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層龍舟停靠在碼頭，伴隨著七品修為的船夫一聲大喝，一道懸架從船頭延伸到岸邊。
“少爺。”
有著黑鐵修為的蔡齊伸手示意：
“您先請！”
“嗯。”
徐裳點頭，踏步朝岸上行去。
在他身后，徐秀智、錢小云對視一眼，悄然壓下眼神中的不悅，跟著走向碼頭。
徐裳是徐家的公子，不同于徐秀智，他是二房嫡出。
雖然比不上這一代最出挑的那幾位，卻也是徐家的后起之秀，遠非處于邊緣的徐秀智可比。
他來。
此行定然會出現波折。
“淅瀝瀝……”
細雨朦朧。
“看來，今日我們來的不巧。”徐裳以手遮眼，身后自有仆從慌慌張張敞開紙傘擋雨。
他甩了甩衣袖，面泛不喜：
“這種天氣最是讓人煩躁，衣衫貼身，極不爽利。”
“小瑯島附近，雖無嚴寒酷暑，卻多陰雨天氣。”錢小云笑著解釋：
“這里經常下雨，雨不大，持續時間卻不短，徐公子看這里的船家，多箬笠、蓑衣。”
“哎！”
徐裳皺眉：
“走吧！”
“沒人來接嗎？”
“有的。”錢小云伸手朝前一指：
“我們在這里也開了一處鋪子，已經提前飛信知會，那邊的馬車應該就是來接我們的。”
說話間，所指方向的馬車已經駛了過來，顯然是看清了來人。
“這種車……”
徐裳無語，一臉嫌棄：
“罷了，罷了，趕緊進城，早早結束這邊的差事再說。”
“徐公子說的是。”錢小云面色不變，招手朝著來人示意：
“咱們入城。”
她表情如常，心卻往下一沉。
來者不善！
*
*
*
酒樓。
沿街而立。
這里算不上繁華之地，吃食不貴，卻多有食客，畢竟富人少有，普通人家才是多數。
還不到飯點。
二樓僅有靠窗的位置有一人端坐。
窗沿外斜，遮住細雨，但偶有勁風刮過，依舊會有些調皮的雨花灑落那人的衣衫上。
周甲摩挲著一個面具，若有所思。
面具色澤鮮紅，像是某種藤類植物編織而成，外表略顯粗糙，內里貼膚的一面則極為順滑。
此物是一件異寶。
帶在臉上，能遮住身上的氣息。
詭異的造型，更給人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寒意。
它同時也是血藤樓樓主的象征，這件面具的主人，曾經在石城掀起過多次血雨腥風。
而今。
它落在了周甲的手中。
與之一起的，還有幾處隱秘地點，有時間該探尋一二，興許里面可能會有意外之喜。
“噠……噠……”
腳步聲從樓梯處響起。
周甲手一翻，血藤面具消失不見。
“周兄！”
一身紅衣勁裝打扮的陳鶯踏上二樓，拱手示意：
“你可是有一段時間沒有露面了，聽說你一遭感悟，證得黑鐵之境，真是可喜可賀！”
她音帶感慨，難掩羨慕。
曾經。
兩人還修為相仿，現如今她依舊是九品，對方卻已證得黑鐵，地位也變的天差地別。
一時間，心中滋味難明。
“僥幸而已。”周甲淡笑，審視對方：
“陳姑娘精氣充足，看樣子馬上就要十品了。”
“借你吉言。”陳鶯美眸挑動，視線落在周甲身前桌上，或者說桌上的那一張張請帖。
隨即輕嘆：
“看來，我來晚了。”
“呵……”周甲面泛無奈：
“選這里，就是為了避免麻煩，不曾想依舊被人找了過來，我這里已經有了七份請帖。”
“現在要再加上一份了。”陳鶯邁步靠近，遞來一份請帖：
“眉小姐想見見你。”
“雷眉？”周甲接過請帖，隨手放在一旁，道：
“雷幫主之子雷成、雷業，還有裘副幫主之子裘應辰，乃至賀長老、蘇家，都送了請帖過來。”
“看來……”
他淡淡一笑：
“幫主之位，爭搶的很激烈。”
“周兄。”陳鶯聲音一肅：
“天虎幫是雷幫主拿刀闖出來的，幫主之位定然姓雷，雷囚隨幫主而去，幫主人選自然要從剩下的人中選出。”
“雷成厚重有余、進取不足，現如今幫內情況混亂，他什么都做不了；雷業年紀太小，難以服眾。”
“唯有眉小姐，雖為女子，卻是巾幗，性格剛強不弱男兒，尤其像幫主，可繼承幫主之位。”
“若是幫主之位讓與外姓人，不說幫中老人不服，周兄得幫主厚愛，怕也會心中不忍吧？”
她口中條理清晰，娓娓道來，顯然是早有準備。
今日不同往日。
周甲成就了黑鐵，地位自然而然變的尊崇。
而幫中原來的老牌黑鐵強者，單慕華、裘伯威、九如、廖長老等，死的死、失蹤的失蹤。
這時候周甲開口，分量自是不同。
而陳鶯作為對方曾經的朋友，受邀前來為說客，自也有一定的把握，至少比其他人要強。
奈何……
“你們應該清楚。”周甲輕嘆一聲，道：
“幫主的位置，你我說了不算，脈主說了才算。”
天虎幫背后站著的是小瑯島，就算是雷霸天，也要聽脈主安排，幫主之位自然也不例外。
“當然。”
陳鶯點頭，又道：
“不過就算是脈主，也要考慮幫中老人的意見，若是大部分人都選同一位，想來脈主也不會否決。”
“畢竟，小瑯島想要的，不是一個四分五裂的天虎幫”
周甲默然。
“周兄。”陳鶯深吸一口氣，道：
“只要你答應推舉眉小姐擔當幫主之位，以后每個月，都會分得一粒天王丹，且晉為長老。”
天王丹？
周甲眼神微動。
這段時間，他在藏書苑有意翻看黑鐵境界所需丹藥。
大致分為三類。
一類。
全數由蘊有源質的天材地寶煉制而成，此等寶藥，猶如擊殺兇獸，可以飛速增加源力。
且，沒有耐藥性。
只要有源源不斷的丹藥，就可一直提升修為。
當然。
這等丹藥極其罕見，有價無市。
第二類。
以部分蘊有源質之物，摻雜普通靈植、內丹、精血煉制而成，藥效也不弱，價格昂貴。
天王丹，就是此類。
一粒。
可抵尋常黑鐵高手月余苦修。
第三類。
就是以年份足夠的靈藥、內蘊龐大精血的內丹等物煉制而成的丹藥，藥效要看配方。
有的，不比第一類差。
但大部分，藥效都不算強。
而且長時間服用同一種丹藥，會產生耐藥性，好在相對于前面兩類，這一類較為容易得到。
想了想，周甲慢聲開口：
“我再……”
“嗯？”
話音一頓，他垂首朝窗外看去。
細雨朦朧中，一道道人影出現在長街之上。
人影個個身著勁裝，手拿刀兵，濕透了的長發緊貼衣服，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意彌漫開來。
街上，原本有著不少行人，現今早已遠遠避開。
“彭！”
一張依墻而放的桌案被人一腳踢碎。
那人帶著毀桌之威，猛甩濕漉漉的長發，一雙三角眼帶著濃濃的戾氣，朝著對面看去：
“你是誰？”
“劉章！”
雨幕中，一位赤手空拳的年輕人傲然挺立。
相較于對面的一群人，年輕人身后也有幾人跟隨，但人數與之一比，相差足有數倍。
“鐵拳劉章？”
三角眼瞇眼：
“你想要我的地盤？”
“不錯！”劉章活動著拳腳，邁步前行，聲音不見起伏：
“衙門里的韓都頭說了，這里誰的拳頭大誰做主，只要衙門的那四成孝敬不少就行。”
“呸！”
三角眼張口猛吐：
“姓韓的真不是東西，虧我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的源石。”
“多說無益。”劉章冷聲道：
“姓沈的，你是自己帶著人退走，還是要劉某出手，別怪我沒有提醒，劉某人的拳頭可不認人！”
“去你*的”
三角眼怒吼：
“兄弟們，跟我上，砍他丫的！”
怒吼聲中，三角眼腳踏地面，積水迸濺四射，而他洞穿重重雨幕，裹挾刀光朝著劉章當頭斬落。
“去死！”
這一刀，兇狠凌厲，雖缺乏靈活變化，卻也威勢十足。
七品！
“哼！”
劉章瞇眼，口中悶哼，身軀不退反進，一層黑芒覆蓋周身，同時五指握拳迎向刀光。
氣勢爆發之際，修為也顯露無疑。
七品！
同為七品，但他顯然更強。
“彭！”
拳、刀相撞，劉章雖修為更強，終究還是吃了沒有兵刃的虧，身軀一頓，不得不后退一步。
與此同時，三角眼身后的一群人也沖了過來。
“殺！”
伴隨著喊殺聲，勁弩、暗箭、飛針、鐵蓮子等各種暗器，先一步出手，一時間漫天飛舞。
“噗噗！”
“啊……”
慘叫聲響起。
兩伙人也廝殺成一團。
“彭！”
劉章跺地，腿部大筋抖動，地面猛然一陷，整個人就像是突然發力的奔馬，一拳擊出。
拳出，身前雨幕破碎。
三角眼坐鎮一方，自也不是易于之輩，長刀一晃，自上而下劈出，雨幕如簾被分成兩半。
“唰！”
刀光下斬，來襲的拳鋒卻猛然一收。
從硬馬強撞，化作老龜縮身，渾身勁力突兀內斂，下一刻又似猛虎舒展，咆哮山林。
一瞬間。
剛柔變換，自然而然。
來襲的刀光，也斬了個空。
三角眼雙眼一縮，暗叫不好。
他來不及變換刀法，唯有一聲咆哮，刀光再次一盛，舍棄防御化作重重刀幕斬向對手。
劉章睜眼，一雙虎目怒放光華，身泛悍烈之氣，撞進刀幕之中。
他身如猛虎，雙臂似槍，一記記拳頭好似夾雜著悶雷響動，把重重刀幕，悍然轟碎。
“彭！”
迸濺的勁氣之中，一道人影打橫飛出。
“當啷……”
長刀也跌落在地。
“噗！”
人影落地，口吐鮮血，還未來得及掙扎起身，就被一個拳頭轟在面門，整個頭顱當場暴碎。
尸體更是被高高舉起。
“都住手！”
劉章渾身鮮血，仰天狂吼：
“姓沈的已經死了，你們還想陪他不成？”
喊殺聲一靜。
眾人做的都是刀口舔血的買賣，卻也不會平白無故送死，自己一方最強之人已經被殺。
繼續下去，難逃一劫。
“滾！”
劉章并未趁機下狠手，一雙虎目怒瞪四方：
“趁我還沒有改變決定之前，給我滾！”
其他人面面相覷，隨著其中一人悄悄后退，原本跟隨三角眼來的人，接連朝后退去。
不多時，就已走了個一干二凈。
“大哥！”
“劉兄威武！”
“哈哈……”
剩下的人幾乎個個身上帶傷，卻無不滿臉興奮，其中一人更是大叫：
“占了這條街，咱們以后每月進賬怎么也要上千源石，跟著劉大哥，果真能吃香的喝辣的的。”
“沒錯，沒錯！”
一群人得勝，卻無人注意到他們口中的劉大哥面色來回變換，良久才壓下身上的異樣。
“走！”
劉章揮手：
“先去喝一杯，慶祝慶祝！”
“何必去別的地方。”一人伸手一指旁邊的酒樓：
“這家就行！”
“好！”
一干人喝聲連連，酒樓里的人則無不瑟瑟發抖，見到他們進來，也不得不殷勤招待。
二樓。
“哼！”
陳鶯面露不屑：
“一群小癟三。”
“你們不管？”周甲表情淡然：
“他們占的，可都是原本屬于天虎幫的地盤。”
“無妨。”陳鶯冷哼：
“等騰出手來，該是我們的，還是我們的，暫且讓他們看著，東西早晚還要吐出來。”
“聰明的話，以后可以在幫里混個差事。”
“那個劉章，實力雖然不怎么樣，所學功法也普普通通，但一身悍勇，到是可以一用。”
周甲緩緩點頭：
“幫主人選，容我再考慮考慮。”
“周兄。”陳鶯張口欲言，想了想，有停下動作。
她很清楚，兩人之前關系只能說還算可以，卻也不算親密，逼得太過，可能會弄巧成拙。
隨即問道：
“請帖？”
“我會去。”周甲點頭：
“勞煩眉小姐稍候。”
“那就好。”陳鶯面色一松，然后又說了兩句，就拱手告辭。
下樓的時候，正好碰到劉章一行人吵吵鬧鬧上的樓來，見到打扮靚麗的陳鶯，其中一人雙眼一亮。
正要開口調戲幾句，就見劉章面色一肅，身軀貼著過道而立，恭謹開口：
“陳小姐。”
“嗯？”陳鶯側首：
“你認識我？”
“兩年前見過一面。”劉章面泛激動：
“想不到，今日能在這里見到陳小姐，真是三生有幸。”
“嗯。”陳鶯表情放緩，點了點頭，邁步欲行，隨即腳下一頓，道：
“街頭混混難成大氣，有時間去找一下雅坊街上的老五，愿意的話，以后可以跟著我。”
“是！”
劉章雙眼發亮，激動的渾身顫抖：
“多謝陳小姐！”
“嗯。”
陳鶯滿意點頭，邁步朝樓下行去，同時隨口道：
“在這地方，吃飯就吃飯、喝酒就喝酒，別招惹其他人。”
“是！”
劉章應是，下意識看向二樓僅剩的那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