,但收勢不及,只能眼一冷,同樣落下賭注!

    “嗤!”鮮血飛灑,皮肉綻開,伴隨左飛櫻尖叫聲,紀鳳鳴的身軀被一劍穿胸,但他木然面上卻似沒有絲毫痛楚,反是深處左掌,掌中虛握雷霆,帶著狂躁的電芒擊出,一掌印在應飛揚胸膛!

    隨之,一道腕粗電蛇從他掌心呼嘯而出,正是道門雷法‘掌心雷’!

    掌心雷是道門中流傳頗廣的術法,在各大道脈中也都是大同小異,皆是將符咒畫在手心勞宮穴,以自身氣血引動天雷,對陰祟邪煞之物頗有克制之力。

    雷電化作道道破邪電流竄動周身,應飛揚護身煞氣在電光下如道道黑蛇般,不甘的扭曲著,嘶鳴著,但卻在籠罩的電流下消失湮滅,而天雷直接撕破靈魂的痛楚,縱然應飛揚意志再堅定,此時也發出第一聲痛苦的嚎叫,聲聲凄慘鬼嘯,令人聽著心顫,知曉真相的謝靈煙左飛櫻二人更是面色發白,攥緊了手指。

    可應飛揚雖是痛楚難耐,卻是一步未退,陰魍魎心中冷嘲一聲:“倒是硬氣!”

    同時右手高舉,方才脫手飛出的荒骨刀打著旋恰好落入他手中,陰魍魎握刀,再度斬下!雄沉一刀,正中應飛揚肩頭,萬鈞刀勢如泰山壓來,裂地成痕,應飛揚終是難以承受,屈膝跪地!

    “你輸了?還有何話說?”陰魍魎借著紀鳳鳴的身軀沉聲道。

    卻見應飛揚抬頭,面容平靜,不見絲毫惱怒“還有兩句,第一句,敗得是你!”

    陰魍魎突覺這段對話及情景都是分外熟悉,雖面容不同,功力懸殊,但卻說過同樣的話語, 話語,此時記憶交疊,陰魍魎只感眼前這個劍嶽鬼王與昨天那從他手上脫出的疤臉小子氣質上分外相似。此時卻聽——

    “第二句,再見!”

    相似的話語,雷同的情景,再加上如出一轍的驕傲氣質,陰魍魎面色一變,脫口而出,“是你?!!”心中已感覺眼前劍嶽鬼王就是昨天那疤臉小子。

    陰魍魎雖不明所以,但卻再催刀勁,寧可殺錯,也不能讓眼前這劍嶽鬼王如昨日那小子一樣自爆而逃。

    但不一樣的事發生了!陰魍魎面色一變,又驚又怒道:“你怎么會是獄鬼?你到底做了什么?”

    順著陰魍魎視線看去,便見跪地的應飛揚身上,八道鎖鏈一節節浮現,黝黑鏈條一端插在他肩上,脊柱上,腰柱上,一斷卻是向上蔓延,直連入應飛揚方才破開的空間裂隙。而最令他驚駭的是——

    其中一道鏈鎖,本是與應飛揚肩頭相連,現在卻因他方才一擊,在他刀下碎斷!

    “現在,不是了。”應飛揚淡然答道。

    想要解放前一任獄鬼的,就將成為新的獄鬼,陰魍魎想起這個規矩,心中一涼,八道鏈條從應飛揚體內拔出,齊齊向他射來。

    陰魍魎大驚失色,揮刀連連,欲擋束縛的鏈條,道道鏈條在他刀下崩散,但鏈條乃是鬼獄煞氣所化,威力無匹,斬斷一條就再生一條,源源不斷,陰魍魎刀勢一亂,一條鎖鏈透過刀網插在紀鳳鳴肉身的脖頸之上,而吃痛之下,其他鎖鏈亦同時插來,刺入周身。

    應飛揚起身,沖他擺了擺手,陰魍魎才知“再見”的真正意思,不是應飛揚要逃,而是他將被帶走。

    下一瞬,應飛揚失了獄鬼身份,沒有煞氣支撐,被他開辟的空間裂痕自然開始閉合,而鏈條也極速收攏,竟從紀鳳鳴身上扯出一道不斷掙扎靈魂,那靈魂分明是陰魍魎!

    也是陰魍魎自作自受,紀鳳鳴的體內本有兩道靈魂,但紀鳳鳴的靈魂意識被施加封印,外力難動,而陰魍魎的靈魂本就是外來,與肉身契合度并不高。鏈條只欲鎖一魂當獄鬼,一對比下,被拉扯出的自然是陰魍魎的靈魂,陰魍魎慘呼一聲,魂體已被拉扯入空間縫隙之中,隨著縫隙閉合消失不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出于絕對冷靜狀態的應飛揚,此時大笑這個念頭似是壓過了其他所有念頭,壓抑的情感爆發而出,化作最張狂,最愉悅,最得意的笑聲,在百人千鬼注視下,直笑得強仰后合,直不起身。

    太走運了,實在太走運了!

    計劃的每一步都是變數重重,若是煞氣無法催動破宇劍開辟空間的力量、若是陰魍魎不理會憑空出現的劍嶽鬼王、若是獄鬼之力無他預料把強橫,若是陰魍魎的刀沒斬向鎖鏈所在的肩膀而是其他地方,最終的結局都會有大大的不同。尤其是最后一步計劃,實現的可能更是微乎極微。

    應飛揚本已做了覺悟,不管人是否就得出,但他多半要淪落成獄鬼,而惱羞成怒的陰魍魎得知真相后,也定會無休無止的折磨他的靈魂。但所有事情皆如計劃,朝最好方向發展,他不但免去了鬼獄中無盡期的牢獄之災,更將一手建造鬼獄的陰魍魎終于與他心愛的鬼獄融為一體,這是何等諷刺!讓他怎能不笑!

    這番變故,說來雖長,發生實則只在一瞬,而且太過因為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六道眾人一時愣神,陰魍魎消失后又靜默一陣,這才如夢初醒,還未及想出該做什么。

    便聞應飛揚笑聲停止,正色喝道:“吾乃劍嶽鬼王,陰魍魎方才已輸給吾,依照約定,此城歸吾所有,現在汝等應聽吾號令!”應飛揚自幼與清苦招搖撞騙,對裝腔作勢獨有心得,心中知曉人心浮動茫然之際,若能以氣勢震懾眾人,其余人就會不做思考本能依循命令

    但晏世元同樣深知人心,亦同時高聲道:“此鬼暗害陛下,地獄道眾人,絕不能輕易他,同為六道,便先聽本道主命令將他拿下!”

    陰魍魎生性自大,喜怒無常,鬼軍只聽從他的旨令或是他賜予的兵符調動,而其他地獄道鬼修在他統轄下素來也只聽他一人命令。此時陰魍魎話都未來得及說就被帶走,失了領導,此時發號施令的兩人一個是依約而成的鬼城新主,一個則是對陰魍魎助益最大的人間道道主,似都有命令的資格,又誰也不具分量,地獄道之人一時不知該聽誰的。

    躊躇一瞬,陰魍魎所設立的鬼丞——一個在地獄道中頗有人望和地位的修者指著應飛揚道:“陛下被他所害,豈可輕放他,眾道友先將他殺了,再設法迎回陛下。”

    此人算是做了合適的選擇,眾鬼修才被點醒,畢竟誰也不甘心受一個來厲不明的鬼的領導。十數個鬼修已經動身向前,當然,更多的人卻是忌憚應飛揚方才展露出的實力故意慢了數拍。

    其實應飛揚此時不在是獄鬼,沒了無窮無盡的煞氣可以借用,更受著借取打量煞氣之后的反噬,哪還有先前實力,便是立在這里就已是用盡全力了。

    “殺了他,為陛下報仇!”最莽的幾個鬼修已接近應飛揚。

    應飛揚裝出從容不迫樣子,思索如何應對,忽然,大地震動,磚石起伏,整個鬼獄都鬧弄不已,而同時,應飛揚眼前天空,突然多出了一道筆直刀痕,空間竟再遭破碎,裂出一個腔洞,一道人影攜帶著無匹怒火從腔洞中躍出,轟然降落,幾個離得近、根基淺的鬼修因為他的落地而立身不穩,身子一晃,竟被空間亂流卷入那腔洞之中,慘嚎未及發出一聲,就被扭曲的空間撕扯成碎片。

    而那人影亦泄憤般將一片失去光澤的銅鏡扔在地上,同時厲聲道:“朕又未死,報什么仇,都與朕退下,朕要親手將他的靈魂絞成碎片!”

    正是陰魍魎再度重返,刀指應飛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