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峋和紀云益對視一眼,想來阿妧是聽到了他們的話。
“殿下，上戰場很危險。”阿妧紅著一雙圓眼睛,眼巴巴的望著趙峋。
五殿下是個好人，她不想五殿下出事。
趙峋猜到了阿妧的意思，放緩了聲音道：“阿妧，別擔心。我只是有這個想法，沒說一定要去。”
他倒沒有敷衍阿妧，他的父皇，還沒準許他跟著二皇兄一同去歷練。
一旦他立下軍功，在朝堂上就會成為有實權的皇子——父皇本就不喜歡他,只怕未必樂見他如此。
阿妧淚汪汪的又看向紀云益。
“阿妧,殿下說得沒錯。”紀云益收到趙峋的眼神示意,忙道：“我們不一定會去。”
聽到兩人的話，阿妧這才有些難為情的揉了揉眼。
“殿下，是奴婢冒失了。”她小聲道：“還請您原諒。”
雖是趙峋不喜有人對他的事指手畫腳，可阿妧一片赤誠心意，趙峋自然不會怪她，還轉移了話題。
“這花籃真漂亮,誰送給你的？”他和顏悅色的問道。
紀云益已經見怪不怪，自從“養孩子”后,殿下的脾氣是越來越好了。
“是奴婢自己自己編的，想送給您。”阿妧將花籃舉到趙峋面前，小兔子似的紅眼睛緊張兮兮的望著他。
趙峋接過來，他對這些花花草草沒興趣,可既是阿妧送的,他夸了阿妧手巧,順勢掛在了窗旁。
等他回來后,正看到阿妧正仰著小臉兒跟紀云益說話。
“紀護衛，奴婢不知道您也在，就沒有做您的……”阿妧有些愧疚的絞著手指，紀護衛兩次都送給她禮物，她卻都沒有回禮。
看著小姑娘眼中的光彩都黯淡下來，紀云益仿佛看到一個小白兔低著頭，毛絨絨耳朵耷拉了下來。
“無妨。”紀云益忍不住揉了揉阿妧頭上的小揪揪，溫聲道：“我對花粉有些過敏。”
阿妧這才好了些，決心下次送回禮要避開。
她乖乖站著任由紀云益動作，紀云益才享受了片刻逗小孩的樂趣，忽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紀云益動作僵硬的抬起頭，只見五殿下冰冷的目光中還透著嫌棄，他訕訕的收回了手。
“殿下，奴婢先告退了。”阿妧進宮后察言觀色的能力見長，她感到氣氛不對，還以為自己耽誤了殿下的正事，行禮后快步走了出去。
臨走前，她還沒忘了歉然的望了紀云益一眼。
紀云益尷尬的牽了牽唇角，背脊隱隱透著冷汗。
自家殿下的視線，似乎更不和善了。
***
因心中惦記著趙峋要出征的事，阿妧私下里總有些郁郁寡歡。
趙峋不止一次看到她跟青玉在一起時高高興興的，當只有她自己干活時，就目光空茫，仿佛藏著很重的心事。
這日阿妧來書房送茶，趙峋叫住了她。
“阿妧，你先前讀過書罷？”他雖是問句，語氣卻很篤定。
阿妧乖巧的道：“奴婢的爹爹教過奴婢識了幾個字。”
趙峋見狀，決定給阿妧找些事情做。
“這樣，我每日教你讀書寫字半個時辰，你自己再練一個時辰如何？”他看著只比他書案高不了多少的阿妧，神色溫和道：“你愿意學嗎？”
阿妧進了宮每日都是干活，如今不被打罵，又不干重活、大家都喜歡的地方，已是她能想到最幸福的生活了，再讀書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這幸福來得太突然，阿妧一時愣住了沒回應。
正在趙峋覺得自己找錯了方向時，阿妧的杏眸亮了起來，她聲音因激動在微微顫抖。“殿下，您說得是真的？”
“當然。”趙峋微微頷首，溫聲道：“只要你想學。”
“奴婢愿意！”阿妧迫不及待的應道。
趙峋微微一笑，讓崔海青進來搬了張高凳，在書案上圈出了一塊兒地方給阿妧寫字用。
“在取些紙筆來，包好了送到阿妧房中。”趙峋又吩咐了一句，崔海青答應著去了。
阿妧方才頭腦一熱答應下來，見要麻煩別人，又覺得心虛起來。
“阿妧，青玉也會讀寫，等回去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問她，或是第二日問我也可以。”趙峋看出了阿妧的不安，故意道：“等日后我能出宮開府，你和青玉要管的事還有許多，不知道你怕不怕累——”
“奴婢不怕，奴婢會好好學的。”阿妧用力的點點頭，也覺得安心了些。
她要好好學，將來好能報答殿下。
安撫好了阿妧，趙峋拿了本自己開蒙用的書，教她讀，還一字一畫的給她寫了字帖，好讓她回去能臨摹。
阿妧聰慧，學得又用心，他教了一遍阿妧便都牢牢記住，并能自己試著寫。
“寫的不錯。”看著阿妧寫的字雖是有些歪歪扭扭，卻很是認真，趙峋不吝夸獎：“往后會越寫越好的。”
雖是被夸獎了，阿妧也沒能高興起來。
有五殿下的字珠玉在前，她簡直寫得像蜘蛛爬一樣。
她咬了咬牙，愈發靜下心來，認真的練字。
趙峋看她自己能寫，便重新坐了回去，忙起了自己的事。
書房中靜悄悄的，只聽得到翻書寫字的聲音。
趙峋拿出了一封信，拆開看后，臉色不大好，心中也添了幾分煩躁。
三皇兄趙嶺處處給他使絆子，上次的差事險些辦砸，便是趙嶺從中作梗——幸而二皇兄趙崢為人公正，若是能跟著他一道去邊關，他才能拼出一條出路來。
可父皇那里，至今還沒有松口。
他放下了筆，滿心的煩悶無處發泄，抬眼看到安靜坐在他斜對面的阿妧。
窗外透過夕陽余暉，輕柔的落在她瓷白的小臉兒上，她宛如一個被精心上了釉色的瓷娃娃，靜謐美好。
覺察到他的目光，阿妧抬頭，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在那一瞬間，趙峋有了種種無法言語的奇妙感覺。
“殿下，奴婢寫好了。”阿妧從高凳上跳下來，拿著寫好字的紙送到了趙峋面前。
她眸中充滿期待，信任又依賴的望著他。
趙峋感覺自己煩躁的心緒平靜下來。
他接過阿妧手中的紙，聽到自己聲音沉靜道：“我看看。”
哪怕眼前的路滿是荊棘，趙峋便覺得也沒那么難熬。
***
自從那次聽五殿下說需要她幫忙后，阿妧又覺得自己充滿了干勁兒。
趙峋依言每日抽半個時辰叫她讀寫，回去后她自己練習一個時辰，又讓青玉幫忙溫習。除此之外，她要做的活一點兒也都認真完成，還時常抽出時間幫別人打下手。
“青玉姐姐，天氣暖和了，你教我泅水好不好？”雖是趙峋不再替，阿妧卻始終有這個心結。
自己可不能再給五殿下添麻煩。
“阿妧，我是入宮前就會的，在宮中學不大方便。”青玉捏了捏阿妧的小臉兒，柔聲道：“殿下那時只是隨口一說，你還沒忘了呀？”
“好姐姐，你就教我好不好？”阿妧知道青玉嘴硬心軟，若是自己撒嬌她沒有不答應的。“我想學，紀大哥說若夏日去行宮避暑，就能去河邊摸魚了。”
紀云益都給阿妧許了什么愿！
青玉暗暗腹誹，看著阿妧膩歪在自己身邊，誰又能拒絕小姑娘的祈求？
“好好，我答應你了。”青玉讓阿妧起來，語氣嚴肅的道：“不過去哪里練、怎么練，你都要聽我的。”
阿妧忙點點頭，飛快的保證道：“姐姐放心，我一定聽話！”
清和宮中自然沒有合適的地方，不過關于練泅水的地點，青玉倒是有了想法。
離清和宮不算遠有一處池塘，那里已是御花園的偏僻角落，鮮少有人去，池水還算是清澈。
青玉許諾等入了夏，晌午沒人的時候就帶阿妧去練。
阿妧這才歡喜的走了。
以后的幾日，雖是暫時還沒能出去練，阿妧端了水盆來，自己練閉氣。每日睡前，都在床上撲騰著，練青玉教她的動作要領。
“阿妧，你若再折騰不睡，以后別想讓我教你——”床板的吱吱聲傳到隔壁房間的青玉耳中，青玉挽著袖子進來。
聽到她的腳步聲，阿妧拉過被子躺平蓋好一氣呵成，旋即對她露出甜美無害的笑容。“青玉姐姐，我睡了。”
青玉哼了一聲，捏捏她粉嫩嫩的小臉兒以示懲戒，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
今年夏日熱得早，做夏天的衣裳時天已經熱了。
內務司要各宮量了尺寸，清和宮仍舊是需要自己去內務司報。青玉手頭有事，便將這個任務交給了阿妧。
“快去快回，井水里鎮著你最愛的酸梅湯。”青玉笑著叮囑。“若遲了，就不等你了。”
阿妧雀躍的歡呼一聲，趁著晌午人少，去了內務司。
然而她這一去，半個時辰還沒回來。青玉有些急了，只是報尺寸而已，用不了這么久。
正當青玉不安的想去找阿妧時，正好遇上趙峋進門。
“殿下，阿妧去內務司都半個多時辰了還沒回來。”青玉上前行禮，道：“奴婢去找找她。”’
阿妧不是貪玩的性子，遲遲不回來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趙峋點點頭，吩咐崔海青道：“你跟著青玉一起去，有什么事立刻來回稟。”
兩人應下，還沒來得及離開，只見有小內侍神色匆匆的跑了過來，急急的給趙峋行禮后，才道：“五殿下，您宮中的阿妧姑娘因救九皇子落了水，眼下已經被送到了怡景宮——”
他話音未落，趙峋手中拿著的書掉到了地上，是他才給阿妧買的話本。
趙峋不發一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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