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步劍庭 > 卷十 第十二章 六道惡滅(三)
    萬象天宮正南,山門之處。

    歷經千年風吹雪掩,山門依舊不減脫塵仙氣,兩根白玉柱拔地而起,與周遭雪色交映,四個鎏金大字龍飛鳳舞,上書正是“萬象天宮”四字!

    過此山門,便算萬象天宮地界,立派千年,萬象天宮素有山門不敗的美譽,指的是精擅術法陣式的萬象天宮,在山門之內,便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可放眼人間無敵。

    可如今,踏在山門上的一雙腳,便是對這一說法的最大嘲諷。

    餓鬼道道主負手臨風,立于山門之上,踐踏著萬象天宮的尊嚴。而他身后青石長階上、山麓上站著兩隊妖軍,一隊井然有序,軍容肅穆,乃是被北龍天派遣至昆侖的颯風騎精銳,而一隊或面容呆滯、或神情緊張,是被騙來、虜來的一眾蜀中群妖。

    但不管來歷如何,此刻他們都有相同的身份,六道惡滅餓鬼道道眾。

    此時,忽見一道炎流掃蕩而過,所經之處,雪氣蒸騰,伴隨而來的,還有比炎流更炙熱的盛怒一聲,“不許你,踩我家山門!”

    炎流怒焚,直向隱虛為而去,但隱虛為八風不動,豎起一掌。

    便聞轟然一聲,勁風卷雪,威勢赫赫的炎浪盡被擋下,不,還不止,但見炎流余火與蒸騰雪氣一同,被“吞”入了隱虛為的掌中,現出炎流之后的身影,容顏俏麗,雙目中卻是宣泄不盡的怒恨,正是左飛櫻!

    而她身后,萬象天宮的余眾也都趕到。

    隱虛為目光環視,嘲諷道:“看來衛無雙還沒恢復,紀鳳鳴也沒來,偌大萬象天宮,就剩你們這些老幼病殘了?真是道門不幸啊!”話音方落,勁力一吐,一腔盛怒無法彌補修為上的絕對差距,左飛櫻瞬間被震飛。

    而隱虛為掌中氣勁不散,竟凝成餓鬼形體,拖曳出長長的身子從他掌心脫出,張開大嘴緊追著倒飛的左飛櫻,要將她噬咬吞凈。

    此時,忽聞劍做龍吟,凌厲光芒閃爍間只見兩條蛟龍騰入,瞬間絞散追擊的餓鬼,隨后,化作兩把飛劍飛入一位高瘦道人背后劍鞘中,道人身自半空,緩緩降落道:“同屬道門一脈,自當同氣連枝,今日上清派呂知玄……”

    “杜如誨。”又有一身材矮胖,氣度穩重的道人抵住左飛櫻背心,穩住她身形同時,報出自己名號。

    “攜上清派門人,助萬象天宮光復山門。”上清派二道落地同時,亦共同朗聲道。

    隱虛為冷然一笑,氣貫足下山門,“哈,那便看今日,你們是同氣連枝,還是——同葬餓鬼腹中!”

    隨即,復雜紋路以山門為中心蔓延開,組成一只巨大餓鬼頭像,那餓鬼浮出雪面,一口將萬象天宮、上清派、和餓鬼道眾妖都吞入口中。

    餓鬼吞業陣,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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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象天宮東側,真一觀,昆侖九派中,最毗鄰萬象天宮的派門,自也隨著萬象天宮失守而最快淪陷。

    之后,便一直被畜生道占據,成為畜生道駐扎在昆侖山的據點。

    今日,觀內觀外,兩方對峙。

    一方自是萬壽春率領的畜生道,另一方,是正天盟和萬仙盟這兩大聯盟,正天盟群龍無首,所以萬仙盟盟主道奇先生站立中央,權作首領。

    畸形矮小的萬壽春似是不愿顯得比人低,此時,扛著比他身形還大的兇刀‘獸牙咬’踩在真一觀房頂屋脊上,一大一小的眼睛掃視下方眾人,怪聲怪氣聲道:“正天盟也就算了,你萬仙盟和我六道惡滅一個在極東,一個在極西,往日對上東海鮫淚那瘋婆娘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現在是怎么了,竟大老遠跑來,與六道惡滅為敵?”

    道奇先生溫和笑著,不見絲毫火氣,“萬仙盟意在離世清修,本也不想多管俗事,只怪六道惡滅做的太過,令我萬仙盟連偏安一隅都受打擾,便只能來此了。”

    “哦,這就叫逼得狗急跳墻吧,我明白了。”萬壽春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敢罵我們是狗,找死!”萬仙盟陣中,一名青年怒喝道,他前任萬仙盟六元,神龜島島主敖旭的侄子敖銘,敖旭死后,便一直急切的想接替敖旭的六元之位,所以來此建功。

    “不好意思,讓你們誤解了,我真沒有罵你們是狗的意思,”萬壽春滿臉歉意,誠摯道:“在我眼中,狗是忠誠可靠的動物,而你們,從來都是畜生不如。”

    “你!該死!殺!”敖銘怒火中燒,立時沖上前去。

    “這就急了?那,殺吧!”萬壽春笑意陡收,長刀倒插于房頂,瞬間,地動山搖。

    無數巨大樹木從地面拔地而起,從墻體生長而出,不斷拔高,寒冷到生機難存的昆侖山,竟生長出一片生意盎然的茂密樹林。

    氣勢洶洶沖向萬壽春的敖銘,被身下突然生出的樹木頂飛,不知落到了何處。而正天盟、萬仙盟盟眾也都陣腳大亂,躲避著腳下的生長出的樹木。

    唯有道奇先生穩立不動,看著被遠遠撞飛的敖銘,搖搖頭慨嘆道:“年輕人火氣重,老夫還想多說幾句呢,拖到他來呢,這么大的陣仗,若他沒能趕上,回去怕不是要氣得鬧翻天……”道奇先生說著,卻又突然眼睛一亮,道:“哦?看來趕上了!”

    “你是指誰?”萬壽春問道,但問題方出口,便猛然察覺答案,他抬頭望天,丑陋面上首先凝重戰意,便見一道黑影割破長空,由遠而近,轉瞬化作流星,在陣法完成之前砸入陣中,轟然一響,落足成坑,氣流狂卷下,周遭方生長出的樹木盡遭摧殘。

    而飛舞的殘枝、木屑、落葉,遮擋不住一雙凌厲冷眸,“方才,是誰在喊殺?”

    “物盛當殺”賀孤窮,駕到!

    畜生斷念陣,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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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余幾道都是擺好陣仗,等正派聯軍進入陣法范圍后開啟陣勢,待得到陣法加成再做廝殺。如此,才可盡量減少己方消耗。

    可修羅道偏不!

    噬戰成狂的修羅道道眾哪能抑制沸騰的戰意?與正道聯軍甫一照面,血戰便開始了。

    戰斗發生在東南山麓,來此的正派聯軍是佛心禪院、優曇凈宗、白馬寺三大佛脈,論人數論高手,都占優勢,但主動出擊,以寡擊眾的卻是修羅道。

    便見殺聲鼎沸,戰意沖霄,修羅道道眾一往無前,硬生生撕出一條血途,而沖的最兇最猛的,正是修羅道道主血萬戮,便見他手中“毀煞槍”槍出如龍,直入優曇凈宗陣中,槍下沒有一合之敵,不過多時,便有數名優曇凈宗弟子傷亡。

    優曇凈宗大師姐辛清慧哪能坐視?手持花枝狀的法器“三分春色”縱身上前,纖細花枝直迎毀煞槍鋒,交擊之下,氣勁狂涌。

    血萬戮狂猛攻勢首見受阻,令他不由側目,道:“又不是天女,不過,優曇凈宗竟有弟子能接下我的槍,你是何人?”

    辛清慧清秀面容上涌現一絲怒意,道:“優曇凈宗又不是只有天女一個能人,辛清慧在此拜候!”

    “能人?你嗎?”血萬戮冷嗤一聲,槍勢再轉,毀煞槍攜帶無盡戾氣,化作漫天紅影,朝辛清慧傾瀉而下。

    彪悍打法之下,辛清慧漸難支撐,交手片刻,已現破綻,而毀煞槍如一條惡蛇,尋隙而入!

    但及身之際,卻被一只手握住。

    那只手晶瑩如玉,而 如玉,而手的主人豐神俊逸,如霞明玉映,令人眼前一亮。

    血萬戮驚異來人竟能以肉掌接住他的長槍,看清來者容貌后,又更是驚異,道:“觀你形貌,你便是天女凌心的兄長釋初心了,你家妹妹呢,沒有一同來么?”

    說話同時,勁力一吐,直貫槍尖,震開釋初心的手掌。

    釋初心也順勢收手回袖,豎掌胸前道:“不知血道主尋她,有何要事?”

    血萬戮厲聲道:“天書之戰中,我和她還有未了之怨,今日正想一并了解!”

    釋初心自不可能吐露天女凌心仍昏迷不醒,微微笑道:“天女另在他處,只怕血道主要失望了。”

    “無妨!”血萬戮揚起長槍,槍尖先指向辛清慧,又移向釋初心,戰意張揚道:“今日先殺了她師姐,再殺了她兄長,不愁天女不來!”

    而不遠處,一眾血氣上涌、戰意騰騰的修羅道眾里,還存在唯一一個例外。

    修羅道真正的主心骨,副座血千秋斜持戰戟穩立,與其他修羅道道眾對比之下,更顯神凝氣穩、淵渟岳峙。此際他從容不迫道:“梵海三友,竟為血某齊出,令血某倍感榮幸。”

    而他身旁,竟赫然立著兩僧一尼,呈三角方位將他圍在中間。

    一僧身材高大威武,面容寧靜祥和,是佛心禪院的大悲明王。

    一僧右手持錫杖,左手托缽盂,身形枯瘦,長眉垂肩,乃是白馬寺的神僧枯寂大師。

    還有一名帶發女佛修,面相約莫中年,溫婉可親,是優曇凈宗的傳燈使周妙潔。

    此三人分屬三大佛脈高層,又彼此交好,時常一同交流佛法,故并稱為“梵海三友”。

    “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今日我等三人在此,規勸血施主放下屠刀!”枯寂大師口誦佛號道。

    血千秋亦豎起一掌在胸前,如做禮佛,卻更顯嘲諷,“苦海無邊,血海亦無涯,三位僧者還未察覺嗎,你們,早已沉淪血海了!”

    話音落時,戰戟不知誰的一滴血滴落,落在晶瑩雪面上,暈開一片鮮紅,隨后那血跡擴散無際,化作無邊血海蕩漾開來,席卷八方。

    修羅興伐陣,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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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象天宮北側,一處深不見底的裂谷橫亙,宛若昆侖山的瘡疤,直通九幽,正是連同鬼界的九幽深淵。

    而深淵之旁,殃云蔽天。地獄道道主桑魅領地獄道群邪嚴陣以待,陰氣森森之態,為本就酷寒的昆侖山更添幾分陰冷。

    雖然是從被幽凝奴役,變成了被帝凌天奴役,但終究是登上了道主之位。而當上道主的初戰便是決戰,桑魅自然不敢大意,立在萬鬼殃云頂端注意深淵對岸情形。

    透過九幽深淵散發的濃霧,對岸已是人影重重,桑魅知曉敵方已至,正要吆喝兩聲場面話。

    忽聞割破天空的銳響,濃霧被從中分斷開,不待言,不多言,十數道劍光疾馳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入地獄道道眾右側的軍陣之中。

    “春秋劍闕,還有……”桑魅心知能有這么多劍道高手的派門,除了已沒落的凌霄劍宗,自是只有春秋劍闕。十數個能御劍飛空的劍道高手,竟不等身后春秋劍闕的主力掩護,便肆無忌憚的沖擊地獄道的右軍,而更令她畏懼的是這群高手中的為首者,金袍灰發,凜然生威,宛若一把不世名鋒,正是是——“越蒼穹!”

    不對,她為何要畏懼?

    桑魅猛然驚醒,她已是地獄道道主,融合萬鬼殃云之后,修為不但盡復,而且比往日更勝一籌,更何況有六道輪回大陣做依仗,為何還要怕一個越蒼穹!

    心知方才露了怯,桑魅厲喝一聲掩飾心虛,立時催動陣法開啟,霎時,一股陰森鬼氣從九幽深淵涌出,化作一個巨大卷軸,卷軸展開繞成大圓,要將九幽深淵兩岸,包括越蒼穹在內都圈入了卷軸內側。

    卷軸閉攏之刻、便是陣法完全開啟之時,這中間只需要很短的時間,但這短短瞬間,沖陣的高手又前進了數百丈,已刺入了地獄道的腹心,而且還在前行!

    這一往無悔的態勢,竟似是要在陣法開啟之前殺穿地獄道。

    而桑魅更驚覺,其余之人只是為越蒼穹開路斷后,而越蒼穹所向的方向從來沒有偏移,竟一直是——

    凈天祭壇!

    萬象天宮,凈天祭壇上,天道主帝凌天站在祭壇頂端,孑然獨立,白衣紛飛,如仙如圣。

    居高臨下,九幽深淵只在一望之地。而此時,他一雙眸子正鎖定越蒼穹那割開餓鬼道軍陣,比劍更鋒銳的身影,道:“吾的敵手,是你嗎?”

    越蒼穹感應到帝凌天的目光,回望同時,已并指成劍。

    當世兩大絕世高手隔空對望,皆視中間的阻礙如無物,眼神交匯瞬間,越蒼穹劍指揮出,一道恢弘、浩大、磅礴無匹的劍氣驚世駭俗而現,璀璨耀眼,所向披靡,黃金劍芒再現塵寰,竟是直向帝凌天而去,要再續三年前的越穹凌天之戰!

    “不好!”

    桑魅在戰前剛許諾過要作為帝凌天的盾牌,不讓帝凌天受到干擾。可前言猶然回蕩在耳,眼下,越蒼穹就要殺穿地獄道,直達帝凌天面前了。

    桑魅哪敢承受這等失敗?她一邊催動術力,加速陣法成形,要將越蒼穹封入陣中,一邊驅使足下萬鬼殃云進行阻攔。

    對已經和萬鬼殃云融為一體的她來說,萬鬼殃云就是她身體一部分,駕馭起來如臂使指,便見萬鬼殃云云團涌動,把她包裹在內中,凝成一個特大版的“桑魅”。

    “停下!”特大的桑魅揮動如墻面一般巨大手掌,攔住劍芒之前,向越蒼穹迎面揮去。

    但這一擊過于倉促,聲勢雖大,但在高手眼中破綻卻太多,越蒼穹不必出手,在他兩側隨他沖陣的,是春秋劍闕中地位僅在越蒼穹之下的“爭鳴殿殿主”阮古井和“馭兵堂堂主”武尊軍,便見二人騰躍而起,雙劍交叉,同時揮出,兩道凌厲劍氣劃出“X”形,桑魅迎面擊來的手掌瞬間被斬碎。

    而那道黃金劍芒已不受阻攔,在陣法結成之前穿過餓鬼道大軍,直向凈天祭壇方向飛去。

    幸好,劍芒飛出瞬間,陣法終于閉合,一副繪著地獄圖景的卷軸如城墻環繞,圈住了九幽鬼淵兩岸所有人,也將越蒼穹困在了陣中。

    等等,幸好?

    桑魅怔住,她方才讓越蒼穹停下,而擊出那道劍芒后,越蒼穹就真的停下了。

    他本可以借著劍芒開路,隨劍芒一同沖出地獄道大軍,直面帝凌天。

    可他偏生就停下了!

    似乎他的目的就只是將那道劍芒擊出,先前桑魅以為他是要殺穿地獄道大軍,直面帝凌天,只不過是桑魅的一廂情愿。

    “你讓本座停下,本座停下了,然后呢?”越蒼穹懸停半空,問道,他的身形與巨大的桑魅相比,宛若幼童一般,可看向桑魅的雙目,卻盡是居高臨下的睥睨。

    桑魅突然涌出莫名的后悔,不是幸好,是不幸!或許她不該試圖用陣法將越蒼穹封鎖,或許被封鎖陣中無法脫出的,不是越蒼穹,而是自己!

    但,為時已晚。

    地獄滅罪陣,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