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步劍庭 > 卷六 第五十四章 心高劍翔
    白首相知猶按劍,人情翻覆似波瀾。

    清岳冷視相交數十年的師兄弟,手按劍,心波瀾。

    何時起對他起了殺意?

    是知曉過往之事可能被揭曉之日。

    還是從挫敗在他絕代劍藝起,對他欣羨、妒恨交加的每一日?

    為何會對他布下殺局?

    是怕他會得知一切后劍鋒所向?

    還是怕自己最后一點見不得光的卑微乞求暴露在陽光下?

    亦或是不甘心魔折磨,不管結果如何,只求親手為故事寫下終局?

    眼前的一幕,是他最不愿見到的一幕?

    還是讓他如釋重負,期盼已久的一幕?

    種種疑問,清岳自問,卻難自答,但握劍一瞬,問題只剩下一個。

    用八年歲月磨得一劍,能否一纓他劍冠天下的一擊?

    而這個問題,只需用劍回答!

    人名清岳,劍名坤淵,人劍合一的身形便如岳峙淵渟,隨著陰陽劍印開啟,至極劍意層層拔升,而到達頂點的一瞬間——

    岳崩,淵騰,人出,劍動!

    高手之決,勝負往往只在一招!

    今生最強一擊,對上今生最強敵人,只為今生最想知的答案!清岳人劍如一,化作一抹毫無花巧,返璞歸真的劍芒,直向顧劍聲而去。

    嗡嗡。

    嗡嗡。

    嗡嗡。

    時間在極度規律的劍鳴聲中放下腳步,清岳在至極一劍中,達到一種玄之又玄的道境。

    時間變得極慢,而他的感知變得極敏銳,他能看清劍的顫抖,能看清風的流動,每一絲光線,每一粒塵埃,在他眼中纖毫畢現,而顧劍聲的動作,也盡數被他捕捉。

    顧劍聲出劍比他晚,但卻依然沉穩,干凈,修長,有力的手握住劍柄,一寸寸拔出“不堪提”。

    劍,鋒芒內斂,并無驚天動地的劍勢,卻隱隱含著一股妙合自然的道韻。

    在劍只出三寸時,清岳就知道,他,敗了!

    養了八年劍氣又如何?嫉妒,愧疚,擔憂,恐懼,他的劍心早在八年前就蒙塵,如何抵擋顧劍聲觸及天道的一劍。

    心境變化,清岳掌門一身氣勢如潮水般散去,緊握劍柄的松開了。“緩慢”了的時間也恢復了原本的流速。

    “鐺!”坤淵劍落在地上,方擦亮的劍刃又粘上塵埃。

    而顧劍聲的劍已指在他的胸前,鋒銳之氣直逼胸口,勝負已分,高下……或許早已判定!

    “你該認錯!”顧劍聲冷聲道。

    “是,我有錯!門派遭臨挫敗,正當之際,我身為掌門卻在這時同室操戈,何止有錯,簡直愚蠢!”

    “你的錯,不只在此!還有逼殺我徒弟的行為!八年前如是,八年后亦然!”

    清岳搖搖頭道:“哈哈哈,這點我并沒有錯,正相反,逼殺他們兩個,才是我這些年來少有做對的事情,不管紫薇帝子,還是天道傳人,凌霄劍宗都斷不能留,師尊與我都是這樣想得,所以他才會傳位給我,不清楚這些,所以我才說你不能是掌門,只能是劍客!”

    隨后嘆了聲,閉上眼道:“你殺了我吧,否則今日之后,我還會繼續逼殺應飛揚!”

    “哼!”顧劍聲眉鋒一挑,劍勁直透清岳心脈。

    清岳掌門閉目待死,卻覺盡力四散而開,改封住他的經脈,“還是,留情了么?何必……”清岳心中嘆了聲,但以他對顧劍聲的了解,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不是么?相交數十年的經歷,歷歷浮現眼前,曾相互扶攜,也曾并力戮敵,以為能向那時一般,劍鋒永遠對準一處,但凌霄七劍,一劍冠絕,就注定其余六劍泯然眾人,雖是師兄弟,但終究不能同路

    恨也恨過,悔也悔過,但錯過的終是錯過,清岳睜開眼,“你,不該留手!”

    “所以我是劍客,不是掌門,我不必講什么大道理,想殺便殺,想救便救,你不可能逼我殺任何人,不管是我徒弟,還是你!”顧劍聲收劍回身,衣袖無風自動,聲音寒如易水,壯烈蕭瑟,“而劍客有劍客解決問題的方法,你不必再逼殺應飛揚,因為天道傳人,會由我來——親手葬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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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生,閃邊去,尋死,進招來!”應飛揚劃界定死生,獨對佛門八宗,道門十二派,卻是凜然不懼。

    “退生進死么,不過得了些不屬于自己的真氣,就這么大的口氣!”,在場以‘詩書盡廢’王念之修為最高,自是不懼應飛揚,身形一動,搶先出招,箭射而出!

    以王念之的見識,交手幾番后,便已試探出應飛揚體內有著與外表不符的深沉真氣,先前因應飛揚看年輕,加之他的心神都在顧劍聲身上,才會在應飛揚手下吃了些小虧,但如今窺破虛實,自然再無忌憚。

    “退下!”應飛揚劍訣一引,星紀劍懸空而起,劍氣如洪流滌蕩而下,其他人都被劍流暫阻,王念之卻是身形如鬼似魅,幾個旋身間,已是逆流而上,逼臨應飛揚身前,劍如蛇吐信,彎成詭異的弧度刺向應飛揚。

    不愧東海劍尊,劍上確有造詣,應飛揚見來招非凡,贊了聲“來得好!”舉劍迎招,二人接觸一瞬,身影稍頓,隨后,漫天人影飛舞,短兵交接聲聲,身形之快,好似瞬移一般在屋頂,天空,樹梢上憑空出現,交手一招后又憑空消失。

    “有幾分模樣,但不是有了真氣就能肆意囂張!”數招之后,便聞王念之冷嘲一聲,身形在應飛揚照遭拖曳一圈,化出七個幻影,將應飛揚圍在中央,各施展一招《詭螢七變》,同時向應飛揚擊來。

    比斗非是只比真氣多寡,否則直接報修煉年歲論輸贏便可,得了不屬于自己的真氣,難道境界意識技巧也能一并得了么?王念之此一劍便要讓應飛揚知曉天高地厚。

    “說得好,深表贊同!”幻影圍攻而來,應飛揚卻不做抵擋,指一撫劍,秋水綻芒,一股玄異之力以他為中心圓轉而擴散。

 &nbs sp;   王念之察覺有異,七道身影全擊了個空,重新匯做了一人,卻見耳邊是浪花翻滾聲音,鼻端是海水咸腥味道,而入眼所見,卻是一片東洋大海!

    “以心為劍,劃境為界,這是劍界?”王念之立身汪洋大海上一塊只容一人屹立的礁石上,驚疑道。

    “好見識!”卻見海天一線,一道人影如利劍一般劈波斬浪而來,比聲音更快來到眼前,這一劍化海天之大勢,如潮奔浪涌磅礴而來,王念之神色一變,舉劍迎招,至極交鋒下,應招匆忙的王念之悶哼一聲,借力化退。

    水擊礁石,激起千層雪,應飛揚代替王念之立身礁石上,神姿卓然道:“正是上清派司馬真人所創天隱劍界!”

    “哼,司馬承禎?又如何!”王念之亦有過心念交戰的經歷,自也不算意外,而此處東洋大海顯然是他的主場,但見他漂浮半空之上,劍指一引,海水躁動,一道道水桶水柱從海面竄起,如一把把軟劍一般帶著詭異弧度擊向應飛揚。王念之《詭螢七變》中有一招‘暗潮無盡’,乃是他潛身萬丈海底,仿海底變化莫測的暗流所創,此時借暗潮之力隨心念使來,更是威力倍增。

    應飛揚見獵心喜,施展九陽昊天劍訣,一擋暗潮無盡式。

    九陽蒸騰,暗潮洶涌,一時水火交并,絢爛生輝,百招之后,王念之已然成竹在胸,“區區薪柴之火,想要煮海么?”

    王念之劍訣再引,應飛揚周遭七道水柱同時而起,同施一招,霎時水柱匯于半空,成遮天蔽日之勢,扣碗一般龐然壓下,應飛揚神色一變,雖是九陽齊出,卻仍難脫桎梏,被狠狠壓入海面下。

    喧囂過后,應飛揚被海水吞沒,海面重歸平滑,似是風平浪靜……

    忽然,王念之身后海面炸開,一道螺旋水柱沖霄而起,頃刻急旋散開,水柱爆裂,現出一個風華絕代的不世劍者。

    “顧劍聲!”王念之咬牙切齒道。

    “好個東海劍尊!”顧劍聲開口,卻是應飛揚的聲音,“雖已行偏途,但逐劍無悔,令人感佩,今日應飛揚償你心愿——代師,敗你!”

    高昂一聲,漫天濺珠碎玉般的水珠凝成無數劍形,應飛揚自空而落,身邊水劍似跟隨將帥身邊的悍卒,隨著應飛揚身影記下,化作最滔天的劍浪!

    占天時,居地利,奪人心,知曉師尊是王念之畢生追趕的目標,亦是他心中的一處破綻,應飛揚以此擊之,王念之心神竟一時為之所奪。雖同時化招抵擋,化出七條水柱迎天擊出,但天隱劍界內,心念松動,便,注定敗局!

    劍浪擊碎水柱,侵襲而來,襲身一刻,應飛揚身影在王念之心中似乎和顧劍聲重合了,一個念頭將他的最后意識吞沒,“這少年不是空有真氣而無境界意識技巧,恰相反,是過往真氣不足,限制了他境界意識技巧的發揮,他……真的有立身頂峰的器量……”

    一瞬能轉千百念,心念之戰看似戰了許久,實則不過一瞬間,所以在其他正道諸派之人眼中的情形便是——王念之一身七幻的圍攻向應飛揚,卻突然幻影消失,王念之如中了妖法一般吐血墜地,不知生死。

    一人對數百絕非易事,所以應飛揚看似張狂,其實心有計略,在場以王念之最強,所以他才會在合圍之勢形成前,先以天隱劍界出去這一最大強敵。

    天隱劍界極耗心神和真氣,何況王念之亦是高手,應飛揚感覺身心俱疲,但是——

    痛快!

    真他娘的痛快!

    這就是立身頂峰的快感嗎?

    勝負,生死,置之度外,任性揮灑后,心里竟是如此坦蕩與自由。

    應飛揚覺得自己是只自在的鳥兒,無牽無掛,無拘無束,手中的劍則是他的翅膀,帶他飛向夢寐以求的高空,去追尋那高高在上的——無上劍道!

    “臭小子,你使了什么妖法!”百劍門門主蕭百劍怒喝一聲,與弟子一道出手,一人百劍,十數人就是千劍。一千把劍晃起了一千條長河,那長河逆襲而上,猶如千瀑襲天。

    應飛揚暢快一笑,振羽而飛,欲憑一羽,強翔過此千山關河,已在千劍終生觸及不到的高度。

    但非得過千山關河,關河之外,卻是薛靈官的巨靈掌印,薛靈官集結弟子之力,凝成一道巨掌抓向應飛揚,應飛揚身形便好似掌中雀一般。

    “下來!”薛靈官怒喝道。

    “那便下來。”應飛揚郎笑,凌空旋身幾圈,已是頭下腳上,身上金華大作,佛輝燦然,攜帶一股龐大無比的劍芒磅礴壓下!

    達摩神劍!

    天佛降世!

    劍未至,沉如山岳的劍壓已將劍下之人牢牢鎖死,役靈莊弟子奮盡全力,巨靈掌印又凝練了幾分,欲將達摩之劍攥住,但天佛降世之招看似雄渾,在應飛揚手上使出也不乏機巧,巨劍批亢搗虛,正中了掌印上的命紋,一劍判命。

    兩股巨力相撞,同時消散,役靈莊之人紛紛膝蓋砸落入地,功力稍弱,便是腿骨碎裂,口嘔朱紅。薛靈官的擔任轎夫的弟子皆是敗倒,軟轎更是破碎成塊,薛靈官摔入石地,好不狼狽。

    而對比之下應飛揚則是翩然而落,好似接受他們的跪拜。

    “天道傳人……老朽,絕不……放你……”薛靈官口鼻出血,卻仍咬牙切齒道。

    “老人家就別再喊打喊殺的了,回家好好養老吧!”應飛揚見他可憐,也不忍殺他,帶著柔勁的一腳將他踢出,提向蕭百劍。

    蕭百劍不敢怠慢,忙接下他,但分心一瞬,對天上的之劍的控制就弱了幾分,卻聞應飛揚愉悅一聲,“借劍一用!”

    便見他旋身而起,陀螺般旋轉間,劍意勃發,漫天劍流受他牽引,竟隨他一同旋舞,好似那個少年是它們的同類一般。

    “這次用什么呢?”應飛揚似撿了一堆玩具的孩子,心中認真又有點苦惱的考慮著該先玩哪一個好。

    “就它了,上清派二十八星宿劍陣——蒼龍之形!”隨著劍訣牽引,應飛揚單人駕馭劍陣,漫天劍流匯做一尾劍之蒼龍,長牙舞爪,鱗角崢嶸。

    “去!”蒼龍劍陣,殺入人群,兇威赫赫,瞬間就是人仰馬翻!一個個人影如揚塵一般被撞得飛起。

    正痛快之際,卻聞身后房門開啟,顧劍聲從門中踏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