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頭便是一酸。
她將大夫送了出去,召集了沉淵和沉勛過來商量對策。
商行川這個狀態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現在肅王死了,宮里一團亂,如果商行川到時候出了什么問題就不好了。
“這兩天不管有誰來找,都說……就說我從宮里回來之后就受了驚嚇,反正說我嚇病了,殿下掛念我的情況,這幾天不去上朝了。”
姜慈眼珠子一轉就是一個主意。
徐妃娘娘是個聰明人,這個話口遞出去,她知道怎么利用。
沉勛略有猶豫,“可這樣會不會對娘娘您的名聲有損?”
在這件事上男子與女子有極大的不同,男子寵妻是好事,不管朝堂內外都是贊許的,但若是女子纏著丈夫,那便不端莊、失了禮數。
尤其是姜慈這樣世家大族出來的女子更是如此,這個消息放出去,鐵定人人都罵她矯情。
姜慈一攤手,“難道還有什么別的辦法嗎?不可能真的說他受傷了吧,勐王昨天剛死,現在他就重傷了,難道別人不會起疑?最好是讓這件事情跟他半點關系也沒有。”
哪怕就是有一點點的可能性,姜慈也要扼殺掉。
名聲這東西,活了兩輩子說實話也看清楚了,不過就是別人茶余飯后的一點談資罷了,非刀非槍,別人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樣。
沉勛領命去了。
姜慈繞去了屏風后臺,她有點疑慮商行川是不是撞傻了,要不然怎么呆坐了那么久。
“怎么啦?有哪里不舒服嗎?”姜慈輕聲問道。
商行川垂眼不看她,“阿慈你的意思是說……我沒死?”
姜慈點點頭,“肅王死了。”
“我是怎么受的傷?”
“勐王和肅王聯合追殺你,最后你和肅王打到了惡鬼坡,你受了重傷,他死了。”
商行川頓了頓,“惡鬼坡?不是懸崖?”
姜慈眨眨眼睛,“什么懸崖?”
——等等。
她猛地僵住,“你的記憶是不是停留在……重生之前?”
“重生?”
“……別當復讀機了,行川我問你,在你的記憶里,我是不是已經死了?”姜慈艱澀道。
然而‘死’字顯然刺激到了他,他別過頭去,像是在沉思著什么。
姜慈心里也并不平靜,商行川之前明明跟她說的是,他雖然過得沒多好,但也是壽終正寢,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樣。
但現在這個時候,她也不想去追問,省的讓他再難受一次。
她牽起他的手,“你看,我現在還好端端的站在這兒,我還嫁給你了,現在我們兩個都很好,你如果覺得累的話,就歇會,好不好?或者如果你餓了,我吩咐廚房傳膳?”
商行川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然說道:“陪我躺會?”
“你不餓?”姜慈心想你真是個神人。
商行川默了一下。
姜慈忽然福至心靈,“我喂你?”
“……好。”
你小子擱這等著呢。
他剛醒過來,也不好讓他吃那些油膩葷腥之物,姜慈叫了一碗蔬菜粥,粥是今天清晨就好了的,一直放在炭爐上溫著,現在吃著剛剛好。
失憶之后的商行川顯然非常好糊弄,他話也不多說,只安安靜靜地吃著,只是邊吃邊盯著姜慈看,姜慈美滋滋的想著,看來我長得還挺下飯。
因為是坐起來的緣故,錦被滑落了一些,露出纏繞在肩頭的紗布,姜慈看著紗布,表情不由得一怔。
商行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說道:“小傷,不疼。”
姜慈抽抽鼻子,“你又不是鐵人……肯定很疼。”
她現在一閉上眼睛就忍不住想到他一個人身受重傷躺在雨里的可憐樣子。
商行川揉了揉眉心,身體的疲憊融入語聲:“你方才說,勐王死了,如今朝中就剩虔王和肅王了,肅王晚些時候肯定會過來,扶我起來……我梳洗一番。”
“不行。”姜慈唇抿成一條線,“我已經處理好了,現在外界傳的是我從宮里回來之后就嚇病了,你寸步不離陪我呢。”
商行川有些無奈,“你可知這樣,外面人會怎么說你?”
姜慈氣鼓鼓的,“管他們說去吧,反正你今天別想出去。”
商行川從前怎么沒發現她還有如此霸道的一面。
既然她都這么說了,商行川便不會再多事,便在此時,他錯眼一瞧,看見她頸側一點紅痕。
臉色募得一變。
他抬了抬手,手指摁在那一處,無意識地摩挲著。
姜慈有點癢,笑著躲了一下,可看見商行川眸色幽深,又直覺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他啞聲道:“這個……是我弄的?”
姜慈遲鈍兩秒反應過來,臉色爆紅。
“你……你自己下手也不知道輕點,幸好我體質沒那么脆皮,現在印子已經不明顯了,要不然多尷尬。”她小聲埋怨起來。
倉促之間,姜慈雙手撐在他身體兩側。
商行川問道:“疼嗎?”
姜慈:“……這種事情你沒必要讓我寫篇感言給你看吧。”
商行川不答,只是用墨黑的眸子凝住她,目光專注而……藏著一絲怒意,姜慈忽然意識到了一件非常離譜的事情,“你該不會是在吃自己的醋吧?!”
商行川平靜地接住他視線,“是。”
姜慈哽住,“等你想起來了,你還不得被你自己笑死。”
——這種莫名奇怪的背德感是怎么回事。
商行川現在的狀態特別黏人,一刻也離不得她,姜慈只得去倒了一杯熱水捧在手里,又搬來椅子,坐在他床前。
商行川畢竟是受了傷,精神不濟的情況下,只能保持片刻情形,他躺下闔了眼簾,不再言語,片刻后,唇角現出一抹笑,放在被子上的手摸索片刻,準確的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姜慈心軟的一塌糊涂。
他突然意識到,他活了這二十幾年,在朝堂上從無敗績,哪怕最后死了,那也是成王敗寇,沒什么好說的,但唯獨在姜慈面前,他總是那個處于劣勢的。
他恍惚于是不是真的如姜慈所說的重生,又惱恨自己居然忘記了,與此同時,還有著對他自己的嫉妒。
他嫉妒自己,能讓姜慈重展笑顏。
他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小拇指,薄荷在門外道:“娘娘,藥已經煎好了,要端進來嗎?”
姜慈說:“先溫著吧,半個時辰之后再喝。”
門外頓了頓,緊接著薄荷又道:“娘娘,您昨晚也淋了點雨,也沒怎么睡,奴婢怕您著涼,自作主張吩咐小廝去抓了傷寒藥回來,您看要不要順便也煎一點?”
商行川猛地睜開眼睛。
姜慈一句不要頓時卡在了喉嚨里。
商行川拍拍她的手,“聽話,喝點藥。”
姜慈皺了皺鼻子,薄荷和忍冬總是對她有一種老母親般的關懷,生怕她有個頭疼腦熱的,每次問她要不要吃藥,她都找借口避過去了,結果這回商行川在,怕是躲不過去了。
“好吧。”她應了薄荷一聲。
商行川低聲說:“手都涼的,上來躺躺?”
方才薄荷不說自己還沒反應過來,現下確實覺得腦袋有一點點昏,也不多客氣了,書房的床榻雖然不如主院的大,但睡兩個人還是綽綽有余的,不過這里一件女人的衣物也無,姜慈便以中衣代替寢衣將就著躺了,至于釵環什么的,今天本來就無心打扮,沒戴釵環。
待會就要起床,姜慈睡在外側,因為靠商行川有些近,她放松不下來,生怕一個不注意碰到他的傷口,后來索性道:“殿下不如再離我遠些,我怕我手不小心碰到傷口。”
商行川沉了片刻,側過頭,亮晶晶地眸子看著她,“你是八爪魚?”
姜慈:“……”
你還是不說話比較可愛。
她怒從心頭起,惡相膽邊生,故意說道:“可若是我睡覺不安生呢?之前你不也這說過我么,說我睡熟了總喜歡纏著你。”
嘿,她瞎編的。
商行川表情微僵。
商行川抬手撫過她如云發絲,語聲戲謔,“若是如此,那傷口崩裂也不錯。”
姜慈氣的瞪了他一眼。
……
午后,薄荷來報,說是勐王果然來了。
姜慈看著自己那碗煎好的傷寒藥,淡淡道:“把這碗藥送去前廳,再給我上一層脂粉,看著臉色慘白一點。”
薄荷給她上著脂粉,忍不住問道:“可您不是說要放出消息,說您病了嗎?現在您去待客,會不會露餡?”
姜慈說:“我這邊又沒把話說死,總有可說的地方,我又不是病的起不來床了,今天肅王不看到點什么東西是不會走的,殿下傷在腰部,不是一下子能遮住的,而且萬一勐王動手試探怎么辦?他總不可能對我動手。”
反正她在演,勐王也未必不知道她在演。
姜慈慢悠悠去前廳的時候,勐王已經在等著了。
不得不說,皇室基因是很不錯的,姜慈沒見過丑人,勐王看臉那也是端方君子,生的儀表堂堂一表人才,他正負手而立,觀賞一副字畫。
“咳咳……”姜慈被攙扶著到了前廳,虛弱道:“見過大皇兄。”
勐王淡淡道:“怎么是弟妹?本王聽聞你病了,特來探望呢,行川呢?”
姜慈吸了吸鼻子,“夫君他自從知道我是因為從宮里回來嚇病了之后有些生氣,剛摔了兩個建盞,現在已經睡了。”
她垂下眼,扯了扯嘴角,臉上是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皇兄你也知道的,我夫君他脾氣不太好。”
勐王淡淡道:“脾氣不好……這倒是不妨事,他如今在朝堂上威望頗高,后院里出了這樣的事,本王這個做哥哥的,自然要來看看,倒是因著這種兒女情長的小事便鬧著不上朝了,倒也容易惹人笑話。”
姜慈說:“我夫君太疼我了,我也沒辦法,他執意要陪我幾天,我總也不好拒絕。”
勐王冷笑,“你就不知規勸?”
規勸規勸勸個雞毛,皇后也是天天讓我規勸,老娘是王妃又不是教導主任。
不過勐王意本就不在此,他說:“其實今日本王過來,不只是來探望弟妹的,還有一事,昨日本王在養心殿中與行川談事論證,說地激動時,說了些行川不愛聽的,本王這個做哥哥的,當然得看看看他,同他好好解釋一番。”
姜慈理直氣壯的說:“可我夫君現在肯定是不想見人的,他正睡著呢,而且他鬧脾氣,我怕皇兄見了他,到時候吵起來了。”
勐王扯了扯嘴角,眼底一片冰涼。
他正要說什么,姜慈卻喚道“薄荷,來把那碗藥給我吧。”
她面帶歉意的看了一眼勐王,“皇兄,我當著你的面吃藥是失禮了,但是行川聞不得藥味,我只能出來吃了……”
勐王沒想到能在姜慈這里吃個憋,存心譏諷,“本王也聞不得藥味。”
姜慈順理成章,“那皇兄就可以回去了呀。”
勐王:“……”
姜慈端起那碗藥抿了一口,很快就立馬就被那股酸苦的味道沖的沒差點沒嘔出來。
這碗里當真沒放黃連嗎?
勐王說:"昨日夜里肅王出了意外,只是查出他身上是刀傷,陛下震怒,正全城搜捕嫌犯呢。”
姜慈把耳朵一捂,“我是個弱女子,害怕聽這些,皇兄還是別再說了。”
勐王:“……”
他已經快要怒了,開口道:“昨日我們三個從養心殿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肅王死了,他昱王就……”
“嘔——”
他話音未落,便被姜慈打斷,她正將那碗藥稍微移開了些,止不住的干嘔。
勐王忍耐片刻,再次開口道:“瞞得了一時,瞞不了……”
“嘔——!”
姜慈再次干嘔。
勐王:“……”
他不死心,繼續說:“弟妹這樣不過是負隅頑抗!本王今日過來是奉了陛下……”
“嘔嘔嘔——”姜慈繼續干嘔。
勐王就是再大的心也說不下去了。
昱王怎么娶了個瘋女人。
他冷笑道:“也不知道你還能瞞過幾時。”
姜慈對此的回應是——她顫顫巍巍端起藥碗往前遞了遞,說道:“我就是昨日急火攻心才病的,皇兄還是莫要學我為好,這藥是真的苦,要不然皇兄也要吃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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