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當真豐盛,同桌的除了太上皇和武帝之外,還有趙毓瑤的其他兄弟姐妹。太上皇共有三子二女,趙宥最大,趙熠排行老二,三公主趙若靈,趙毓瑤排行第四,在她之后還有個最小的皇子趙丞,今年剛滿十二歲,尚未封王。
這頓飯并沒有趙毓瑤想象中的尷尬,反而吃得其樂融融,賓主盡歡。
皇宮長大的孩子哪個不是人精?最會審時度勢,看趙毓瑤坐的位置,就知道這個才認祖歸宗的嫡公主是他們惹不起的存在。
趙毓瑤坐在太上皇和武帝中間,兩位天底下的當權人都在一個勁的給她夾菜,讓她多吃一點,生怕餓著她。
之前趙若靈是大周唯一的公主,自小受萬人矚目,是京城貴族小姐們爭相巴結的對象。
如今突然多出來一個身份比她還貴重的嫡公主,她這心里自是不舒坦的。
但父皇和皇兄如此寵愛這個皇妹,她便只能將不舒坦壓在心底,笑臉去迎接這個皇妹的到來。且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嫡出公主,哪是她這個母憑女貴才爬到妃位上來的庶公主能比的?
趙若靈言笑晏晏,一個勁的想和趙毓瑤搞好關系,想在皇兄和父皇面前掙點表現,以便將來能撈點兒好處。
趙毓瑤在面對趙若靈時總覺得別扭,這就是三公主?沒想到還是這樣一個水靈靈的美人兒,生得嫵媚妖嬈,云鬢生香,一言一行皆是皇家貴女的雍容華貴。
她一個女子看了都有心動的感覺,沈霄當年是瞎嗎?
趙毓瑤心中有些吃味兒,暗搓搓的拿自己和對方比較了一番,得出的結論是沒法比。
對方胸比她大,屁股比她翹,還比她會說話,逗得一桌子人其樂融融,任誰也挑不出她的錯來。
而她呢?只會呵呵呵傻笑,總感覺自己是個格格不入的外人。
三公主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在皇家宮宴上游刃有余,而她則是那一條望著人家翩翩起舞的魚,還是一條胖頭魚。
自懷孕到現在,她的體重長了快八斤了,稍微低頭都能看到雙下巴,手指頭都圓潤了不少。
趙毓瑤破罐子破摔,化悲憤為食量,正在和那條松鼠魚奮戰時,三公主的話題突然轉到了她身上,“不知四妹妹明日可有空?我們一起去京郊放風箏如?”
趙毓瑤還沒答話,趙若靈討好的目光又看向了太上皇,捏著帕子撒嬌道:“父皇,兒臣聽聞您在京郊圈了好大一塊地,是在修建皇家別院嗎?那么大一所別院,看著可真氣派。”
照那大興土木的規模來看,那將是京城最大的一所皇家府邸,一定是父皇修建來給自己養老的。
聽說工匠還特地從西邙山引下了天泉水,天泉水冬暖夏涼,飲用后能使人延年益壽。且那別院里還有一個巨大的賽馬場,甚至把半座山圈下來圍成了一個狩獵場,里面亭臺樓閣,花園雅室,應有盡有。
如此奢華,如此闊氣,京中凡是知曉此事的皇氏宗親和世家貴族無一不在談論此事,都在翹首以盼這舉世無雙的別院早日建好。他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進去參觀膜拜,特別是趙若靈,她做夢都想擁有這么大一所府邸。
太上皇嘿嘿一笑,邀功般看向趙毓瑤,興奮道:“嗨,那是朕給正德修建的公主府,預計明年底才能完工,你們一個二個的狗鼻子怎么這么靈?連選址在哪兒都知道了?朕還想給正德一個驚喜呢!不過你也別著急,正德開府時會邀請你過去坐坐的。”說完還不忘叮囑一句:“到時候可別忘記備上大禮啊!”
三公主聽后,妝容精致的面容有了片刻凝滯。
???
那種規模的府邸,竟然是修建給這個半路冒出來的鄉巴佬的?
她憑什么?就這一臉呆相,只知道吃吃吃,憑什么能享受比親王還好的待遇?
她不服!
趙若靈對趙毓瑤的態度再也裝不下去,再也做不到和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假裝姐妹情深。她做了這么多年大周獨一的公主,從未遇到過這么強勁的對手!
趙若靈心中有了嫉妒之后,動機也不再單純,笑吟吟的看著趙毓瑤,挖坑道:“妹妹多吃些魚也是極好,聽說這魚吃得越多,肚子里的孩子就越聰明。姐姐當年懷寶兒的時候也是頓頓離不開魚,寶兒生下來后聰明伶俐極了。”
趙毓瑤心想:奶奶的,這話題她拿手,她終于能接上話了。
她正想和三公主討論討論“為何孕婦魚吃得多孩子比較聰明”這一科普,就聽見三公主話鋒一轉,頗為好奇的看著她的肚子道:“瞧著妹妹這身孕快五個月了吧?不知駙馬爺是朝中的哪位大臣?”
趙毓瑤的身份被兩位皇帝和沈霄捂得極嚴,眾大臣只知道正德公主已經有了駙馬,但駙馬是誰?
沒有人知道。
全天下人都抓心撈肝的等著公主補辦婚禮,他們好看看是誰這么有福氣?
竟然娶了大周最尊貴的錦鯉公主?要知道,他娶的可不止是一個身份高貴的公主,她的陪嫁可是整個南疆,還有南疆那二十五萬大軍,這是一開局即巔峰啊!
夫憑妻貴,這位即將是本朝歷史上最有實權的駙馬爺!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都在等著看正德公主的駙馬究竟是何方神圣?
娘的,他這也太會下注了,竟然押中了這么大一塊寶?在正德公主還沒認祖歸宗時,就已經將人給娶到了手。
沈霄若是知道讓他們的想法,一定會神色復雜的點頭附和,因為他的心歷路程的確是這樣的。瑤瑤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他在路邊遛彎時突然撿到一塊好看的石頭,撿回家洗洗后才發現這竟然是塊翡翠原石?他好奇的打開原石,嚯,竟然是滿綠?還是帝王綠?
乖乖個隆冬強,這就是緣分吶!
趙毓瑤也不傻,自然感覺到了三公主態度的轉變,她在明目張膽的套話,且提出來的還是個封閉式提問。
一上來就問她的駙馬究竟是哪位大臣?倘若她的駙馬當真的只平平無籍的庶民,那這個問題將會徹底擊潰她的自信心,讓她這個半路出家的公主在這些皇子公主面前抬不起頭來。
如若她的駙馬真是朝中大臣,三公主定會盤根問底,究竟是哪位大臣?官居幾品?
如若她的駙馬不及三公主的駙馬官位高,這問題同樣會讓她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半路公主產生強烈的自卑感,甚至今后都只會縮在自己的公主府,不敢出來走動。
趙毓瑤瞬間就想通了其中關節,在心底重重冷哼一聲,看來這天家的親情當真是比紙還薄。
還好她并未對這些家人寄予太大的希望,若是她內心不夠強大,真的只是一個在鄉野長大的村姑,恐怕早已被三公主碾壓得躲回去哭鼻子了。
呵,想要從心理上擊垮她?
還真是要叫她失望了!
她這輩子最拿手的本領就是氣死人不償命,趙毓瑤笑呵呵的看著三公主,假裝無知道:“我的駙馬呀……三姐姐一定也認識,就是南寧候沈霄嘛!”
果然,三公主在聽到沈霄這個名字后,臉上言笑晏晏的表情當場凝固,隨后啪嗒一聲,出現了絲絲裂痕。她好像被人悶頭打了幾耳光?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個鄉巴佬說什么?她的駙馬竟然是沈霄?
是那個豐神俊朗,天資卓然的沈霄?
是那個她年少時愛而不得,求而不得的沈霄?
怎么可能會是他!
他當年為了不娶她,為了不當駙馬,不惜離家出走,跑到南疆去從軍,一連十年都不曾回過京城。
如今卻成了這個半路公主的駙馬?
三公主的第一念頭是不可能!絕不可能!
那個男人有多冷情冷性,她最清楚不過。他從小在貴族圈子里就是個讓人仰望的存在,琴棋書畫,騎射對弈,他無一不通。
如若當年不是她對他的勢在必得,這京中的貴女不知還有多少會對著他前仆后繼?她們因為不敢和她爭,就四處散布謠言,惡意詆毀他。
但她卻知道這個男人有多優秀,他的性子有多驕傲!
他連她這個從小在皇宮長大,禮儀規矩樣樣拔尖的正經公主都看不上,怎么可能會看上這個空有其表的鄉巴佬?
他若娶了趙毓瑤,不一樣只能做一個毫無實權的駙馬爺?這樣一來,豈不是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原點?
不,也不是,聽說皇兄已經將南疆劃給了正德做封地,沈霄定是看中了她手中的南疆兵權才娶她的。
他若是想做駙馬,十年前就已經娶了自己,不可能會錯拖到今日才兜兜轉轉又回到原點。
他若是又做了那混吃等死駙馬,那他這十年的努力不就全部付諸東流了?
他又不傻,絕對不可能!
只是,又該如何解釋正德腹中已經有了近五個月身孕這回事?
五個月前,正德根本還不是公主……
難道沈霄不是孩子的生父?是捏著鼻子認下的這個孩子?
三公主想得頭都大了兩圈,心中翻江倒海,卻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整個人都凌亂了。
趙毓瑤欣賞著三公主那幅吞了蒼蠅一般的表情,心中冷笑連連,她向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既然三公主想讓她當眾出丑,那就別怪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不過,看她這副表情,怎么好像還在對沈霄念念不忘?
這怎么能行?她可是護食的很!
沈霄是她趙毓瑤的,別人看看可以,想都不準想。
趙毓瑤嘴角劃出一絲幾不可見的冷笑,定定的看向太上皇,大聲道:“父皇,沈霄在外面等我呢,要不然讓他進來一起吃?”
太上皇哪敢拒絕?寵溺的點了點她的鼻尖,“你這孩子,人家在外面等你,你怎么不早說?王德,快,傳駙馬進來。”
趙毓瑤笑嘻嘻道:“兒臣這不是想著今日是家宴,他還沒有過明路,不方便帶他一起進來嘛。”
“這有何好忌諱的?早晚都是一家人,來人,再添副碗筷。”
沈霄不一會就隨著王德進來了,他身著暗紅武將朝服,胸前金線繡的麒麟活靈活現,襯得他的身資越發偉岸,冷峻的面容嚴肅而凌厲,渾身透著生人勿進的殺伐之氣。
但他那雙眼睛卻是溫柔的,目光從一進來就牢牢鎖在了趙毓瑤的身上。
三公主的心臟抽痛了一瞬,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他的心里果然是有這個花瓶的!
她喜歡了他那么多年,他一直對她不冷不熱,即使是她刻意接近,他也端著臣子的恭敬,對她從無半分熱絡。
可如今他卻對另一個女人這樣柔情似水,露出了她從小到大都未見識過的另一面。
沈霄恪守君臣禮儀,并未坐下來和天家人一同用膳。而是步履沉穩走到了趙毓瑤身后,拿起筷子替她布起菜來。
他最清楚趙毓瑤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特意選了幾個遠一點的菜式夾進她的碗里,他知道這丫頭第一次來這樣的場合,怕別人笑話一定不好意思夠著筷子去夾那么遠的菜。
如今他來了,便由他來代勞吧!
按理說駙馬給公主布菜,這在皇家來說是很稀疏平常的事。如今雖是男尊女卑的時代,但公主身份尊貴,在絕對的權利面前,那些約束世人的規矩倒過來又有何妨?
規則本就是這些頂級權貴發明來約束普通人的,他們自己則生存在規則之外。
三公主的駙馬也曾給三公主布過菜,這在她眼里是理所應當的。但看著自己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竟然在給另一個女人布菜,她就有些受不了了,甚至有想要沖上去質問一番沈霄的沖動。
質問他為什么?為什么當年要那么無情的拒絕她?甚至為了她跑去南疆受苦都不娶她?她有這么讓他避如蛇蝎嗎?
她更想問一問他,這個半路回宮的花瓶有什么好?連最基本的皇家禮儀都不懂,竟然敢坐到主位上去?這是得有多蠢笨、多沒規矩才能干出來的事情?
這個女人除了那張臉,簡直沒一處能跟她比,他竟然為了娶她放棄了近十年的心血?這到底是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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