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步劍庭 > 卷九 第六十二章 前塵永夢(三)
    趙雅垂下了頭,精氣神似都被抽空,良久后才咬牙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谷玄牝輕描淡寫道:“你方才猜得沒錯,老祖是和萬獸春搭上了線,這次來是要幫六道惡滅跟你家公子打個招呼,可你也看到了,老祖手下就剩這么幾塊料……”

    而谷玄牝說到一半,聲音又一變,變成半夏諂媚的聲音,“老祖說的沒錯,他們幾個確實不成樣子,不過您老不是還有我嗎?”

    想來是半夏見趙雅的威脅解除了,膽氣又壯了,但隨即又被谷玄牝喝罵,“臭娃兒,你再敢多舌,信不信老祖回南疆就把你封蠱壇子里!”

    半夏面上露出了噤若寒蟬的表情,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但發現捂住了嘴,谷玄牝也不能發聲,忙又放下。

    谷玄牝無奈對趙雅道:“瞧到了吧,都是群不濟事的東西。還是你最能替老祖分憂。”

    眼前兩個意識共用一體的樣子,頗為滑稽,但趙雅卻笑不出來,谷玄牝所說的“向公子翎打個招呼”,自然不會是善意的招呼,而找上她的目的更是不言而喻,趙雅心頭發涼,卻斷然拒絕道:“你是想讓我幫你、幫六道惡滅害公子?我絕對不會做!”

    谷玄牝道:“沒這么嚴重,老祖知道你不忍心害孔雀公子,哪會讓你為難?”

    趙雅不與他打啞謎,再次問道:“那你究竟要做什么?”

    “也沒什么,只是許久沒見那孔雀了,這次想留他幾天,與他好好敘敘舊,也省得他到處惹事!”谷玄牝一臉真誠,配合他此時的外表,真如無邪少年一般,好像全是為了趙雅和公子翎考慮。

    趙雅自不會被他的外表迷惑,但心神卻是猛地一動,一個猜測涌入腦中:“他們也想留住公子翎?”

    而很快,趙雅又覺得這是順理成章的事,六道惡滅與公子翎本無瓜葛,只是因天書的現世,讓對天書志在必得的兩方產生對立。但就如趙雅不希望公子翎犯險參與天書之爭一樣,六道惡滅同樣不希望在與三教勢力正面交鋒時,還要分出力量防備公子翎的現身攪局。

    想要圍殺公子翎必然要付出慘痛損耗,殺之不死更是后患無窮。那對六道惡滅來說最好的辦法,便是設法動用外力將公子翎絆住,讓這個麻煩不出現在戰場上,只要天書塵埃落定,六道與公子翎便也沒了繼續敵對的理由,如果這樣的話……

    “我和謝靈煙留不下公子,那換六道惡滅和谷玄牝,能嗎?”

    一個瘋狂的念頭忽得在趙雅腦子冒出。她忽然發現,就算動機截然不同,但她和六道惡滅最終目的卻是一致,都是不想讓公子翎參與天書之爭!

    谷玄牝固然陰險狡詐,各類蠱蟲防不勝防。但六道惡滅只會比谷玄牝更危險十倍,更何況暗處還有北龍天的萬妖殿。留公子翎在山莊與谷玄牝周旋,總好過去與六道惡滅和萬妖殿這兩個龐然巨物為敵。

    “如果我借谷玄牝之手,將公子翎留在山莊……”

    這念頭一旦種下,便如種子破土一般,迅速發芽、滋長、膨脹……。

    趙雅能聽到她瘋狂急跳的心臟聲,“咚咚咚”,好像擂動戰鼓一般,催得她血脈賁張,可她頭腦卻是格外的清醒,

    她知道自己是與虎謀皮,可她已停不下來,沒有退路,只能細細謀劃,剝掉虎皮之后,如何再拆虎骨、喝虎血、吃虎肉……

    谷玄牝見她久久不答,神色卻不停變幻,只道她仍在猶豫,先是軟語寬慰道,“放心,老祖能活這么久,便是因為夠小心謹慎,真要殺你家公子,老祖絕不選在錦屏山莊,亦不會只帶這些寄體。這次老祖來,只是為了達成和六道惡滅的交易。”

    見趙雅仍不做聲,又威脅道:“當然老祖這么好聲好氣與你說了,可就容不得你拒絕了,否則,呵呵,你一心維護的公子,就要知曉你比娼妓還下賤了,到時候,你可什么都守不住了。”

    可趙雅已經沒有在之后的聽威脅,她只聽了前半句。

    若谷玄牝說他沒有徹底除掉公子翎的心思,趙雅斷然不會相信。

    可谷玄牝說他沒有除去公子翎的能力,趙雅卻能信上幾分。

    昔年南疆之內,谷玄牝占盡地利,手下蠱奴皆是千挑萬選而來,各個都不是易與之輩,從屬爪牙更是數以千計。可這樣全盛時期的谷玄牝依然慘敗在公子翎手下。

    如今他本體未出,所帶的幾個寄體從數量和修為上都差了當年的蠱奴太多。而公子翎背后卻至少還有秦風、楚頌相助,縱然谷玄牝以有心算無心,也難彌平實力上的絕對差距。

    但趙雅仍會做出最壞的預想,以最高的戒備對待谷玄牝。

    她現在是在萬丈懸崖上,踩著一根蛛絲起舞,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但這種感覺非但沒讓她的排斥,反而讓她習慣。

    在南疆的每個日夜,每時每刻,她都是如現在一般,游走在萬劫不復的邊緣,趙雅甚至覺得那個惡毒,多疑,謹小慎微卻又敢孤注一擲的蠱奴,才是她的本性。

    而此時,她的本性正在慢慢復蘇……

    于是反復衡量風險后,趙雅問出了那句話:“你,要我怎么幫你對付公子?”

    谷玄牝見趙雅口風松動,露出得逞的笑容,隨后道出他的計劃:“要你做的很簡單,聽說公子翎最是掛心她那死去的婆娘,還把她那婆娘的尸體冰封起來,嘖,真是比老祖還扭曲,既然公子翎死都不打算讓她入土為安,那你便將那尸體盜出給老祖好了。”

    “你!”只聽這第一步,便已讓趙雅色變,她知曉這一舉動是踐踏公子翎的逆鱗,但仍忍住讓谷玄牝繼續說。

    “然后我會留書給公子翎,以尸體為餌,把他約到后山,而你借口擔心他與他同行。待到了后山,老祖我先出手吸引他注意,你假裝被我控制,趁機偷襲,他定然不會防你,多半會受傷。”谷玄牝說到此處,刻意補充道:“哦,對了,你之后大可推說是中了老祖的蠱毒,心神迷亂才錯手攻擊她,只管往老祖身上推,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趙雅全不理會谷玄牝的賣好,恍若未聞。

    “當然,就算負傷中招,以他能耐依舊能搶回尸體,但那尸體中也藏了老祖我的蠱毒,他奪回尸體瞬間,尸體會炸開,化作劇毒血霧,哈哈哈。老祖期待看著他那時的表情!”谷玄牝說到此處,忍不住笑出聲來,仿佛看到了公子翎怒極恨極,又悲極痛極的樣子,直笑到前仰后合,才擦著笑出來的眼淚道:

    “憑他修為,再加上還有楚白牛閨女在,老祖的蠱毒或許依舊奈何不了他,但也足夠他費些時日休養了,讓他去不了天書之戰惹事,況且,就算這連環狠招仍無用,可他婆娘的尸體都沒了,他搶天書還有什么意義?天書之爭,注定與他無關了!”

    聽完谷玄牝計劃,趙雅只覺有蟲子在背上爬一般,濕冷陰寒的感覺沿著脊椎涌上,這真是谷玄牝一貫的風格,陰損,下作,令人作嘔,但……

    “就這?這便是你精心編制的計劃?不夠,想算計公子,你的寄體、蠱毒、陰謀、布局通通不夠!”趙雅抬起頭,直視谷玄牝道。

    見趙雅話風突轉,谷玄牝面色一沉,他不知道方才還認命一般的趙雅,此時為何又敢忤逆他,但趙雅卻依舊在說,言語中輕蔑之意顯露無疑。

    “你以為公子翎負傷了,便會放棄天書之爭?你以為謝安平尸身被毀,公子翎便沒動機爭奪天書了,錯了,這只會讓公子翎更瘋更狂,也更強大更可怕更無法遏制,他不會等到傷勢痊愈,甚至不用等天書開啟,便會沖入昆侖山,沖向六道惡滅大開殺戒,直到逼問出你的蹤跡。然后他掘地三尺,窮極一生也會將你找出,你若百劫不死,他便會殺你千次萬次,直到你徹底后悔,后悔做出這愚蠢的挑釁!”

    谷玄牝見趙雅將他計劃貶的一文不值,料想她要拒絕,面上更顯陰鶩,讓半夏那原本清秀的面容都變得扭曲,“看來你是想說,你不打算幫老祖這忙了,很好,很好!”

    “錯了,我想說的是,想要對付公子,接下來,你要聽我的!”趙雅卻是話鋒一轉,語出驚人。

    谷玄牝聞言一愣,顯然趙雅的回答出乎他意料,但隨后陰惻惻看著趙雅道:“讓老祖聽你的,憑什么?”

    “就憑我是天下間最了解公子翎的,少了我的謀劃,你這次注定一事無成。”趙雅遏制對谷玄牝本能的恐懼,她挺直身子,在心中告訴自己此時決不能退縮,“我還沒有輸,這是最后的機會,抓住這機會,我的過去能永遠埋藏,谷玄牝也不會構成威脅,還有公子……你的弱點會徹底消失,會變回那個無所顧忌、舉世無敵的孔雀公子,再也沒有人能用她傷到你!”

    谷玄牝目光緊逼,趙雅寸步不讓,竟成對峙僵局,唯云影移動,遮掩住月光,似是不忍無暇月光照進鬼蜮心思。

    直至山風乍起,吹得樹搖簌簌,如黑影起舞,稍減凝重壓滯氛圍,谷玄牝收回目光,終是忍不住道:“那換做你做主,你打算怎么安排。”

    趙雅冷冷道:“三件事,第一,謝安平有一侄女名喚謝靈煙,容貌與謝安平有七分相似,你若真有寄體藏在山莊,便應該知曉此女,她今日方離開山莊,此時應未走遠。而公子離開山莊的時間是在明晚,我要你在明晚之前,將謝靈煙毫發無損的擒來。”

    谷玄牝問道:“擒來她倒是不難,但你想要做什么?”

    “公子想奪取天書,是為了讓謝安平起死回生,若想要留下他,我們便要送他一個謝安平!”趙雅說著,目中閃過駭人光彩。

    “就算外表相似,內在終不是一人,你家公子難道連自己媳婦都分不清楚,還是你覺得他會將錯就錯?管她是姑姑還是侄女,都囫圇收了?”谷玄牝說著,惡意的笑出聲。

    趙雅不理會他猥瑣的話意,只道,“那便給她相同的內在!”說著攤開手掌,便見掌心皮肉破開,一只寄身蠱蠕動而出,“謝安平所有與公子翎相關的記憶,都在這寄身蠱中,擒到謝靈煙后,把這蠱寄在她身上,這是第二件事。”

    “這蠱里有謝安平的記憶?”谷玄牝聞言也不禁露出驚異之色,他顯然不曾知曉,趙雅會用蠱蟲取走謝安平的記憶,并一直寄在自己身上,良久之后才想通趙雅這舉動的意義,露出看怪胎的神情揶揄道:“不愧是從萬尸坑爬上來的,你的扭曲,真讓老祖我也刮目相看,寧愿放棄自我,也想成為另一個人的感覺怎么樣?呵呵呵,能告訴老祖聽聽嗎?”

    聽聞谷玄牝有意刺激,趙雅拂袖道:“省下這無聊的話,你若真想知,將自己煉成我的蠱奴,自然會明白。”

    被趙雅的計劃吸引了興趣,谷玄牝也不在意趙雅言辭的不敬,問道:“那之后呢,公子翎會上當,跟著新媳婦樂不思蜀?”

   p;   “依舊不會,公子翎仍能簡單識破,但他看得破,卻放不下,而他遲疑越久,失去的就會越多,這是我要你做的第三件事——這只蠱寄身在謝靈煙體內后,我要你再將它進化成母蠱!”

    谷玄牝聞言,再露出驚色,“母蠱?你可真是獅子大開口,這可是老祖我都無法駕馭的蠱蟲。”

    “可你能駕馭的蠱蟲,皆奈何不了公子,想要做不可能之事,便要動用非常手段,若你怕完全體的母蠱失控成為禍患,那大可不用擔心,因為不等它進化完全,只需它用處盡了,我便會將母蠱和它的寄體謝靈煙,一并解決!”趙雅輕描淡寫道,眸子中卻現出狠厲之色。

    谷玄牝聞言微微一怔,思忖片刻,放聲大笑,“好個蝶奴,看來老祖是要給你做嫁衣了,這母蠱既以謝安平記憶為基石,依照母蠱特性,吸取記憶時,也會不自覺的優先吸取與謝安平相關的記憶,來補全自身,讓自己像個活生生的人。真與她相處個十天半月,公子翎怕不光忘了天書,連他媳婦也要一并忘卻了。屆時,你再連母蠱帶寄體一并殺了,謝安平便徹底不存于世,而公子翎最親近者便是你了,要老祖恭喜你嗎,恭喜得償所愿,成為錦屏山莊新的女主人!”

    趙雅全不否認,只冷冷道:“彼此彼此,你握有我的把柄,所以我也會竭盡全力,不讓公子出現在你面前,這樣既達到了將公子翎留下的目的,也幫你解決了個心腹麻煩。時間有限,你的決定呢?”

    說著,趙雅攤開手掌,寄身蠱就在掌中,拿與不拿,只在谷玄牝一念之間。

    一只小小蟲子,不知是利益?是賭注?還是誘餌?

    谷玄牝盯視著蟲子,面色不見端倪,卻靜立了片刻,最終將蟲子接過,面帶親切笑道:“你是從南疆出來的,老祖便算你娘家人,真為你做嫁衣又如何?你若能和公子翎成了好事,老祖也甚是欣慰,也罷,老祖這便替你準備。”

    谷玄牝顯然答應了合作,卻說得如老父嫁女一般,趙雅心中惡心,面上卻首現笑容,連對谷玄牝的稱呼也變了,“既是如此,那我再要些嫁妝,也方便替老祖更好辦事……”

    說著蓮步輕移,到了方才被她凌遲,卻仍有氣在喘的寄體旁邊,言笑晏晏間,便聞“咔”得一聲,把那寄體脖子擰了個旋,又從脖子后面生生撕下塊血肉,抖落爛肉碎屑,從中取出這寄體身上的寄身蠱。

    趙雅當著谷玄牝的面,將那寄身蠱中谷玄牝的意識抹除,隨后拂起如瀑青絲,露出潔白后頸,將那只寄身蠱按在了自己后頸之內。

    做完一切,才向谷玄牝盈盈一笑道:“如此,老祖不介意吧?”

    母蠱、寄身蠱、子蠱乃同一類蠱蟲由高到低的進化形態,上下位之間有著階級克制和領地概念,母蠱通過釋放子蠱吸取記憶,而若有寄身蠱在體內,便可威懾子蠱,保證寄體者的記憶不會流失。

    趙雅將體內原本的寄身蠱給了谷玄牝,自是要再給自己尋一個寄身蠱備在體內,免得布局者深陷局中,連自身目的都一并忘卻。

    但當面取蠱,并自行抹殺內中谷玄牝的意識,此舉既是示威,也是宣告趙雅扳回一城,寥寥幾語,讓雙方從威脅與被威脅的關系,變成目的一致合作關系。

    這般宣示地位,谷玄牝卻只哈哈笑道:“自不介意,老祖只嫌嫁妝輕了,待你真成了山莊女主,還會再補上大禮!”

    說罷,領著一個寄體揚長而去。

    而趙雅靜立看著谷玄牝遠去,臉上笑容漸漸凝固,轉身看向錦屏山莊,夜色之下,公子翎的居所遙遠不可見,但趙雅卻對著那個方向,輕輕道:

    “公子,對不起,你是傲世橫飛的孔雀,不是追逐幻光的飛蟲,若你只有得償所愿才能停止,那從今以后,換我來做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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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發展,皆如趙雅所料。

    谷玄牝回來,也帶來了謝靈煙,只是一行七個寄體只回來了三個。

    谷玄牝解釋道,是謝靈煙的修為超乎估計,又要完好無損將她擒下,難免處處制肘,竟耗了四個寄體才做到。

    呵!

    如她所料。

    到了夜間,公子翎獨身出莊,不告而別。

    趙雅卻在必經之路等待多時,而隨她一起的,還有另一個人。

    去意已決的公子翎,見到活生生出現在眼前的“謝安平”,聽到熟悉口吻熟悉聲音喊出的夫君,竟生生怔住在了原地。

    如她所料。

    然后,趙雅趁他分神,一掌擊在公子翎背心。

    公子翎乍見“謝安平”再現,又從未對趙雅設防,未及反應,便已受了這一掌。

    只是趙雅不以掌力見長,而公子翎修為亦屬實深厚,這一掌只讓他身形晃了幾晃,受了些許暗傷。

    但公子翎受創之際,第一反應竟是趙雅受了奇術控制,身不由己。抓過趙雅手掌,渡入真氣進去,欲探尋趙雅體內異狀。

    如她所料。

    趙雅等的便是此時,兩妖氣機相連瞬間,寄身蠱順勢從她掌心探出,咬了公子翎一口,隨即又縮回她體內。

    寄身蠱內谷玄牝的意識被拔除,此時正處空虛饑餓狀態,這一口既咬在公子翎手上,也咬在他心神上。

    公子翎心神正露空隙,又遭蠱蟲噬咬,雙目頓顯迷茫之態,似是記憶已出現缺失,渾然不知方才發生了什么。

    幾乎與趙雅釋放蠱蟲同時,有兩道身影破土而出襲向公子翎,是谷玄牝的寄體趁機出手!

    公子翎心神記憶雖正處于最混亂的時刻,但孔雀妖王豈是易與之輩?

    感受到敵意,公子翎本能而動,谷玄牝的寄體非公子翎相識之人,自得不到趙雅那般特殊待遇,但見公子翎妖元一提,霎時黑潮翻涌,孔雀幽冥印透體而出,兩名寄體未能近身,便瞬間爆體而亡,化作飛血碎肉。

    可尸身碎開,內中卻現出無數蠱蟲,嗜血而生,迎風而長,宛若一場蟲雨傾瀉而下。

    寄體本身修為不高,卻是兩個寄滿了蟲卵的“爆竿”,一旦引爆,便能化作洶涌蟲潮。

    趙雅這才知曉,這是谷玄牝秘而不宣的殺手锏,他口上說只求將公子翎留下幾日,可只要稍有機會,便會置公子翎于死地,但……

    如她所料。

    本就不存信任,自然早做防備,趙雅不知谷玄牝殺手锏是什么,但卻知他必然會過河拆橋。

    因為,她也一樣。

    “五百步外,樹后山石。”方才還對公子翎出手的趙雅,此時低聲向他傳音。

    公子翎此時神識正亂,但對趙雅本能信任,感應四周同時,果然察覺一股殺意潛伏在趙雅所說方位,隨即一掌擊出。

    那是半夏躲藏的位置,只要他一死,谷玄牝失了可用寄體,蟲潮自然可解。

    谷玄牝對半夏似也格外看重,藏身之處被輕易發現,便當機立斷,漫天蟲潮不再攻擊公子翎,反而聚攏一處,組成層層肉墊,逐一消減公子翎絕殺之掌。

    但公子翎之掌一往無前,直將蟲群打穿一個血窟窿勁力猶然未竭。

    “碰”得一聲,遮掩的山石破碎,亂石飛濺中,乍見惡獸麒麟現行。

    趙雅知曉,半夏曾修煉畜生道獸元訣,且本命獸靈是獸中之王惡麒麟。甚至憑此獸靈,一度奪走了畜生道道主萬獸春的畢生修為。這恐怕就是谷玄牝看重半夏的原因。

    但從萬獸春那奪來的獸元早已經得而復失,只憑半夏本身修為,縱然有谷玄牝老辣的經驗加持,也無法抵擋公子翎一擊。

    卻見惡獸麒麟一身鱗甲如紙糊一般,被擊得四散崩解,而半夏亦慘嚎一聲,如斷線紙鳶被擊飛出去。

    “可惜!”趙雅見狀卻仍暗道,受心神影響,公子翎掌勁終還是打了折扣,再加上被蠱蟲的“肉墊”消減,這一擊只將半夏擊傷,卻未當場要了他性命。

    但也足夠了,重傷的半夏無法攪局,只要再找出潛藏在山莊中的,谷玄牝最后一個寄體……

    就在此時,趙雅忽感臂上刺痛,低頭便見一根銀針不知何時,已明晃晃的插在她臂膀上。

    趙雅只覺心神一陣恍惚,隨后,撕扯蠕動的痛感從頸后傳來,她體內的寄身蠱從頸后墜下,摔成一灘血泥。

    恍惚間,似還能聽到谷玄牝虛弱的聲音遠遠傳來,“好蝶奴……這一手……你料到了嗎?”

    “是蠱性相噬!”

    趙雅拔下針,卻見銀針末端血槽已然是中空,足下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蠱蟲本質是在彼此相殘中誕生,取寄身蠱的精血煉制成針,這精血猶有同類相殘的蟲性,會帶動銀針主動刺向寄身蠱宿主。然后混入宿主血液之中追殺寄身蠱,直至與寄身蠱同歸于盡。而若三根同出,更是能向位階更高的母蠱發起挑戰。

    “七個寄體去抓謝靈煙,卻只回來三個,那四個怕早被取出了蠱,煉成了針,四個蠱,煉四根針,三根用來防止母蠱失控,剩下一根,原來是留給了我……方才蟲潮只是遮掩,掩藏刺向我的這一針,好個谷玄牝……這一手當真是……”

    公子翎見趙雅跪倒在地,不顧再追擊谷玄牝,連上前觀視趙雅狀況。

    而此時,一陣鐘樂之聲輕柔悠揚,自山莊處遠遠傳來,宛若催眠樂曲,趙雅只覺神智不清,好像半睡半醒,勉強睜眼看向公子翎,見他亦是同樣。

    這是子時的鐘樂聲!

    子時到了,母蠱起效了!

    她知道,體內沒了寄身蠱威懾,那些細如微塵肉眼難見的子蠱,此時正肆無忌憚的侵入她腦識,將記憶碎片源源不斷的搬回母蠱宿主處。

    鐘聲結束之前,她就會忘記這兩天的一切,忘記還有谷玄牝還有一個寄體,正藏在錦屏山莊暗處等待坐收漁利。

    這才是谷玄牝的真正目的,這一手當真是——

    “如我所料!”

    失去記憶的最后一瞬,趙雅抬眼,看向“謝安平”,而謝安平也在靜靜看她,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于是,趙雅也笑了。

    她知道,等她再度想起這些時,一切,都已如她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