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垂眸走在趙峋身側,看似與往常一般柔順溫婉,趙峋卻愈發覺得不對。
他刻意放慢了步伐,阿妧無意識的徑直往前走去,直到兩人拉開了幾步的距離,阿妧如夢初醒般的回過神,忙轉過身,目露疑惑的道:“皇上?”
趙峋目光復雜的望著她,阿妧有些逃避的移開了眼神。
“走罷。”有宮人在一旁,趙峋不想讓人看出端倪,走了兩步上前牽住阿妧的手。
內殿。
阿妧回來后,親自給趙峋奉上熱茶,對身邊朱蕊等人道:“你們都先退下罷。”
殿中只剩下他們兩人。
“皇上,聽說皇后娘娘已經揭發太后,瑞王殿下那里可有進展?”隔著小幾,阿妧坐在了趙峋對面,柔聲問道。
趙峋微微頷首,道:“皇兄已將折子遞了上來,明日早朝朕就公布于天下。”
阿妧得到他的親口確認,心中一松,很快又被拖著往下墜。
一直都留心她神色的趙峋,心頭疑云密布。
“恭喜皇上。”阿妧起身,鄭重的行了大禮。“如今太后黨羽已除,天下歸心,在您的治理下,必定海晏河清迎來盛世。”
這恭維的話并沒讓趙峋心中痛快多少,他蹙著眉抬手要扶起阿妧,卻見阿妧后退了一步,順勢跪下。
“阿妧,你這是做什么?”趙峋手上落空,聲音也沉了幾分。
“妾身是太后送到您身邊的人,自知是太后的棋子,卻還是得到了您的恩寵,妾身慚愧又感激。”這一次,阿妧的目光不閃不避的迎上趙峋的視線,她挺直了身板。
趙峋的墨眸如黑曜石般幽深,他身子微微前傾,審視著阿妧。
阿妧鼓起勇氣,直逼趙峋的目光。
“皇上,妾身得您垂憐收留,如今已到了約定之期,妾身也該如約離開。”
趙峋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再說一次?”
阿妧咬了咬牙,不僅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還生怕他忘了似的道:“妾身曾承諾過,等到太后的事情結束就自請去修行,替您和大皇子祈福。”
“多謝昭貴妃提醒,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趙峋霍然起身,他走下來捏住了阿妧的下頜,居高臨下的望著她,臉上的笑容愈發和藹。“昭貴妃,你就這么想走?”
阿妧有些委屈的垂下眸子。
她主動求去,總好過讓趙峋趕走她——
她想留下,因為有琛兒在;她想走,是為了琛兒,也為了自己——皇上喜歡的柔順,不喜她反抗出格,她先前一直做得很好。
而如今……
“皇上,妾身該踐諾了。”
趙峋驚疑不定地審視著她,語氣有些冷:“昭貴妃一諾千金,朕該敬佩你么?”
他說著,手上的動作不覺用力了些,阿妧低低的痛呼一聲。
分明當初他也點了頭,如今倒向是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她明顯感覺到趙峋的神色變了,他還從未用過這樣的眼神看過她,她攥緊了衣角,不覺有些害怕。
“昭貴妃,你為什么要走,只是那個承諾?”趙峋冷笑一聲,松開了手。“當初是誰說傾慕于朕,想要留在朕的身邊——莫非,這些全都騙朕的?”
阿妧茫然的睜大了眼,皇上是在反咬一口,她喃喃道:“妾身,妾身沒騙您。”
難怪她不再喂琛兒,原是已經做好離開的準備。她總是這般大膽,不止一次的挑戰他的底線。
可是,他允許了么?
如今他已經對她動了心動了情,她竟然要走?
就在前日,紀云益送來溫昭媛陳情的折子,在供認利用吳嬤嬤和鄭妃陷害阿妧時,她也說了只把消息告知了沈鐸,本該避嫌的沈鐸才能來的如此及時;還有當初阿妧偷偷用避子藥,隗秋平幫她掩護——在她心中,在她口口聲聲的深情中,可有他的位置?
就連她對瑞王的崇拜仰慕,他都覺得有些刺眼……
“朕不準!”他咬牙切齒的道。
趙峋今年還未到而立之年,卻兼具威儀和果決,平日里持重沉穩,仿佛無論什么事都不足以動搖他。
這次震驚的人輪到了阿妧。
只見年輕的天子赤紅了一雙眼,他緊緊握著阿妧的手,嗓音干澀而沙啞。
“朕和孩子都在這兒,你想往哪兒去?”
阿妧覺得自己瘋了,她竟恍惚從趙峋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脆弱和哀求?
她淚眼朦朧的抬起頭,卻見趙峋眸中也隱隱見了水色,紅了眼角。
“出宮,你想都不要想!”
趙峋說完,起身拂袖離去。
***
趙峋自從上次離開琢玉宮后,已經有些日子沒過去了。
這期間他用政務和處置馮太后余黨的事來麻痹自己,雖是那日放了狠話,他要等著阿妧想明白,也要等自己想明白。
紫竹軒。
趙峋從福寧殿出來后,下意識的想往琢玉宮的方向走,遲疑了片刻,還是去見了貴太妃。
得知他要來的消息,貴太妃親自帶著柳嬤嬤迎了出去。
“朕已經查清,九皇弟當日并不是意外,而是溫昭媛主謀,設計騙走了九皇弟身邊的人,引著九皇弟到了池塘邊,當時賢妃也在場,張皇后卻是不知情的。”
他沒忍心說得太狠,溫昭媛和賢妃眼睜睜的看著趙嶸淹死,而從未伸出援手。
這跟她們親手把趙嶸推下去,沒有半點分別。
貴太妃聞言,眼中強忍著淚。
她已經隱約猜到了,如今趙峋來告訴她,不過是再次確認罷了。
“多謝皇上。”貴太妃聲音沙啞的道:“您替嶸兒洗脫冤屈,找回公道,他終于能安心了。”
趙峋想到在蓮池邊賢妃遇到九皇子的鬼魂,后來賢妃發瘋,想來正是天意。
“太后的罪行,不止這一樁,朕已經召集宗人司,過兩日便會定下來。”趙峋安慰貴太妃道:“她謀害九皇弟之事,朕也會一并算上去。”
縱然先帝早有定論,這樣公然推翻未免有損先帝的英明——可九皇子的慘死,跟先帝也未嘗沒有關系,他寵愛九皇子,卻沒能護得住他。
馮氏害死了她的兒子,先帝沒有查出來,反而是趙峋替她完成了。
“皇上,您和先帝很不同。”貴太妃微訝,很快回過神來,淺淺笑道:“大皇子有您這樣的父皇,必定能平安喜樂的長大。”
趙峋聞言,心中微動。
“皇上,我是先帝妃嬪,被您敬為長輩,有些話想跟您說。”貴太妃抬眸望向他。
趙峋忙道:“您請講。”
“您是不是跟昭貴妃有些不愉快?”貴太妃神色溫和,宛如家中長輩一般親切。“阿妧那孩子向來乖巧懂事,可這些日子她沒派人來紫竹軒走動……”
趙峋有些遲疑,不知要不要告訴貴太妃。
敏銳如貴太妃,一定覺出了異樣。
“我從入宮侍奉先帝,到如今成了貴太妃,十多年過去,仿佛只是做了一場夢般短暫。”貴太妃徐徐的道:“若我能重來一次,大概會更懂得珍惜罷!”
既要幫阿妧,又不好點明,貴太妃只能說自己的事。
她神色淡然靜謐,輕聲細語,仿佛撥開了趙峋連日來籠罩在心頭的焦躁和困惑。
趙峋起身,向貴太妃行禮。
“多謝您提點,朕知道該怎么做了。”
***
阿妧癱軟在榻上,神色恍惚。
那日之后,皇上變相將她關在琢玉宮中,外人不清楚,可服侍的人卻都清楚,昭貴妃不得出去,別人也不能來探望。
幸而大皇子還在昭貴妃身邊,總能消除些猜忌。
青蘭等人不知發生了什么,旁敲側擊的打探,阿妧卻閉口不提。
皇上沒準她離開,阿妧說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或許是她打亂了趙峋的安排?
不讓她走,是存了家丑不可外揚的意思么?
畢竟大皇子是皇上的長子,他的出身不能有任何的污點。
“娘娘,大皇子鬧著要見您呢。”青梅掀了簾子進來,小聲通傳。
才幾個月大的嬰兒哪里有這般執念,不過是她們為了寬慰她罷了,阿妧點點頭,讓人把大皇子抱來。
奶娘抱著大皇子進來,見到阿妧,大皇子自覺地張開了手臂。
“琛兒乖,母妃抱抱。”阿妧唇邊露出淺淺的笑容來,將大皇子接了過來。
已經五個月的大皇子,如今學會了不少僅能。
阿妧將他放在床上,拿了撥浪鼓逗他。
大皇子雖然還不會說話,小手卻已經開始抓阿妧手中的玩具,咿咿呀呀的要母妃給自己。
“娘娘,大皇子如今翻身已經很好了。”奶娘在一旁湊趣道:“大皇子身子硬朗,也是奴婢見過最聰慧的孩子。很快就能學會坐著、爬、想來走路也快了。”
阿妧雖是知道她是恭維的話,可聽到自己孩子被夸獎,眸中還是添了些欣慰之色。
“琛兒真厲害。”阿妧笑盈盈的頷首,摸了摸大皇子白白嫩嫩的小手。
大皇子也仿佛聽懂了自己母妃的夸獎,咯咯的笑了起來。
阿妧唇角也不自覺的彎了彎。
她陪著大皇子玩了一會兒,大皇子有些困了,習慣性的往她懷中拱。
平日里奶娘喂大皇子的時候,阿妧都是躲開的,怕他找自己。這會兒他餓了,自己又恰好在身邊,她不由心中一軟。
阿妧猶豫了片刻,眼見大皇子都要哭出來,阿妧抬手解開了衣襟,讓青蘭和朱蕊服侍她把裹胸脫下。
“今日就母妃喂琛兒好不好?”阿妧縱容的目光中帶這些寵愛,她溫柔的看著大皇子的小腦袋拱在她身前。
殿中靜悄悄的,一道身影悄然在簾外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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