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枝抽泣的動靜戛然而止。
她抬起頭看人,露出一張清荷般的俏麗容顏,明眸皓齒。
偽裝的抽噎收起來之后,臉上根本沒有半分柔弱怯懦的模樣。
再開口時嗓音平靜了許多,聲線清雅柔婉,卻字字都清晰有力。
“二哥當然不怕,你打小是跟在少帝身邊伴讀的,有少帝和梅氏撐腰,可三妹我就沒有這樣的福氣,只能住在西州城里,哪兒都去不得。”
燕涼竹看著她,多年沒打過交道自然談不上有多熟稔。
但眼前這位妹妹從來沒有欺負過他,在旁人都譏諷他是斷袖的時候,燕青枝甚至給被囚禁的他送過精致吃食。
若是旁人說‘你有少帝和梅氏撐腰’這樣的話,燕涼竹會覺得對方是在嘲諷他。
但此刻從燕青枝嘴里聽見,也不知怎的,他莫名從對方的語氣里聽出些落寞來。
燕涼竹忍不住說:“你是那人最疼愛的女兒,住在西州城里也是錦衣玉食的,與我不同。”
他一回西州就被關起來了,哪兒享受過什么好日子。
“錦衣玉食么.....”
燕青枝抿唇沒說下去,只自嘲的笑了笑。
沒人知道她的錦衣玉食是怎么來的,不過是全仰仗著這張臉罷了。
她受的屈辱不比眼前人少半分,只是有些屈辱難以表述,不能說出來。
燕青枝低頭苦笑:“二哥以為我過的有多舒心么,你擁有的,才是我夢寐以求的。”
“我有什么?”燕涼竹不太明白。
燕青枝眼眶有些泛紅,她知道自己見了少帝興許不會有命活,而眼前的二哥是她最后能說說話的人了。
“二哥有自由。”她嗓音很輕的說,含著淚的眸底再也藏不住羨慕,“二哥是男兒身,不論去到哪里都能安身立命,盡管是生逢亂世也會有友人收留你,保護你,給你盡展才華的機會.....”
而她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且還有幾分姿色的女兒身,流落街頭就只有死路一條。
還有那人派來的嬤嬤丫鬟日夜監視,根本逃不掉。
這些年,她就像一個活在牢籠里的假娃娃。
只能被迫跳著惡心的舞,寫著惡心的情詩,喊著惡心的‘燕郎’,忍受著來自親生父親的惡心目光!
這種日子燕青枝早就過夠了,何苦還活在世間?
若不是母親身在宮里受人挾制,她寧愿死掉一了百了。
幸運的是,那個不配為人父的畜生死了。
不幸的是,她這條命終究不屬于自己。
少帝不會放過燕氏任何人,除了眼前這位。
所以只能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跟眼前這個她并不相熟的兄長,說說話。
畢竟這么多年,心里太苦了。
燕青枝含淚望著對面的人,這次眼淚不是裝出來的。
她嗓音有些顫,仿佛是用盡全身力氣在這世間留下最后一句話。
“....你是自由的,我好羨慕。”
“......”
“三妹說笑了,倍受疼愛的你還會沒有自由么!”
燕涼竹狠狠心,瞥開眼不看她。
對家族的失望,已經讓他不敢相信燕氏的任何人了。
但眼前這個到底是有過恩惠的妹妹,且,不是個壞心眼的人。
思索片刻,他望著馬車外面低聲說:“待會兒少帝問什么你就如實回答,興許能饒你一命。”
財寶確實都藏在極樂島后面一處隱蔽的碼頭里,如果強行闖島,船只片刻就能駛入海洋,追無可追。
好在,燕青枝是個聰明的。
在他親自登島說明形勢后,燕青枝很識時務的領著他們去拿國庫財寶。
并且是井然有序對著冊子清點的,一件都沒少。
畢竟只是個閨閣女子,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燕涼竹想,如果他開口求情,應該能留下燕青枝性命的。
“......”
燕青枝聽著對面兄長冷淡的語氣,眸中閃過一抹失落。
她沒回應對方的話,因為心底幾乎沒什么想活下去的念頭。
沉默半晌,她說:“二哥跟從前不一樣了。”
記憶中在信里跟她仔細寫明書籍先后順序的溫柔兄長,如今身上也有了銳氣。
跟從前不一樣了?
這話聽起來似曾相識,燕涼竹想起來,自己曾經也對太子殿下說過這句話。
此刻,他有些暗指的低聲開嗓:“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沒有人是一成不變的,你也要懂得變通才能活下去,不是么。”
徹底忘記燕氏的所有人,你就能活,不要試圖跟少帝作對。
燕青枝自然聽明白了,低著頭譏諷一笑:“二哥是怕我因為父王的死怨恨少帝?你實在多慮了,我巴不得他死呢.....”
“!!”燕涼竹詫異的看向她,“你說什么?”
哪里有女兒會巴不得父親死掉?
更何況是最受父親寵愛的女兒啊,他不明白。
“沒什么。”
燕青枝情緒低沉的搖搖頭,不再說話了。
“......”
燕涼竹看著坐在他對面身姿清瘦的姑娘,視線在姑娘頭頂那根尤為鋒利的銀簪子上,多看了兩眼。
只是一根不值錢的素銀簪子,卻能讓燕西最受疼愛的郡主從不離身。
不是傷人,就是自保。
.......
到行宮里之后,賀絳來接燕涼竹下馬車。
賀絳用劍柄撩開馬車簾子,說話時警惕目光掃了那邊的燕青枝一眼。
“裴七哥他們已經進去了,你也下來吧,咱們得沐浴更衣過后再覲見新帝,禮數不能少。”
“自然。”燕涼竹點頭,動身下來。
賀絳朝燕青枝說話的時候就沒那么客氣了,兇巴巴的:“你是待罪之身不用沐浴更衣,直接過去吧!”
“......”
燕青枝抿了抿唇,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出來。
賀絳朝旁邊喊:“蔣名義!你來,把她帶到中殿去。”
“是!”蔣名義應聲。
燕青枝下了馬車,抬頭看過這處令她無比厭惡的富麗宮殿,隨后才低著頭步伐端莊的跟在小將軍身后,往中殿走去。
而燕涼竹卻站在原地沒動,視線還看著燕青枝頭頂的鋒利簪子。
萬一是傷人......
轉轉頭的功夫,他瞧見個正在附近湊熱鬧看車隊的熟臉,抬手喊——
“二牛兄弟,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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