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出籠記 > 第一百七十四章 道佛論情 裴家身份
  桃林詩會步入尾聲。

  才子書生,紛紛離去。

  此時,黃昏墜落,桃林之中花葉紛飛。

  偌大的桃樹下,只余三人。

  法海、溫庭筠、魚玄機。

  溫庭筠心中自有苦悶,自是一言不發。

  法海喜靜,雖煮泡香茶,多數情況卻也安然不語。

  魚玄機見狀,葵扇一揚,扇面之上接下一瓣落花。

  “法海禪師,你如何看待男歡女愛?”

  法海一愣。

  雖說大唐盛世,民風開放。

  女子言談之中,也有涉及情愛之說。

  但如魚玄機一般忽然對僧侶開口詢問者,卻也不是常人氣魄可相媲美了。

  看著魚玄機的眼神,法海道:“玄機好友,莫非.....是想論道?”

  “是。玄機想看看,入玄門修行的這些歲月,是否有所精進。”

  法海看了一眼不發一言的溫庭筠,緩緩開口:“那便請玄機好友先開始吧。”

  魚玄機輕揮葵扇,笑曰:“玄門所言,男屬陽,女屬陰,陰陽并重,并無高下之分。”

  “陰陽相合,便為互補之說。”

  “延天命,通神明,是自然規律,也是自然之道。”

  法海點頭,雙手合十:“佛門八苦,其中之一便是愛別離。因有愛,便有生死輪轉,再有別離。如此往復,苦痛非常。

  “而我佛門修持,需守五大戒律。其中一戒,便為色戒。”

  “因而,男歡女愛,若以佛門經典論述,恐與玄門相差甚遠。”

  魚玄機卻笑道:“《洞玄子》開篇之言:‘夫天生萬物,唯人為貴。人之所上,莫過房欲。法天象地,規陰矩陽’。”

  溫庭筠眉頭一皺,放下酒杯,輕聲道:“玄機。”

  魚玄機卻嫣然一笑:“庭筠好友這是心生不悅?”

  “奈何,這凡塵俗世之中,男子流連風月能成美談。縱然歡好于孌童,也能得龍陽風月之說。”

  “可為何女子論起,只有風塵罵名?”

  “玄門所言,男女相平,方可陰陽相合。陽者之說,為何陰者就不能論之?”

  溫庭筠連忙道:“玄機,我并不是.......”

  話音未落,法海卻輕聲打斷:“庭筠好友,稍安勿躁。今日論法而已,男歡女愛不過題干,寬心,寬心。”

  旋即,法海繼續說道:“《洞玄子》所言,其實并非單純的論述男歡女愛之道。”

  “而是將此過程當做心性之磨煉。玄門自始至終,不曾強調男女歡好。只是希望世人莫將其當做萬物繁衍之規律。”

  “換句話說,遵從本心,將其看做是一種與自然貼合之道。”

  “可若沉淪其中,傷己傷神。”

  魚玄機悠然一笑:“哦?”

  “可佛門之中,除卻禪宗之外,尚有教派,人稱密宗。此宗派不是有一說,名為極樂歡喜禪嗎?”

  法海答曰:“此乃密宗獨有之佛陀。乃欲天之佛。”

  “此佛,男為法,女為智,男女相合稱為法智相合。但此佛陀只是象征意義,乃是以‘空樂雙運’,產生了悟空性。乃以欲破欲,以毒攻毒之法。”

  魚玄機笑的花枝亂顫,竟是玉臂微枕,靠在法海肩頭。

  溫庭筠握著酒杯的手下意識的攥緊,不為嫉妒,而是心痛。

  “若如此,在法海好友心中,玄機的名聲,豈不是污穢不堪了?”

  “畢竟照你所說,不論玄門佛門,男歡女愛只是手段,皆不能沉淪。可玄機卻認為,沉淪其中,也無不可。”

  “那么,法海好友此時眼中,魚玄機,又是何種女子?”

  法海搖搖頭:“玄機就是玄機,沒有品性種類之說。塵世歡愛,多于皮相。此乃執迷,看不破,便會沉淪八苦。”

  “在法海眼中,玄機好友不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均是骷髏一具,百年之后,為一抹青灰罷了。”

  魚玄機緩緩起身,她的雙眼看著遠處的天空,眼神復雜卻又清澈。

  “最后一個問題,還請法海好友不要拒絕回答。”

  “阿彌陀佛,玄機好友,但說無妨。”

  魚玄機驟然轉身,帶著審視的眼神看著法海:“我修玄門,年限尚淺,看不破執迷,看不破情愛,看不破皮囊。”

  “那,在法海好友眼中,我這樣的人,是佛,還是魔呢?”

  “玄機!”溫庭筠驟然起身。

  他的眼中心痛之色更甚。

  溫庭筠如何不明白,魚玄機這番姿態的背后因由。

  也正因為知道,他更不能原諒自己當初將魚玄機當做物品。

  以至于,當年的寒門才女,如今在外卻是聲名狼藉。

  法海也緩緩起身:“佛有兩種,眼見,心見。”

  “《觀經》曾言,‘以觀佛身故,亦見佛心。’”

  “因而,佛心見佛,魔心見魔。玄機好友,此言,你不該問我。”

  “你觀自己是佛,你就是佛。你觀自己是魔,你就是魔。”

  “你就是你。”

  “你剛才說女子談論風月,就被人辱罵為風塵。”

  “因此,今日之論,你便落了下風。你若當真縱情自由,只需無愧本心,自照本心,如此便得喜樂。”

  魚玄機愣住了,口中喃喃道:“無愧本心......自照本心嗎?”

  良久良久,魚玄機痛快大笑起來。

  沒有再保持女子該有的儀態之美,而是笑的酣暢淋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看來,今日得見法海好友,確實是玄機所做最為正確之事。”

  桃花林下,魚玄機逐漸離去,溫庭筠一臉復雜地看著魚玄機的背影。

  法海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庭筠好友,情海就是苦海,你也要珍重啊。”

  ......

  畫面在轉,此時似已過去數多時候。

  原本的桃林已然不見,只有寒雪紛飛。

  山門之上,法海看著眼前的佛,眼中滿是愁容。

  當日,他和魚玄機論道結束。

  魚玄機的確是解開了心結。

  然而人的思想本就復雜,魚玄機雖解了困惑,卻也只是解了是否要在外人面前“惺惺作態”的困惑。

  此時,溫庭筠的呼喚讓法海回過神來。

  法海微微皺眉:“庭筠好友,你日漸憔悴了。”

  溫庭筠苦笑著搖搖頭:“法海,你說,如何是好呢?”

  寺廟的花園之中,法海為溫庭筠泡了一壺清茶。

  “如今的玄機,不再掩飾,不再小心,不再維持自己的面貌。她縱情聲色,卻似乎看誰都毫無情感。”

  “你說,她究竟是看透了,還是入魔了?”

  法海搖搖頭:“成佛也好,入魔也罷,都是外人評說。若照見己身,正大光明,不生心虛虧欠之意,縱在外人眼中無法言說,于她己身,卻是好的。”

  “話雖如此,還是想請法海好友去一趟咸宜觀吧!”

  溫庭筠起身鄭重道:“你曾經說過,我官運不順總好過性命不保。即日,我就要離開長安,前去任職。”

  “玄機好友,只能拜托你了!”

  法海輕嘆一聲:“罷了,到頭來,你卻還不如玄機好友看的明白。”

  溫庭筠苦笑道:“我已身陷泥沼,不能自拔。另外,還請好友替我見一個人。”

  “何人?”

  “李億!”

  法海一愣,李億他自然是認識的。

  畢竟自己如今的身份,嚴格說起來,還要稱呼李億一聲姐夫。

  裴氏,終歸是自己族內的姐姐。

  “我明白了,只是讓我去見李億,所謂何事呢?”

  “我希望......他能規勸玄機。最起碼,讓玄機......收斂一些。你在寺廟可能不知道,玄機如今在整個長安的名聲,已經......”

  看著眼含熱淚的溫庭筠,法海心中了然。

  ......

  古董店內,如今依舊是深夜。

  空桑一人趴在桌案上,面前是散落一地的畫紙。

  而在他對面,卻坐著一道倩影——魚玄機!

  此時的魚玄機坐在圈椅之上,一邊,是已經昏睡過去的李旭源。

  看著沉睡的空桑,魚玄機卻沒有動手。

  “法海啊法海。當年,你勸我三次。每一次,都能解開我當時的疑竇。可是,你卻沒有告訴我,偏執是需要力量的。”

  “我不在乎外面的名聲,不在乎男人的虛情假意。”

  “我放過了自己,可外人終究沒能放過我。”

  “誰能想到,魚玄機最后的死因,竟是因為自己在長安那狼藉的名聲呢?”

  凄楚的笑容中,魚玄機的眼神又驟然發狠起來:“如果這個時候,我不聽你的,或者沒有與你論道,是否就沒有后來的魚玄機了?!”

  “可是不與你論道,我會后悔。與你論道,我也后悔。說來說去,縱然我照見己身,旁人看我,仍是執迷。”

  “時隔多年,再度蘇醒,你已經成了我的心魔。若是能殺了你,也許我就徹底灑脫了。可你還真能給人希望啊。”

  “庭筠復生......呵呵........法海,你不會撒謊,可是,你所言卻也是事實。你做不到,我卻能做到......”

  混亂的言語下,似乎昭示著魚玄機對自己的困惑和無奈。

  忽然,陰風冷笑之中,一道高跟鞋的聲音響了起來。

  魚玄機的眼神轉冷,魂體剎那間進入李旭源的身體之中。

  緊接著,玄門寒霧飄散在古董店內。

  只見其緩緩起身,來到古董店外。

  不遠處,滿臉獰笑的裴馨月正緩緩走來。

  魚玄機臉色森寒:“賤人,之前讓你僥幸逃脫,你還敢來嗎?!”

  “嘿嘿,僥幸逃脫?不盡然吧。”裴馨月冷笑著舉起手中的戰斧:

  “你我同樣被攝入玄機枕當中,這些年來痛苦萬分。”

  “可是憑什么,憑什么你能被李家的一個毛頭小子通過史料找到蛛絲馬跡,想盡辦法讓你從玄機枕內徹底解脫!”

  “而我,卻只能通過蠱惑裴馨月這個女人,費盡心思。還要吃下惡心的血肉,才讓自己勉強從玄機枕內掙脫出來!”

  “不過也好,我操縱自己的后人殺死你,也算了卻我的心愿了!”

  魚玄機冷笑道:“我在玄機枕中雖然一直沉睡,甚至被喚醒之時已經從玄機枕掙脫。”

  “但這不代表我魚玄機就是蠢貨。”

  “你是裴氏?哼,那個女人的確善妒,但還不至于喪心病狂!”

  “你也不用在我面前佯裝作態!你騙得了法海,騙不了我!”

  “我說的對嗎?當年就被我埋葬在紫藤花下的賤婢——綠翹!”

  【作者題外話】:這一章的作用:

  1:襯托出裴馨月附體之魂的身份

  2:講出魚玄機想要殺死法海的執念。這一點,可能表達的會比較縹緲。

  彤山查閱過很多關于魚玄機的資料,但是她過世太早,很多史料記載又比較殘缺。

  所以對于魚玄機后續在咸宜觀的種種行為,并且在價值觀上不符合當時年代的言論。

  反本溯源,彤山便借由論道給了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

  其實這個解釋也能反映出魚玄機看似已經看開,變的十分灑脫。

  但是骨子里,還是非常在意旁人的想法。以至于,她只是在表面上裝作真正看破的模樣。

  因而她最終才將法海當成了心魔。

  因為正如文中所言,不論道,她只能一直維持一個被男人拋棄的形象。

  論道了,想要和男人一樣可以自由的選擇時,卻會被當初的時代的人所唾罵。

  這一點,其實也能反映到現在社會當中的一些人。

  他們希望自己圓滿周到,來換取被人的認可。

  可當他們又不愿意圓滿周到,想要做回自己的時候,依舊會恐懼無比,依舊會想著旁人的目光。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