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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寫一封情書,以初見作為開場。」——《天地無霜》

  -

  旭日東升。

  又是新一天開始。

  對于人類來說,或許會有哪一天非比尋常,像是過不去的坎、或是難以忘懷的紀念日。

  但對于浩瀚宇宙來說,太陽不會受任何影響、依舊照常升起。

  每一天都沒有分別。

  出院之前,陸城撥了薛景電話號碼。

  響鈴沒幾聲,便很快接通。

  仿佛對方就在不遠處、等這么一通電話,壓根沒有時差。

  “喂?”

  陸城平淡地開口:“薛景,我是陸城。”

  “……”

  “方便聊幾句嗎?”

  事實上,薛景人早就已經到了機場。

  只是遲遲沒有買機票。

  他在等林歲歲回心轉意,卑微期盼著、哪怕是用一些卑劣手段,能將她逼回美國。

  陸城身體不好這件事,在多年前,學校里早就有傳聞。

  當時,林歲歲已經轉學走人,陸城因病休學很久,甚至錯過了八中的期末大考、錯過了推優保送名額。

  但薛景當時還在八中上學。

  自然有所耳聞。

  作為學校風云人物,陸城一舉一動都很受關注。

  準確來說,是很受追求者關注。低一屆里也有不少女同學偷偷暗戀他。當然,還有趙介聰和幾個籃球隊男生、都跟陸城很熟,難免會傳出消息來。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毛病,都到了休學程度,想必不會很輕。

  只是,那屆高三開學沒多久,陸城就回了學校繼續上學。

  任憑旁人如何觀察,也看不出什么重癥端倪。

  倒是脾氣比過往收斂許多,行為處事也愈發低調了。

  直到昨天、和張美慧通過電話。

  薛景總算知道了真實情況。

  他沒想到……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林歲歲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來了。

  雖然不想用這種事情開玩笑。

  但這確實是一記絕殺。

  第一次暗戀的人、念念不忘的人、多年等待的人。

  再多猶豫也擋不住、對方即將離開帶來的沖擊感。

  有的時候,感情這回事,本來就沒有什么分明界限,也沒不存在什么單純剔透。

  很多感情摻雜在一起,結局一樣是殊途同歸。

  薛景能這么多年不挑明心意,也是出于這種考慮。

  誰說朋友之間,就不存在日久生情呢?

  但現在,什么都不可能了。

  他的星星落了。

  ……

  電話那端。

  陸城沉沉開口道:“既然你想給我捐心,那也得回國來是吧?找時間見一面吧。”

  “……”

  機場人來人往。

  各種膚色、各種打扮,皆是行色匆匆。

  薛景曾經酷愛在這異國他鄉,與林歲歲之間,沒有旁人。

  但這回兒來看,沒了另一位當事人,異國他鄉終歸還是他鄉,呆久了、難免叫人心生落寞。

  良久。

  他垂下眼,平靜應聲:“兩天后。”

  陸城:“好。”

  -

  自平安夜那日下過雪、天氣放晴后,江城一直是暖陽高照。

  氣溫一天比一天低,很快突破零度。

  但正午時分,沒有風、曬著太陽,還是能感受到些微冬日溫暖愜意。

  再過兩日,就是元旦。

  林歲歲去公司銷假,順便開會、等節假日安排下發。

  走進辦公室。

  隔壁桌年輕老師主動同她打了個招呼。

  林歲歲:“早上好。”

  對方眼神很尖,輕輕一掃,立即注意到她手上鐲子。

  愣了愣,直接開始大驚小怪,“林老師,你這個手鐲是卡地亞的滿天星嗎?好漂亮啊。”

  頓時。

  辦公室所有目光都被她吸引、投向這里。

  林歲歲依舊不習慣被所有人注視,尷尬一笑,條件反射將手鐲往袖子里藏了藏。

  那老師恍若未覺,繼續追問:“你是代購買的嗎?多少錢啊,我一直想買個沒鉆的,但是這樣看,滿鉆真的好看誒……林老師,原來是深藏不露的土豪啊。”

  小小一間老師辦公室里,明里暗里,殺機也不少。

  畢竟機構按賣課提成,說是同事,其實人人都是競爭對手。

  旁邊,另一個老師接話:“上次林老師的朋友不是請大家喝了奶茶嘛,那個朋友身上一串項鏈就值錢得很,還有皮帶、鞋,都是貴貨啦。林老師肯定也不差。”

  “留學生圈子肯定不差的啦。卡地亞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羨慕……”

  一時之間。

  辦公室里議論紛紛、噪噪切切。

  林歲歲嘆了口氣,將“男朋友送的”這話,默默吞回了肚子里。

  她沒再搭話,只訕笑一聲。

  轉過身,坐到自己工位上,將助聽器偷偷摘下,捏在手心。

  世界悉數混雜起來。

  一切對話,都像是隔著耳機,再沒有那么清晰了。

  她能習以為常地用大腦屏蔽這些聲音。

  或許,這工作確實不適合她。因為她怎么都學不會、如何與所有人相處,如何能大大方方、加入各種調侃與客套應付中。

  倏忽間。

  林歲歲無比思念自己的琴。

  ……

  另一邊。

  陸城再次和薛景碰上面。

  還是約在了咖啡店。

  數月不見,薛景氣質變化極大。

  頭上頂了一頭黃發,被燈光一打、像是在發光,襯得人膚色極白不說,五官也呈現一種雌雄莫辨般精致詭誕。

  那些亂七八糟的腰鏈、項鏈、十字架戒指,也全數戴回身上。

  仿佛時光退回到中二年紀。

  叮鈴桄榔。

  好不熱鬧。

  陸城挑了挑眉,不太走心地夸了一句:“不錯。”

  薛景沒回答,拉開凳子,在他對面坐下。

  離得近了,能看到他眼下淺淺青黑,在白皮上很是扎眼,像是許久未睡。

  他語氣毫無波瀾,“陸學長,找我有什么事?”

  陸城說:“薛景,你不要再給耳朵壓力了。”

  “……”

  同樣場景,人設徹底顛倒。

  顯得畫面實在有些搞笑。

  陸城:“我不知道你看了多少老土電視劇,你以為你跟耳朵暗示,你要自殺把心給我,就真的能動搖什么嗎?薛景,我聽說你是普林斯頓的高材生,應該不至于常識缺失,會真的有這種想法吧。”

  在醫學上,腦死亡就是死亡。

  心臟再怎么跳、跳在誰的胸腔里,都不是原來那個人了,不存在什么共生關系。

  更何況,心臟移植手術也不是這么簡單一回事,沒那么輕描淡寫。

  陸城淡淡笑了一聲,“我從來不介意和你公平競爭,但是輸了就是輸了,也不用耍這種小手段。”

  倏地,薛景眼睛里泄出濃重戾氣。

  像一股濃煙,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淹沒。

  整個人頓了數秒。

  薛景一貫家教良好,這回,終于忍無可忍、爆了句臟話:“你懂個屁!”

  陸城什么都不懂。

  他錯失了八年,又沒有經歷過當中點滴,怎么會理解自己對林歲歲的感情呢。

  薛景牢牢捏住了拳頭。

  抿心自問。

  原本,他對林歲歲并沒有什么其他想法。

  只是單純覺得她挺好玩,特別是和薄倩對峙時,表情和聲音都有點可愛,像他家那只小奶貓,這才故意逗她玩玩罷了。她明明一臉憋憋屈屈,想拒絕又沒法開口的模樣,實在是太乖、太有意思了。

  比競賽題還有意思。

  再到后來,看到小姑娘可憐巴巴地看著陸城,眼睛像湖水一樣,乖乖軟軟,又忍不住心尖一動、想去將她從困境中撈出來。

  如果這一切終止在八中、少年時期,想必,兩人真能成為普通好朋友。

  平日點贊之交,逢年過節輕松問候。

  偶爾,還能約著聊個天、吃個飯、打幾把游戲。

  薛景也沒有想到,去到普林斯頓之后,還會那么巧合地遇見林歲歲。

  她是來新澤西治病的。

  已經來了好幾年了。

  同在異鄉,兩人關系自然迅速拉近。

  林歲歲這樣乖巧軟綿的女生,相處起來,對于薛景這種性格男生來說,有無可駁辯的吸引力。

  但這還不至于讓他淪陷。

  轉折發生在后一年圣誕節。

  圣誕節對老外來說,無疑是全年最重要一個節日。學校放了年假,薛景懶得奔波回國,留在了新洲。

  晚上,他將林歲歲帶到了班上同學辦的party。

  免得她小可憐一樣、一個人過節。

  那一天,對林歲歲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天。她摘了助聽器,發現對外界聲音產生了輕微感知度。

  長久治療初現成效。

  就算是林歲歲,也難免興奮激動。

  party上,她躲在角落,慶賀般喝了幾杯酒。

  可惜酒量不佳,薛景發現時,她已經有些迷迷糊糊了。

  “林歲歲?大藝術家?還好嗎?”

  聽到聲音,林歲歲勉力睜開眼,看到了熟悉一張臉,扯出一個笑容來,喃喃,“薛景……”

  她笑得有些憨有點笨,酒窩里好似盛滿了酒。

  飲一口,就叫人上頭沉醉。

  薛景愣了一下。

  下一秒,林歲歲就轉開視線,目光被其他東西牽引住。

  老外家中放了圣誕樹。

  圣誕樹上頭有顆五角星裝飾。

  林歲歲撐著手臂,站到沙發上,踮起腳尖,想去夠那顆星星。

  和醉酒之人是沒什么道理可講的。

  薛景看著她,用力將那個五角星從樹上扯下來,抱進懷里。

  林歲歲輕柔地撫摸了一下那個星星,又笑起來。

  眼神虛無、不見焦點,也不知在看哪里,只輕聲喊他:“薛景。”

  “嗯。在呢。”

  又喊:“薛景。”

  “怎么?”

  林歲歲:“我能聽見你的聲音了。”

  說完。

  她心滿意足,抱著星星,昏睡過去。

  薛景一步跨上前,牢牢將她接住,摟進懷里。

  這一抱,便是徹底淪陷。

  他的星星亮了。

  ……

  陸城什么都不知道。

  薛景倏地站起身,環佩叮當、恍然未覺。

  他怒視著陸城,“陸城,你真是個自私鬼。”

  陸城接受這個評價,“對。”

  “明明都已經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你還想把歲歲拖下水,讓她為你痛苦、為你難受。這種愛情,你以為是愛情嗎?不是的,陸大少,這只是你高高在上的占有欲作祟罷了。”

  因為曾經求而不得。

  這會兒,才想占為己有。

  陸城完全沒有被激怒,依然好整以暇望向他。

  “我對耳朵是什么感情作祟,用不著你來評判。當然,你說我自私,我承認。人活在這個世上,無論是一天也好、一年也好、十年也好,想要把喜歡的東西握在手心,這是本能。”

  “……”

  “我錯過的八年,都是你的機會,但是你也錯過了。”

  薛景嗤笑一聲,“這是陸大少高高在上、悲天憫人的說教之心嗎?還是作為勝利者的嘲諷?”

  陸城搖頭。

  “都不是。”

  薛景握著拳,轉身欲走。

  下一瞬。

  陸城開了口。

  他說:“我今天找你,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

  “如果,老天注定要我先走一步。麻煩你,好好照顧耳朵。一定要治好她的耳朵,她喜歡拉琴,想當提琴手。請你愛她的時候,也別忘了鼓勵她、支持她,不要將她困在一方天地里。她膽子小,耳根子也軟,不好意思拒絕你的。錢和老師、還有未來,我都已經為她準備好了。當然,如果你可以做得更好,也可以不用我的準備。”

  薛景渾身一僵。

  陸城聲音低低沉沉,像是破空而來。

  “這是我這個自私的男人,能為她做的、最無私的一件事了。”

  -

  林歲歲去搜索了一下滿天星的價格。

  小小一個鐲子,竟然都快趕上那輛川崎h2了。

  她咂舌不已,只覺得手腕千斤重,幾乎抬不起來。

  恨不得當即就還給陸城,叫他趕緊去退掉。

  這種禮物普通人真心有些難以承受,連回禮都覺得困難。

  但如果這樣退回去,想必,陸城肯定會覺得難過吧。

  林歲歲踟躕許久。

  無法下定決心。

  后面幾天,為了防止各類眼光、包括機構那些學生家長,她都沒有戴著那個鐲子上班。

  ……

  轉眼。

  12月31日。

  馬上又是新的一年了。

  作為工作黨,林歲歲要上班,加上也沒了年輕人那些浪漫感,只打算渾渾噩噩混過去。

  只可惜一大早,陸城就打亂了計劃。

  他發了條微信過來。

  lc.:【耳朵,今天幾點下班?我來接你。】

  林歲歲愣了愣。

  手指在屏幕上停頓半秒。

  那邊,電話已經打過來。

  陸城聲音里含著笑意:“……嗯?”

  林歲歲想了想,輕聲報了最后一節課結束時間,又猶猶豫豫問道:“為什么要來接我呀?”

  雖然兩人已經互表心意,有那么一周時間了。

  但對于這個多出來的男朋友,她還是有一點羞怯尷尬。

  好像打破拼盤、將兩人關系重新定義,連相處模式也要重新琢磨才行,一時半會,總歸有些束手束腳。

  陸城:“秘密。”

  “……”

  夜幕降臨。

  秘密也被悄然揭開。

  陸城帶林歲歲去了郊外。

  早幾年前,江城市內就開始全面禁煙禁燃,逢年過節,都改用燈光秀代替煙花。

  市郊莊園地界還沒有被劃進這個范疇。

  加上江城是臨海城市,沒有高山,唯一有點地勢高低位置,就在這一塊兒,算得上是幾座小山,可以山路飆車。干脆建了盤山公路,又挖了人造溫泉,打造出一些噱頭,專供有錢人消遣。

  夜色中,出城道路通暢。

  凱迪拉克穩穩停在莊園停車場。

  陸城拉著林歲歲下了車,熟門熟路,一路上到頂樓露天餐廳。

  露天餐廳角度極佳,設計感很足,裝潢也精致。

  站在欄桿邊眺望出去,可以看到后面山丘,空氣十分清冽。

  只是大晚上,山上又沒燈,也不存在什么景致可看。

  這會兒,餐廳已經被清了場。

  除卻幾個西裝侍者外,空無一人。

  林歲歲擰了擰眉,有些不明所以,小聲問道:“這是?”

  陸城瞄了眼手表。

  “時間還沒到,咱們先吃飯吧。”

  他拍了拍手。

  侍者端著餐盤,動作悄無聲息,依次魚貫而入。

  陸城:“這里的大廚是陸總喜歡的,特地從南城挖來供著,平日里都吃不到他親自動手的菜,只有一些特殊客人才能嘗到。”

  林歲歲輕聲笑起來。

  “這樣子感覺很霸道總裁。”

  陸城揚了揚眉,“那可不是。總不能老讓你記著我躺病床上的模樣吧。得趕緊洗去你的記憶才行。”

  林歲歲啞然。

  半晌。

  才緩緩問道:“陸城,你……”

  “我沒事。別打斷我的氣氛嘛。乖耳朵,聽話。”

  陸城輕聲打斷道。

  沒讓她追問。

  兩人慢條斯理地吃了一頓,隨心所欲、漫無目的,品評了一番陸總的口味。

  不知不覺。

  子夜已至。

  陸城讓人送來了毛毯,披到林歲歲身上,長臂一勾,連人一塊兒攬進懷中。

  頓時,親密無間。

  林歲歲臉頰“噌”一下燒得通紅。

  渾身也有些僵硬,結結巴巴,開口道:“陸、陸城,你、你……”

  陸城輕笑一聲。

  尚未來得及說什么調侃之詞。

  “砰——”

  遠方。

  第一朵煙花在天際炸開。

  緊接著,“砰”、“砰”、“砰”,接連好幾聲,五彩煙火此起彼伏、爭先而至,美不勝收。

  絢麗美景,難得一見。

  林歲歲瞪大了眼睛,失語片刻,已經忘了剛剛要說什么。

  而陸城卻不可抑制地收緊了手臂,從身后、將人緊緊禁錮在懷中。

  背景音吵鬧。

  他的聲音近在咫尺,清晰可聞。

  “耳朵,新年快樂。”

  希望你未來每一年都能想起這場煙花秀、想起我。

  別忘了我。

  陸城這般想著。

  下一秒。

  他蓋住了林歲歲星子一樣明亮的眼睛,吻上了她的唇。

  “砰——”

  “乓——”

  呼吸纏綿又無端繾綣。

  與夜色、煙花,一同組成了新年交響曲,堪比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每一道音符,都要將生命一同燃燒。

  兩人緊緊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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