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
小瑯島。
身著紫色長袍的周甲，行在花叢點綴的小路。
他身材壯碩、魁梧，面上雖無橫肉，卻略顯木訥，時而睜眼，更會給人一股兇狠之感。
即使沒有惡意，依舊讓人不敢直視。
但此時的他。
卻像是經過某種洗禮一般，相貌并無不同，面部表情的細微變化，卻沒了曾經的戾氣，給人一種恬靜之感。
好似和煦春風，充斥著寧靜平和之意。
舉步輕移，舒緩閑適。
來到小院門口，遲疑了一下，他才朝內輕喚：
“劉師兄可在？”
“在！”屋內當即響起一連串雜亂聲，伴隨著屋門打開，衣衫略顯凌亂的劉易走了出來。
在他身后，似乎閃過一道有些慌張的倩影。
“周師……，你來了。”
劉易下意識開口，聲音剛出，就急急止住：
“聽說周兄此番遠游，竟在途中得證黑鐵，真是可喜可賀，我這就帶你去見薛長老。”
說話間，難掩羨慕之意。
“有勞師兄了。”周甲點頭。
“別。”劉易連連擺手：
“你已經進階黑鐵，還是叫我劉易吧，師兄之稱當不得。”
“禮不可廢。”周甲搖頭，側過身子：
“師兄請！”
“好，好。”劉易點頭，表情難免有些激動。
凡階、黑鐵，兩者之間雖只有一步之遙，地位卻是天差地別，一者高高在上，一者淪為平庸。
周甲證得黑鐵，態度依舊未變，只是如此，就已經讓他心生好感。
神情，也變的親切不少。
“莫離長老曾言，師弟根基雄厚，比島上其他人更有望黑鐵，我當時心中還不怎么相信。”
走在路上，劉怡語聲急促：
“想不到，這才不過兩年的功夫，師弟就已證得黑鐵！”
“真是……”
“讓人艷羨！”
“我也是運氣好。”周甲淡笑：
“當日行舟路過天雷峰，見漫天雷霆劈落，心有所感，恰好身邊有師伯賜下的超品源質。”
“索性一試。”
“不曾想，一舉功成。”
早在一個月前，他就想好了怎么解釋自己的進境。
感悟！
不論是大林王朝還是其他世界，都有同一種說法，某人一朝感悟大道，修為突飛猛進。
曾經大林王朝時期，武者突破先天，多是依靠感悟。
他人可以，
周甲自然也能。
過程真假無所謂，黑鐵境界的修為卻做不得偽。
“師弟果真了得。”劉易音帶感慨：
“人與人，果真是不能比的，師弟如此年紀就已證得黑鐵，他日黑鐵中期指日可待。”
“后期，也未必沒有希望。”
進階黑鐵后，可謂一步一坎，想要成就黑鐵后期，單靠自身的天賦，是遠遠不夠的。
就算劉易佩服周甲的悟性，依舊不覺得他此生有望達成。
周甲笑而不語。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小瑯島核心之地，傳法殿。
“崔長老？”
看到殿中老者，劉易表情微愣：
“今日不是薛長老當值嗎？”
“石城有事，他趕了過去。”崔長老滿頭白發，面上皺紋成褶，聲音更是有氣無力。
年紀，怕是已過九十。
黑鐵強者，平均壽命遠超普通人，但極限壽數依舊是一百多。
九旬老者，早該安享晚年。
“城里又有事。”劉易皺眉，無奈搖頭：
“那就勞煩崔長老為周師弟登錄名冊，傳授功法，晚輩去后面準備要用的身份銘牌。”
“嗯。”
崔長老揮了揮手，渾濁老眼落在周甲身上，滿臉褶皺擠出些許笑意：
“年輕人，很不錯。”
“有勞前輩。”周甲拱手。
“進階黑鐵，可申請修煉三功之一。”崔長老顫顫巍巍從桌下取出三卷書冊，擺在案上：
“金玉功、神煌訣、百煉問心法。”
“你選哪一種？”
“前輩。”周甲問道：
“能否介紹一二？”
“嗯？”崔長老一愣：
“你師父沒告訴……”
“哦！”
像是意識到什么，他點了點頭，道：
“這三種功法各有優劣，品階其實差不多，只不過修煉金玉功有方便法門，那就是借助島內的寒潭之力。”
“沒有寒潭，其它外物也可，但進度較慢。”
“神煌訣根基扎實，融道、佛、神三法而成，不過十關神煌訣，自創功之人起就無人全部煉成。”
“百煉問心法有延壽之效，受傷后恢復速度驚人，爆發力驚人，但有一個缺點，就是以后要禁欲。”
頓了頓，他又道：
“神煌訣、百煉問心法我現在就能給你，但金玉功的傳承在脈主那里，需要請示等候。”
周甲輕嘆。
他是不可能修煉百煉問心法的。
金玉功說是可以修，實則定然免不了麻煩，而且島上的寒潭一個外姓怕也不能經常借用。
選擇，其實就一種。
“我選神煌訣。”
“嗯。”
對此，崔長老絲毫不覺得意外，島上的外姓修士，大多如此選，當即推來屬于神煌訣的書冊，道：
“還是老規矩，抄錄后，三日之內交回來，不可外傳，不然門規處置。”
“前輩。”周甲拿起書冊，好奇問道：
“既然此功從未有人修至第十關過，那又怎么才能證明，它的第十關是真正存在的？”
“這你就不必擔心了。”崔長老輕笑，似乎是感覺他的擔心有些多余，不過還是解釋道：
“神煌訣是島上的前輩與懸空寺一脈的高手聯手所創，創出后經由延法大師過目過，自不會有錯。”
延法？
周甲點頭。
自大林王朝陷落墟界，屢次經歷生死存亡，期間更是出現了數位傳奇人物，力挽狂瀾，讓族群得以延續。
如第一任玄天盟盟主呂世則，第一位白銀強者張白楓，延法大師也是一位傳奇，他雖然沒有成就白銀，但地位尊崇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是第一位白銀強者的師傅。
更有一人創萬法之舉，留下頂尖傳承三十七種，間接造就了數位白銀強者，直至今日，內門大部分傳承都是此人所留。
而延法大師，就出身懸空寺。
經由他過目的功法，自然不會有錯。
據說。
延法大師歸天后，留下了兩枚舍利子，一直在玄天盟、朝廷之間流轉，供后人祭拜。
“對了。”
收起書卷，崔長老想起一事：
“你既然提前成就黑鐵，那盟里申請的超品源質，還要不要？”
“嗯？”周甲表情微動：
“還可以要嗎？”
“理論上，是不行。”崔長老搖頭：
“每一份超品源質，都極其珍貴，不能浪費，既然已經成就黑鐵，自然要被盟內收回。”
“不過嘛……”
他神秘一笑，道：
“每一脈能分的超品源質都有數，少一份肯定會鬧，如果你想要的話，還是有辦法可想的。”
“當然，最后東西可能歸不了你，但最少也能入手一些源晶。”
“還有這等好事。”白給的好處，不要白不要，周甲點頭：
“勞煩崔長老幫晚輩占下。”
“好說，好說。”崔長老捋須輕笑，看樣子這個過程中，免不了他會入手一些好處。
“崔長老！”
“周師弟！”
劉怡雙手托著厚重的托盤，返回大殿：
“入冊吧！”
場中氣氛當即一肅。
唯有黑鐵強者，才可記錄在外門傳承名錄之上，并復刻于內門，記于大林王朝名譜，世世代代供人觀瞻。
這對不少人來說，都是無上榮光。
*
*
*
藏書苑。
莫離罕見的拿起掃把，掃起地面上的灰塵。
他一身灰布長衫，背部佝僂，活像一位長年累月操勞的老農，一邊打掃一邊慢吞吞開口：
“最近一個月發生的事，你都聽說了吧？”
“嗯。”
周甲放下手上的書卷，拿起絨毛撣子掃去書架上的灰塵，點頭開口，音帶感慨，面上卻無復雜變化：
“一夜之間，師傅、師伯、袁師兄等人相繼遇難，卻無人知曉是誰下的手，希望宗門能給一個交代。”
“我去看了師姐，她每日以淚洗面，讓人不忍。”
“交代？”
莫離聞言搖頭：
“雷霸天雖是黑鐵中期修為，但就算是脈主，也未必有把握能殺死他，更何況還有其他人？”
“此事，十有八九會就此作罷！”
“而且……”
他抬起頭，朝外面看了一眼，慢聲道：
“這時候，估計也無人顧得上。”
現如今的石城，早已亂成一團，宛如毫無頭緒的亂麻，就連有著軍方背景的蘇家，這段時間也是雞飛狗跳。
當然。
是興奮，還是苦惱，外人不得而知。
周甲手上動作一頓，道：
“我也聽說了，師伯走后，天虎幫的人不想著找殺人兇手，反到爭搶起各自的權利。”
“天水寨也是如此，兩大勢力分崩離析，城內一片混亂，這幾日脈主一直派人入城，就是想重整天虎幫。”
“談何容易！”莫離嘆氣：
“天虎幫，是雷霸天一手打下來的，里面的門道外人如何清楚，更別提那些人心里會不會服。”
確實。
一個大勢力，內里事務涉及到方方面面。
外人突然入駐，根本摸不清底細，哪些地方盈利、哪些部門重要，小瑯島根本不清楚。
更何況。
薛、楊兩家，也沒有擅長處理這等事的人物。
怕是十有八九，如扶持雷霸天一樣，再選一個代言人，但短時間內，肯定是來不及了。
“待到事情穩定，也快到征兵的時候了。”
莫離一臉感慨，不知想到什么，輕嘆一聲：
“說起來，你這段時間都在外面？”
“嗯。”
周甲點頭：
“晚輩修為久久不見長進，所以出去散散心，不曾想偶有感悟，竟機緣巧合進階黑鐵。”
他這段時間，確實出了趟遠門。
逛了逛內門各處。
順便看能不能碰到源星。
可惜！
源星這東西似乎要看運氣，有時候心中不想，卻能碰到，你主動去找，卻毫無頭緒。
當然。
遠行之際，他也關注著各方的消息。
在感覺合適的時候，以新晉黑鐵高手的身份現身。
換做以往。
新晉黑鐵定然會吸引眾人的注意。
但這時候。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石城給吸引住，也無人在意一位新晉的黑鐵。
“進階黑鐵之后，你有三年的時間休養生息，期間宗門不會派你做事。”莫離開口：
“三年后，可能會交給你一些任務。”
“如果只是島上或者石城的，自是無妨，但有時候會協助軍方剿匪，怕是會有些危險。”
“聽天由命吧！”周甲并不會為還沒有發生的事苦惱，反到趁機請教起關于修行上的問題：
“前輩，神煌訣破一關，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人不同，時間自也不同。”莫離道：
“短則三五年，慢則一二十年，也是有的。”
“當然，你要是能有外物可以借助，或者不惜性命去獵殺黑鐵兇獸的話，速度還能夠更快。”
三五年？
一二十年？
周甲皺眉。
神煌訣以道家法門為基、佛門武學為表，融費穆世界秘法而成，共分十關，一關難過一關。
十關，以三脈七輪命名。
分為足、根、臍、腹、心、喉、額、頂、幻海、丹。
第一關最易，第十關最難，雖然難度增加的不大，但第一關就需這么久委實夸張。
難怪，自創功之日起，就無人修至第十關。
兩人說著閑話，不疾不徐，像是一對老友。
不同于以往。
周甲成就了黑鐵，莫離也沒了高高在上的態度，兩人平等相交，言談間也少了些顧忌。
“前輩！”
正自閑聊，三人行入藏書苑，當頭一人遙遙拱手。
這里極少來外人，周甲也不由回首看去。
“樂師兄！”
來人姓樂，年逾五十，不過修為僅為九品，據說是因為娶了薛家女才拜入的小瑯島，對于修行不怎么上心。
“周師弟也在。”
見到周甲，來人面泛激動，急急拉扯身后的兩個年輕人，道：
“你們兩個快過來，見過莫長老和周師叔。”
“莫長老！”
“周師叔！”
年輕人聲音清脆，隱隱帶著些許的放不開，看年紀都是十七八左右，修為皆為七品。
“新入門的弟子？”莫離開口。
“是。”樂師兄點頭：
“這兩個小子的長輩與我有些淵源，我就幫襯著點，島上也沒其他事，就安排來這里做工，也好磨磨性子。”
“還請前輩有時間的時候，多多指點。”
“嗯。”
莫離放下掃把，其中一人急忙接過去，殷勤打掃。
“這里事不多，注意點別破壞了書就行。”
周甲收回視線，心中莫名有些惆悵。
曾幾何時。
他對別人稱呼他為叔、伯，還極其不適應。
而今。
終究是年紀見長，不復青春年少。
搖了搖頭，他把注意力放在手上的一卷書冊上。
源質詳論！
這是一卷介紹源質的書籍，其中就包括超品源質，而里面有些記載，引起了他的注意。
墟界？
新人？
世界碎片……
這么多年，玄天盟不止在武學上有著進展，也在探尋著墟界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