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固了。
姜慈挑挑眉,“愿聞其詳。”
“是黎秧。”她的眼底亮晶晶的。
“你確定?”
“確定。”
她站起身來,環視著這個屋子,“娘娘剛剛從這個屋子出來,是不是什么都沒發現?這是正常的,因為黎秧把這里打掃的干干凈凈,你們什么痕跡也發現不了。”
“你為什么認為是黎秧?據我所知,她在回來以后,對沈飛星很好,她完全沒有殺他的理由。”
“好?什么叫好,什么叫壞呢?”付璃神色譏諷,“她從北厲回來之后,沈飛星和她除了臺前交流之外,幕后幾乎沒再說過一句話,不就是嫌棄她失貞了?這便是男人,喜歡你時,對你是百般的好,一旦不喜歡了,便是恨不得踩進泥里。”
“既然你如此篤定,我倒是想聽聽,你除了臆斷之外,還有沒有切實的證據?”
“我手里沒有證據,但是昨天晚上,只有她在宮里,沈飛星死在宮中,南枝園里的人對他恭恭敬敬,沒有人會敢對他動手。”
“若只是靠這一點,似乎有攀咬的嫌疑。”姜慈說。
付璃見她來來回回說著車轱轆話,不免有些焦躁了,她站起身來,在原地踱著步子,最后仿佛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道:“因為我曾經看到過,她企圖下手。”
“什么?”
付璃深吸了一口氣,說:“大概半個月前的晚上,我去給沈飛星送衣服,看見付璃坐在他的床頭,拿著一根麻繩,看那動作,似乎馬上就要勒死他,當時剛好我去了,所以打斷了他。”
"普通人如果看見有人半夜在床頭拿著一根繩子,應該不會覺得是想要勒死對方的。”姜慈提醒她。
付璃這回停頓了許久,最后艱澀開口:“因為……我和他之間,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因為付璃把我推下水,孩子沒了……我的嗓子也是那時候壞的,雖然孩子最終也沒有出生,但是付璃對這件事情耿耿于懷,她在北厲時被人折辱,從此再也沒有了生育能力。”
付璃眼眶微紅,但那紅只是轉瞬即逝,立馬就看不見了,“黎秧從北厲回來之后,性子也變了很多,從前她嬌縱跋扈,但更多是因為她臺柱子的身份,戲班子里拜高睬低不是新鮮事,從北厲回來之后她就陰險了許多,表面上看起來溫溫柔柔從不與人爭辯,實際上背地里害人。”
“比如?”
付璃深吸了一口氣,“她剛回來的時候,園子里關于我的去留還沒有定論,有一場演出本來應該是我上,但是在上臺以前,不知為何我突然腹痛,沒能上臺,她代替我上了臺,反響極好,她的嗓子本來就比我好,更何況她分明有偷偷練那唱戲。”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更何況是嗓音條件本就更優越、更名正言順的黎秧。
“班主一開始的打算,是不放棄我們兩個,讓我們兩個去不同的地方,甚至于已經定好了,讓我去揚州,我當時懷了孕,沈飛星也不知道,我想著……也不打擾他和黎秧,想偷偷去揚州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孩子的事,先被黎秧知道了。”
“她推我下水,害了我的孩子,絕了我的后路,我如何能不恨她?!從那以后,我便開始時不時的關注起了她,我發現她和從前相差甚遠,性情大變,甚至我都已經被打發到了洗衣房,她還是不肯放過我,時不時就買通那些人,讓他們欺負我。”
她抹掉搖搖欲墜的眼淚,“她把我害成這樣,還以為這樣就能和沈飛星重歸于好?只可惜沈飛星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沈飛星不愛現在的她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黎秧性情大變以后,因為沈飛星不愛她了,所以她就殺了沈飛星?”
“是。”
”怎么殺的?”
付璃露出一個荒謬的表情,“這我怎么會知道?”
“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昨天那出爛柯山,別有深意。”
付璃別過眼,“爛柯山是老戲了,唱這個并不奇怪。”
“但是在宮宴上表演,便不那么合適了吧?我倒是覺得似乎是在向誰說著什么。”
付璃頓了頓,安靜下來。
“付璃,你怎么看呢?”姜慈偏生還要不依不饒的追問。
付璃深吸一口氣,正要回答時,姜慈忽然又說了一句話,這話輕飄飄的,但卻仿佛一把大錘,重重的擊在了她的太陽穴上,“你怎么知道昨天晚上唱的是爛柯山?”
“登臺唱戲,自然都是要排練的,更何況這是宮宴,他們在排練的時候,我也能看出來。”
姜慈輕笑一聲,也不知道是信了沒信,又轉了話題,“昨天他們唱這出戲的時候我就就覺得奇怪了,在宮宴上唱爛柯山,不太吉利,也幸虧陛下不在意這些。”
付璃垂下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她說:“黎秧性情大變以后,甚至也會對身邊的人動輒打罵,報復心又重,娘娘若是不信她殺人,也只需等著就好,她自會露出馬腳。”
姜慈不置可否,“好了,付姑娘應該也累了吧,請回,哦對了,麻煩把黎秧叫進來。”
……
和付璃那種仿佛渾身長刺的態度不同,黎秧對對這個地方非常有安全感,她坐下后,甚至頗為留戀的摸了摸桌子,說道:“這張桌子,還是當時我幫飛星哥挑的。”
姜慈開門見山,“剛才付璃跟我說,她覺得兇手是你。”
果不其然,黎秧先是一愣,隨后便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怒不可遏道:“這與我有什么干系?!說白了,不就是她嫉妒我嗎?便用這樣陰損的招數來污蔑我!”
“可她說的言之鑿鑿,似乎也有幾分道理。”姜慈說。
黎秧傻眼了,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打的她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是怔怔的說:“我沒有殺人啊……”
“那為什么,這屋子里打掃的干干凈凈?”姜慈語氣很和平。
“那是因為飛星哥本來就……”她的聲音逐漸下了下去,也許是意識到在姜慈面前說這個,實在沒有意義,她低下頭去,還是說了實話,“屋子是我從大理寺回來之后,讓恬恬打掃的。”
“為什么要打掃?死者生前居所要保護,大理寺沒有告訴過你嗎?”
黎秧咬著嘴唇,她最無法忍受的就是別人的質問,這會讓她無所遁形。
她平靜了一會兒,接著說道:“我只是想讓他生前住的地方干干凈凈……不只是今天,明天,后天,往后的每一天,這里都要這么干凈。”
她隱藏在嬌弱外表下的偏執,終于在此刻顯現。
她以為姜慈還要糾著這件事不放,沒想到她又一次輕輕掠過,“昨天晚上下了戲之后,你和沈飛星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黎秧一下沒反應過來。
“在宮里時,你們是分開住的?”
“是。”
“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你去找他了嗎?”
黎秧沉默。
姜慈加重了語氣,“說實話。”
黎秧說:“昨天晚上……去了……我想給他送一碗蓮子羹,他說不餓,我就回來了。”
“你們是當面說的,還是隔著門說的?”
“當面。”
“那是什么時候?”
黎秧頓了頓,“快要子時了。”
姜慈笑了笑。
黎秧身上那股被人窺伺輕蔑的感覺又一次細細密密從脊背竄了上來。
她開始覺得這個王妃娘娘說話不太舒服了。
大理寺的官差也問過她,不過方式簡單粗暴,她隨便編個謊也就能糊弄過去了,到這個人……她并不是質問你,就好像尋常對話那樣。可就是那樣,也叫人渾身不舒服。
姜慈沒有對她說過的任何一句話提出過異議,但這并不意味著她完全相信了。
她問:“你覺得是誰殺了沈飛星?”
黎秧眼睛里的哀傷又冒了出來,“如果有人要殺飛星哥,那一定是和我們有很大仇的人,但達官貴人也沒必要用這種法子,我幾乎想不到會有這么一個人,但如果非要說有的話,那么就只有付璃了。”
“為什么?”
“我聽他們說過,飛星哥在我離開的那段時間里,對付璃很不好,經常虐待她,也許她心里有恨,一直尋找機會想報仇。”
“有證據嗎?”
“沒有……但付璃曾經說過很多次,她說她只要有機會,一定會殺了飛星哥,她說飛星哥對不起她。”
“你覺得呢?你覺得沈飛星,對得起她嗎?”
黎秧神色立馬激動起來,“那是自然!若是沒有班主,沒有飛星哥,她連在哪里死的恐怕都不知道了,她這條命都是班主給的,有什么對不對得起?!”
“可你不也一樣?”姜慈下意識反問。
“我……”黎秧想反駁,可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日落西山,姜慈站起身來往外走去,“今天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她打開門,看見一個小丫頭模樣的人站在不遠處,表情怯怯的,黎秧說:“這個就是恬恬,您如果有什么想……”
“不用了。”姜慈粲然一笑,“我已經有答案了。”
姜慈在屋里問黎秧的時候,屋外的商行川也并未閑著,事實上約摸是付璃的膽子比黎秧大一些,因此面對商行川時還算是正常。
只是依舊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付璃說她昨晚到今天早晨一直在睡覺,也沒有第二個人證,但是南枝園晚上是會落鎖的。
換句話來說就是,如果她偷跑出去,肯定會被發現。
……
兩人上了馬車,姜慈道:“兇手應當就出在她們兩個之間。”
商行川微微頷首,“你認為誰的可能性最大?”
姜慈沒答,只是笑,“今天晚上那個人應當就有行動了。”
商行川于是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聰明。”
盤問了一下午,她也累的快直不起腰來了,回王府后什么也懶得想,悶頭就睡。
一直睡到了晚飯時候,才游魂似的爬起來吃飯,飯堪堪吃到一半,沉淵進門來報,“禮部尚書府的孟姑娘被刺傷了。”
姜慈第一反應孟家姑娘可多了,不止一個兩個。
沉淵仿佛聽見了她的心聲一般,“是孟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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