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長夜諜影 > 第六百零六章 挑撥離間
  酒會氣氛熱烈,方如今卻躲在角落里,以審視的目光看向那些頻頻舉杯的人們。

  多少人能夠預料到,一年后南京政權將被迫西遷,江南一帶悉數被日軍所占領。

  當然歌舞升平還會繼續,但留下來的人將會是什么一種心境?

  “這位想必就是方組長吧,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喝悶酒?”

  方如今抬頭一看,來人穿著一身軍裝,少將軍銜,虎頭豹眼,竟然有些熟悉。

  他的腦海中迅速地閃過幾個人的身影。

  臨城警備司令部的參謀長張銳。

  他看過臨城駐軍少校以上軍官的個人檔案,張銳是個標準的軍人,性格粗獷,講究義氣,體恤下屬,在警備司令部的口碑不錯。

  “張參謀長好!”方如今并未著軍裝,故而只是微微鞠躬,并未敬軍禮。

  “坐,坐,坐!”張銳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對面,抓起酒瓶子就給自己倒滿。

  方如今問:“方才站長也來過了,參座可曾見到他?”

  張銳跟方如今碰了一杯,將酒水一飲而盡,抹嘴道:“別提了,跟幾個老伙計喝了幾杯,正準備去找他,聽說他走了。再一打聽,茅站長的得力部下,也就是你方組長還在,便找你坐坐。”

  方如今倒是很喜歡張銳這樣的軍人做派,說話行事都十分的爽利,一點也不做作。

  “方組長在行動組抓獲了大量的日諜,官巷口數次處決日諜,當真是大塊人心啊!”張銳毫不掩飾對方如今的贊賞。

  他并不喜歡特務,尤其是監督他們的軍隊一方的特務,但若是這些特務將矛頭對準了日本人,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為他們擊掌叫好。

  “參座過譽了,卑職只是在站長的領導下履行本職罷了。”

  張銳呵呵笑道:“好了,說起來,你也是軍人,咱們就不說那些虛頭巴腦的了。”

  忽地,他臉色嚴肅起來:“這些狗日的日諜無孔不入,軍隊被他們弄得千瘡百孔,毫無秘密可言,將來一旦開仗,得有多少兄弟枉死?”

  看得出來,他對日諜深惡痛絕。

  通過聊天,方如今得知張銳本來是不喜歡這種場合的,奈何是司令夫人和自己的老婆要來,便硬著頭皮跟了過來充當護花使者。

  正說著話,走過來一個穿著藍色旗袍的中年女人,身體微微有些發福,細看的話筒張銳倒是有些夫妻相,應該是他老婆了。

  “老張,你怎么躲在這兒了,夫人還找你呢?”

  她看向坐在張銳對面的竟然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不禁十分詫異,“老張,這位是?”

  張銳哈哈一笑:“這位是臨城站行動組的方組長,茅站長的手下愛將!”

  “原來你就是方組長,沒想到這么年輕。”女人對行動組沒什么概念,倒是聽說臨城站殺了不少日諜,大快人心。

  具體細節,他了解的并不多。

  張銳又介紹:“方組長,這位就是我老婆。”

  方如今忙起身:“張夫人!”

  張夫人眉眼彎了起來:“坐,別客氣。”

  張銳待手下的兄弟一向寬厚,家中常有部下來往,均是張夫人親自招待,一點官太太的架子都沒有。

  方如今這里是酒會的角落,方才舞池中央跳舞的時候,燈也被關了一部分,她看得這個年輕人并不是十分真切,現走近了,這才發現方如今不僅僅是年輕,模樣還長的十分英俊。

  正說著,又一個穿著綠色旗袍的中年女人走了過來,其身后還跟著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女人。

  這個女人一來,張銳和張夫人齊齊起身。

  “大嫂,要回去了嗎?”

  方如今便猜出了女人的身份,來人正是司令夫人,張銳夫婦一向把她當作自己的親大嫂一般對待。

  司令夫人和幾個閨中好友聊完天之后,發現張銳兩口子都不在了,這才找了過來。

  她和張夫人方才的表情幾乎一樣,甚至這種微微驚詫的感覺傳染到了她身后的年輕女人。

  方如今總覺得墨鏡下的那張臉有些熟悉。

  張銳熱情地給雙方做了簡短的介紹。

  司令夫人顯然比張夫人了解的多,仔細打量了方如今一番,道:“早就聽說方組長年輕有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和張夫人相比,司令夫人顯得更加的雍容華貴,說話也是落落大方,十分得體,令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一番寒暄之后,司令夫人還要見幾個重要人物,便先行告辭,張銳和張夫人自然也不便再做停留,跟著她先行離開。

  司令夫人和張夫人并肩而行,兩人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而那個戴墨鏡的女人則是有意無意地回頭張望,但發現方如今也在看向自己,趕緊將頭扭了回去。

  方如今的嘴角不覺露出一絲笑容。

  不多時,燈光大開,音樂聲停了下來,一個白發的老人緩緩走到了臺前,他的手中端著一杯酒,在燈光下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要灑出來。

  老人的身邊站著一位青年男子,像是他的隨從。

  方如今聽他發表了一段講話,大致的意思是因為身體不適,未能及時趕到酒會,請諸位多多擔待之類。

  原來此人就是酒會的舉辦者振興貿易公司的董事長蘇召其。

  蘇董事長一向身體欠奉,眾人自然不能苛求。

  酒會繼續進行,令輝又湊到了方如今的身邊,告訴他蘇董事長這些年一直都在跟日本人做著生意,賺得盆滿缽滿。

  如此一來,原本要離開的方如今反倒是不想走了,索性待在這里看看蘇召其會有什么動作。

  蘇召其從臺上下來之后,便在年輕男子的攙扶下上了二樓的包廂,方如今看到另有兩個男人也跟了進去。

  令輝道:“看到那兩個人了吧,旭日株式會社的人,肯定是日本人。”

  盡管中日之間氣氛緊張,但和日方的貿易一直并未停止,在臨城有很多的日本企業,這些日本商人對人性的拿捏很到位,籠絡了不少政府官員和商賈。

  除非有明確的證據,證明這些日本商人從事跟情報有關的工作,否則方如今也不好干涉。

  “方組長,要不要我派人摸摸他們的底?”令輝問。

  “不必了,免得打草驚蛇。”

  方如今暗想,振興貿易公司生意做的非常大,如果其董事長蘇召其跟日本人之間有情報往來,想必早就被臨城站盯上了,為何從來不曾聽說過此事,難道線索是在胡德勝的手里?

  燈光再次黯淡,方如今依舊坐在角落里,目光看向二樓的樓梯方向若有所思。

  二樓的小包廂內,燈光昏暗。

  蘇召其和兩個男子相對而坐。

  跟令輝猜測的一模一樣,左邊大臉盤禿頭叫藤井,右邊鷹鉤鼻的叫竹內,兩人都是旭日株式會社的高級經理,一直在中國做生意,算是多半個中國通。

  藤井滿臉堆笑:“蘇董事長,咱們合作這么多年了,旭日株式會社的信譽和實力你是了解的,相信這次合作一定會非常圓滿。”

  蘇召其咳嗽幾聲,道:“藤井君,話是這么說,可眼下的形勢不同了,臨城近段時間抓了很多的日本間諜,并且在官巷口進行了公開處決,民眾的反日情緒高漲,我們公司的生意也受了一定的影響,日貨滯銷的現象不容忽視。若是再按照以前的進價,怕是資金很難在短時間內回籠。”

  藤井的嘴角一抽,繼而再次恢復笑容:“蘇董事長,您多慮了。這批貨物非常緊俏,前期已經在上海散貨了,被那些分銷的商戶們搶購一空,根本就不愁賣。”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竹內。

  竹內心領神會,道:“不錯,蘇董事長,我們給出的價格絕對是最相信的價格,以貴公司的實力,這些貨物不出一個星期就能出手,回籠資金不是問題。”

  蘇召其淡淡一笑,日本人精明的很,花言巧語地先讓他把這批貨物吃下,至于后續出了問題需要他們解釋的時候,大不了屁股一撅,說一句斯米麻塞完事。

  這些年,他一直都跟日本人打交道,太清楚他們的手段了,這些人是沒有任何廉恥和底線的。

  “這件事我還是要回去和魏總經理好好地商量一番。”蘇召其表示現在自己不能給他們答復。

  這個回答讓藤井和竹內十分失望。

  藤井道:“董事長,時間不等人啊,除了貴公司,還有不少的商家和我們接觸,給出的價格也高過你們,只是我們看在了多年合作的份兒上,這才特意給你們留著的。”

  竹內幫腔道:“說白了,這些貨物無論到了誰的手里,都能賺大錢,就看誰先下手了。你們中國人有句老話,叫作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董事長是個明白人,一定不會錯過這次機會的對吧?”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總之就是一句話,讓振興公司抓緊吃下這批貨物。

  奈何,平日里很少說話的蘇召其這次并未松口,而是堅持要和魏公宜商量之后再做決定。

  魏公宜一直都反對公司和日本人做生意,藤井嗤笑一聲:“董事長,是不是魏總經理現在在貴公司的實力和聲望又上升了不少,令你老人家也有所忌憚。”

  搬弄是非、挑起內部紛爭向來是他們的拿手好戲,而蘇召其和魏公宜在公司經營理念上的分歧早就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

  竹內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董事長,該拍板的時候還是要拍板,畢竟機會現在十分難得。”

  魏公宜并不吃他們這一套,自己的耳根子沒有那么軟,他繼續委婉地暫時回絕了兩個日本人的提議,答應三日之后再回復。

  兩個日本人只得悻悻離開。

  樓梯上,藤井低聲用日語憤憤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老糊涂了,振興公司遲早會脫離此人的掌控!”

  竹內是個不喜形于色的人,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變化。

  “竹內君,你不覺得有些不對勁嗎?”

  藤井神色一凜:“什么意思?”

  “你想想,老東西和姓魏的一向不合,這次為什么會提出來跟姓魏的商量再做決定。”

  藤井脫口而出:“他肯定被姓魏的架空了,漸漸喪失了話語權!”

  竹內向他投去鄙視的眼神,繼而道:“我覺得沒有這么簡單。”

  其中的原因他一時半刻也猜不透,但總覺不對勁。

  藤井皺眉:“事情不能拖下去,我們得再想想辦法。”

  竹內說:“那就等三天時間吧,三天過后咱們登門拜訪。”

  “也只能如此了。”

  說罷,兩人匆匆離開,迎面和正在上樓的方如今走了個對面。

  方如今的耳朵很尖,方才的對話七七八八被他聽了去。

  藤井和竹內同方如今走了個對面,顯然沒有想到對面的年輕人不僅懂日語,還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方如今并非有意偷聽,而是張銳派人下來找他,請他去包廂坐坐。

  包廂內,司令夫人正在苦口婆心的教育自己的侄女。

  “讓你跟方才的劉公子多聊會兒,你卻始終耷拉著一張臉,跟人家欠了你錢似的,女孩子最終還不是要嫁人,趁著年輕挑個對你好的,家境不錯的……”

  江離氣鼓鼓地噘著嘴,又不好反抗。

  她知道,姑姑確實是為了她好,可是錦衣玉食、早早嫁人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

  今天的酒會來了不少的社會名流,其中不乏一些帶著自家公子小姐的,江離知道姑姑帶著自己過來就是讓自己多和人家接觸的,說白了就是相親。

  一旁的張夫人見姑侄兩人氣氛緊張,忙勸解道:“大嫂,江離畢竟還不到二十歲,玩心正大呢,你現在讓她嫁人生孩子,她哪兒肯啊?現在不是以前了,女娃們都有自己的想法。老張,你說是不是?”

  張銳露出苦笑,心說你們女人都弄不明白的事情,我怎么好發表意見。

  張參謀長的不作為,換來了張夫人大大的白眼兒,“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忽然,張夫人想起了什么,說道:“我看方才那個姓方的小伙子就不錯,長得一表人才,又懂禮數,是個……”

  “妹子啊,你想什么呢?”司令夫人不同意,“那小伙子是精神,可是他是干什么的,那是特務啊,干得都是見不得光的事,我們家江離怎么可以跟這樣的人在一起?”

  張銳站在了司令夫人的一邊,瞪著眼對自己的老婆呵斥道:“你個老娘們兒,頭發長見識短,不懂就別瞎咧咧。”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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