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變的稀疏。
田掌柜解下蓑衣，甩去鞋上泥點，在幾個護衛面前點頭哈腰，說明來歷后，才邁步入內。
前廳。
一干護衛嚴防死守，莫名的威壓讓他下意識躬身，直至看到一旁端坐的身影，才松了口氣。
“周長老。”
“田掌柜。”
周甲放下手上的書卷，點頭示意：
“你來了，坐。”
“不敢，不敢。”田掌柜連連擺手，面對一位黑鐵強者，修為、身份的差距甚至讓他不敢抬頭直視。
從衣袖中取出一瓶丹藥呈上，道：
“主家這個月送來的寶藥。”
“有勞。”周甲點頭，接過瓷瓶，隨手打開蓋子。
“啵！”
一股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
長久的服藥經驗，讓周甲輕輕嗅鼻，就能辯知里面的不少成分，面上當即浮現一抹滿意之色：
“帶有源質的寶藥，徐小姐有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田掌柜連連點頭：
“主家也希望周長老修為有成，以后我們的生意也能越做越大，寶藥的事一直放在心上。”
“嗯。”周甲收起丹藥，抬頭看來：
“說起來，有些時日沒聽徐小姐說起生意上的事了，那位徐公子回去后，現今情況如何？”
“徐公子啊。”田掌柜表情古怪：
“當日血藤樓樓主現身，殺了蔡前輩，徐公子受到驚嚇，臥床數日不起，現在已經過去了數月，聽說依舊沒能恢復過來。”
“怕是……”
“廢了！”
說到此處，低下頭強行壓住面上的笑意。
他是石城本地人。
早早就被錢小云、徐秀智看中，成了本地千靈閣的掌柜，有了今天的身份，自不愿更換主家。
周甲挑眉。
他倒是沒有想到，徐裳的承受能力竟然會這么弱，不過如此也好，省掉了許多麻煩。
“周長老。”田掌柜開口：
“這一批的貨……”
“去我宅子那里找三水。”周甲回神，從身上取下一枚令牌遞了過去：
“讓他帶你去取即可。”
“是。”田掌柜雙眼一亮：
“那小人告辭。”
目送對方離開，周甲慢慢收回視線。
自從在血藤樓搜到寶藥，嘗過源質寶藥給修為帶來的突飛猛進，普通丹藥已經不被他放在眼里。
數月。
一關！
這等進境，能羨煞旁人。
也難怪內門、軍方，乃至朝廷皇室里面的某些人，進階黑鐵之后，修為依舊能突飛猛進。
可惜源質寶藥難得，常人根本負擔不起。
好在周甲的路子夠廣。
每月徐家會送來一瓶，還有雷眉給的一粒天王丹，再加上大量普通丹藥輔助，修為進展依舊不慢。
兩年！
甚至無需兩年的時間，他就有把握破開神煌訣的第二關。
總之，
未來可期！
…………
“周師叔。”
田掌柜剛走不久，小瑯島那里又來了人。
來人姓柯，已經四十多歲，不過輩分較低，修為也不高，一直在島上做些瑣碎雜事。
人稱柯管事。
他抱拳拱手，道：
“島上最近來了不少新人，前輩們不夠分，楊長老說讓您選兩個人收入自己的門下。”
“嗯？”周甲眉頭微皺：
“這么急。”
按玄天盟的規矩，為了延續大林王朝人族傳承，每一位黑鐵強者，都需要收徒傳法。
以此，來傳承武學。
但如果是新晉黑鐵，前幾年是可以不收徒的。
周甲這等天賦出眾，且未來可期者，甚至可以一直不收徒弟，一心修行、追求更高境界。
當然，
這只是理論上，實際操作另有不同。
“前些年，島上人少了些。”柯管事面露訕訕：
“最近也不知道為何，我們這一脈收的弟子有些多，前輩們忙不過來，只能勞煩師叔。”
“周師叔放心，只是在您這里掛個名額，平常時候無需費心。”
“當然……”
他抬起頭，道：
“您要是需要的話，他們也可跟著跑前跑后。”
周甲暗自搖頭。
看來，是今年走后門的人多了，自己的弟子名額也被盯上，不過好處竟一分也不給。
島上的某些人，也太過吝嗇了。
當下輕嘆一聲，伸手示意：
“名單拿來。”
“是。”柯管事面上一喜，急忙拿出一本冊子，翻開其中幾頁：
“師叔請看，這是這一批較為出挑的弟子，其中有兩個人年不足二十，已經七品巔峰。”
“這人……”
“楊苦？”周甲手指在其中一人的名字上一頓，笑道：
“五品，也能入門？”
“這個……”柯管事咽喉滾動，道：
“此子是楊氏外姓，所以，通融了些。”
周甲搖頭。
這楊苦實則是楊玄的兒子，雖然都姓楊，但與小瑯島上的楊家，關系可是八竿子打不著。
怕是使了不少好處，才進來的。
說起來好笑。
楊玄為了兒子不受自己身份的拖累，千方百計把楊苦送到小瑯島，卻根本沒有想到，血藤樓兩任樓主都是島上的人。
豈非羊入虎口？
“就他吧。”周甲笑著指了指楊苦的名字：
“我也算受過楊長老的指點，此子列入我的名下權當報答，還有這個叫林圓的，一并過來。”
“是。”
柯管事應是，躬身垂首。
“周長老！”
這時，雷岳從后院行出：
“這里妥了，眉姐說這幾日忙碌，有些乏了，今天恰好沒有安排，打算去棲湖居與幾位朋友聚一聚，就當散散心。”
“好！”
周甲點頭，緩緩起身：
“我們走！”
*
*
*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支持雷眉，她的出行，也越發正式。
前有數十人的儀仗隊開路，后有十余精銳護衛隨身保護，更有已成黑鐵的周甲陪同。
還有陳鶯、雷岳等人，忙前忙后。
偌大的隊伍，雖沒有鑼鼓喧天，無聲的威嚴卻也讓路上的行人，早早的退到兩側避開。
棲湖居地處城內。
本是一處大戶人家的庭院，后來改建成園林，內里設有酒莊、客棧，漸漸成了飲宴聚會之地。
二樓。
茂密的枝丫、花簇擋在窗前，透過縫隙，遙遙可見外面的車隊。
“眉兒姐果真是不一樣了，現在出行都這么熱鬧，他日成了天虎幫幫主，那還了得？”
有人透過窗戶朝外開啟，小聲開口。
“誰說不是？”
屋內嬌笑連連，有艷有羨：
“依我看，眉兒姐也不用想著嫁什么人了，以她現在的身份，想要什么樣的男人會沒有？”
“蓋個金窩，養一幫男人都行！”
“夠了。”
有人皺眉，低聲斥道：
“這種話往日我們私底下說說也就罷了，現在被眉姐聽到，就算她不介意，她身邊人也會介意。”
“你們不要自找麻煩！”
“哼！”
有人嬌哼：
“是啊，雷眉身份不同了，是要做幫主的人物，以后哪有時間跟我們這些閑人來往。”
“你要是不想來，可以走！”
一人冷眼看來：
“你以為現在的雷眉，是我們想見就能見的，依我看，你家里人怕是巴不得你來雷眉身前混個臉熟。”
“你……”
“你什么你，難道不是？”
“夠了！”
一女起身，大聲斥道：
“再啰嗦，全都滾出去。”
此女的身份似乎頗為不同，眾女聞言面色一白，竟沒有一人敢反駁，齊齊垂首住口。
“白門怎么沒來？”
女子掃眼全身，眉頭皺起：
“我給她去信了。”
“歡姐，白門的大哥正跟眉兒姐爭天虎幫幫主的位置，據說眉兒姐暗中雇人刺殺裘應辰。”一女道：
“她們兩個，已經恩斷義絕。”
說著，輕輕搖頭，一臉遺憾。
眾女都是城中有權有勢人家的女兒，但位于核心的，也就那么幾位。
除了雷眉、裘白門兩人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就屬城主府歐陽歡，蘇家的兩位小姐身份最為超然。
蘇家兩女今日沒來。
裘白門也沒來。
倒是有些人身份不高，聽到消息后攀著各種關系，上趕著過來，就為了在雷眉面前混個眼熟。
這類人，并不少。
“……”
歐陽歡俏臉繃緊，頓了頓，手一揮：
“玉容、清夜留下，其他人下樓。”
“我們幾個姐妹的聚會，該來的不來，來這么多不中用的外人干什么，看著就鬧心。”
“歡姐！”此言一落，幾個平日里關系好的女子面色就是一變。
張口欲言，就見歐陽歡已經俏面含煞。
“好。”
“好吧。”
眾女面色僵硬，面對明顯一臉怒氣的歐陽歡卻不敢多言，各自訕訕應是，接連下了樓。
僅有兩女留了下來。
場中當即一靜。
“歡姐，沒必要生氣。”
玉容氣質柔和，緩聲寬慰：
“她們也是被家里人逼著過來的，身為富家小姐卻偏偏給他人諂媚，心里未必樂意，也不必遷怒。”
“玉容，你還是這么好脾氣。”歐陽歡輕輕搖頭，面上泛起煩躁，伸手揉了揉眉頭：
“我們有段時間沒有在一起聚聚了，雷眉煩心事纏身，我們幫不上什么忙，與她說會話談談心，也是好的。”
說著，看向一旁氣質清冷的女子：
“清夜，你也別一直繃著臉，多說幾句。”
“沒什么好說的。”清夜搖頭：
“酒，倒是可以陪她喝個夠。”
“噗哧！”
兩女聞言一笑，好似花枝亂顫。
歐陽歡更是連連搖頭：
“如果你真能把雷眉灌醉，也是好事，她現在確實該放松放松。”
說話間，腳步聲已經從外面傳來。
門扉打開。
雷眉、陳鶯走了進來。
“歡姐、玉容、清夜……”
看著三女，雷眉面上的威嚴也緩緩散去，重新浮現往昔的女兒家姿態，笑著連連點頭：
“你們都在。”
“雷眉。”歐陽歡快步來到她的身邊，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頰，眼泛不忍：
“這才幾日不見，皮膚怎么這么柴了，眼睛也有血絲，你怕是有斷時間沒好好歇息了吧？”
“哎！”
“幫主的位置……”
“算了，我們不說這些煩心事，坐下喝酒，今天你也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瑣事，喝個痛快！”
“好！”雷眉重重點頭。
這些日子，她在各種勢力間奔波，費心操勞，更是屢屢受人質疑，打擊從來未曾停下。
勞心、勞力，無絲毫清閑時間。
好處未曾見到。
往日親密無間的姐妹，卻已與自己恩斷義絕。
心里的悲屈，難以言表。
偏偏又不能說、不能談，要做幫主，豈能有小女兒作態。
未來幫主的位置，就像是一件無形的枷鎖，牢牢拘束著她，提醒著她一舉一動都需有度。
也唯有在面前這幾人面前，才能稍稍放松。
“今天喝個痛快！”
一旁的陳鶯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她該提醒雷眉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但這段時間對方的疲憊，同樣放在眼里，心有不忍。
忙碌了那么多天，放松放松，也無妨。
玉容輕笑，轉過身收拾座椅、酒菜，在其他幾女未曾察覺的時候，眼中光暈悄然一黯。
*
*
*
棲湖居不遠。
兩人立于某處亭中，居高臨下看著過去的車隊。
“天虎幫！”
蘇惡雙眼微瞇，冷笑出聲：
“真是沒人選了，幫主之位竟然要讓一個女人來當，小瑯島上的人真是越來越不成器了。”
“二伯。”
蘇忿站在身后，眼神閃動：
“真的沒有關系？”
“你怕什么？”蘇惡回首，道：
“別忘了，你可是蘇家子弟，就算占了她的身子，難道小瑯島還能出手殺了你不成？”
“大不了，把人娶回來就是。”
“那不錯！”蘇忿雙手搓動：
“雷眉那丫頭長相、身段都極為出挑，就是性子要強了，不過這種女人玩起來更有意思。”
“就該如此！”蘇惡面露笑意：
“女人，男人的玩物，要玩就該玩潑辣的，如此方能盡興，更何況還是雷霸天的女兒！”
說到雷霸天三字，他的表情微微扭曲，眼中下意識閃過一絲懼意。
不過轉瞬就被壓了下去。
“你有把握拿下雷眉？”
穩了穩心緒，蘇惡開口：
“這丫頭的實力可不弱，你藏拙這么多年，修為是上去了，但缺少與人動手的經驗。”
“你怕不是她的對手。”
“二伯放心。”蘇忿低低一笑：
“侄兒從不喜歡打打殺殺，能用別的辦法解決，又何必動手？這事有裘應辰安排出手，他保證絕不會出事。”
“倒是那周甲……”
他抿嘴道：
“有此人跟在雷眉身邊，我怕不好下手。”
“這你放心。”蘇惡活動了一下筋骨：
“我來幫你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