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撇著嘴,捏著糖馃條的手抖著,眼淚不爭氣地快掉下來了,馬上站起來背過身去。
啞哥低著頭,余光瞅著李樂的腿。
見他動了,也跟著他站了起來,但不知道為什么李樂要背對著他,就歪著頭好奇地繞過去看他。
一打眼瞅見李樂臉上掛著大顆的淚珠,啞哥眨了眨眼睛打量著,頓時慌張了。
李樂不像是笑哭的啊,怎么又在難過似的?
啞哥焦急地撓著額頭,想著是不是自己剛剛說的話嚇著他了。
自己也是在腦子里想好了才說的,也不知道說出來的是什么樣了,李樂不會以為他是在罵他吧......
啞哥湊上去溫柔地摸摸李樂的頭發,彎著腰與他的視線齊平,擔憂地看著他,張著嘴巴也不敢再發出聲音了。
李樂迎上啞哥的目光,感動得不行,哭得清水鼻涕都淌下來了。
啞哥才跟著他學說了兩個數字而已,竟然能主動地自己開口說話了,還是叫得他的名字,還想著讓他吃糖馃條。
“啞哥。”
李樂嘴唇抖著,淚眼婆娑地望著啞哥俊朗的臉,真真地看了一會兒,深吸了口氣抹了把眼淚。
一雙水潤清亮的眼睛這才笑了起來。
“你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好不好?”
啞哥看到他說的話,愁郁的情緒一下揮散開了,心里漾起滿滿的甜意,烏黑的眼睛里止不住地興奮,來回快速地掃著李樂的小臉。
李樂是為他的表現喜極而泣,不是被他嚇的。
而且還讓他再叫一遍呢,啞哥躍躍欲試地舔了舔嘴唇。
其實在李樂到他家的那個夜晚,跟他爸說了名字后,他就惦記在心里了。
他一開始并沒分清到底是哪兩個字,只是很模糊地通過他們的唇部動作和細微的雜音辨別著。
過程非常的艱難,他就試著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默念思索。
慢慢地心里就出現了一個清晰的聲音,但是他一直沒敢也沒機會說出口。
從李樂到小樂,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他早已練習了千千萬萬遍,在對著李樂的時候在心里也叫上了千千萬萬遍。
今天終于當著李樂的面,鼓起勇氣用自己的聲音說了出來,他知道自己肯定說得不好,但是讓他欣喜若狂的是李樂聽懂了。
啞哥站直身體,胳膊一帶把李樂抱進了懷里,俯視著李樂滿是淚痕的小臉,嘴角控制不住地咧開。
黑亮的眼睛柔潤有神,細細地端詳著他,覺得笑的時候好看,現在也好看,讓他非常想揉著搓著。
但他還不敢。
李樂吸了吸鼻子,趁著空在啞哥懷里抬起手,伸著頭把糖化了都有點粘手的糖馃條塞進嘴里。
鼓著腮幫子邊嚼邊眨巴著眼睛等著啞哥。
啞哥看著他吃糖馃條的動作,沒忍住一下笑出了聲音。
李樂立馬停住了所有的動作,有些意想不到,十分驚喜地盯著他看。
啞哥笑了。
他的笑聲原來是這樣的好聽。
爽朗輕盈,像盛夏里擊打在屋頂的雨滴,像蜻蜓掠過水面觸動的漣漪,一層一層的暈開,形成一個漩渦,頃刻間就讓李樂沉醉了。
這樣的笑容笑聲,李樂恍惚覺得現在就是一個陽光和暖,蜂飛蝶舞明媚青翠的春日午后了。
李樂的眼睛里泛起點點水光,嘴角逐漸上揚,熱切地期望著。
啞哥看到他的反應,心里激動的不行,李樂剛剛那一瞬眉毛慢慢舒展,微張著嘴巴很吃驚的模樣,讓他生出了一種奇妙舒適的快感。
啞哥收緊手臂,把李樂往身上貼了貼,注視著他輕輕地開口。
“......以......惡......”(李樂)
“......少......惡......”(小樂)
李樂笑眼如月,眉尾捎過春風似的,在他懷里激動地原地蹦跳了兩下。
“啞哥,你好棒!”
“真的好聽,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
啞哥滿眼柔情地笑著,也不知道李樂說得真假的,不過他感覺到李樂很喜歡他的笑聲。
以前他都沒有遇到過需要笑出聲的開心事,很多時候笑只是他的一種無聲的面部表情。
他習慣了,認識他的人也習慣了。
但從今天開始,他的人生里,無聲的壁阻裂開了一條縫隙。
那樣一個瘦弱好看的小人兒,身后帶著這世界上紛紛擾擾美麗繁雜的聲音,正在奮力地為他一下一下開鑿著。
李樂又拉著啞哥坐回小板凳上,兩人精神狀態都很穩定,李樂捏起幾根糖馃條喂給他,開心地說著。
“啞哥,你以后就叫我小樂。”
啞哥嚼著甜酥到心窩里的糖馃條點點頭,跟著就叫了一句。
“......少......惡......”
李樂笑瞇瞇地回應。
“哎,啞哥。”
啞哥就咯咯地笑了起來。
“啞哥,我也不想再叫你啞哥了,我想給你換一個叫法行嗎?”
“能讓別人一聽到,就知道我們倆關系的。”
啞哥看著李樂,趕忙把糖馃條咽下去,眼里閃起意外的亮光,挺直了后背興奮地望著李樂。
不叫他啞哥,叫什么呢。
啞哥手心都激動的出汗了,他已經被人叫了快十年了,男女老少輩分高低喊他都是一樣的,就連他爸也都叫順了口。
他的腦子里忽然出現了媳婦這兩個字,但立馬打消了想法,不對,應該反著來才是。
李樂看著他沉浸其中的模樣,擔心是不是換了叫法,啞哥一時間會調整不過來,喊他他也不知道。
但還是想試一試,他想了好幾個不跟啞巴沾邊的叫法:
劉大哥,劉小哥,大劉哥,小劉哥,阿劉哥,劉哥,明輝哥,輝哥哥,輝哥。
但是有的叫著像鄰居,有的叫著又像同事,還有的叫著跟他是小弟似的。
李樂拍了拍啞哥,喚回他的注意力,眉眼帶笑地看著他說道。
“啞哥,你有想讓我叫的嗎?”
“如果你有喜歡的叫法,我就按你說的叫。”
啞哥抿著嘴唇,放在腿上的手指捏動著,看著李樂眨眨眼,腦子里自然地出現了一個叫法:我男人。
他一下忍不住開心地笑了出來,好像真被李樂叫了似的。
李樂笑瞇瞇地等著他,看他這么高興,肯定是想到了一個他特別喜歡的叫法。
會是什么呢?李樂還挺好奇的。
“啞哥,你想到了吧,我要叫你什么?”
啞哥挪挪凳子,咽了下口水,從異想天開中回過神來,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選了一個普通的,覺得讓他能有擔當感的叫法。
“......哥......哥......”
李樂直起腰,覺得啞哥這一句說得還挺清楚的,試著叫了他一句。
“哥哥?”
啞哥歪著頭看他的臉和嘴唇,突然不好意思了起來。
因為他知道有的女孩子跟男孩子要在一起的時候,都是先叫的哥哥。
啞哥很喜歡,眼巴巴地盯著李樂。
“哥哥?”
“我的好哥哥?”
李樂故意逗他,想著叫句哥哥他就這么開心,本來看他那欣喜的樣子,還以為有什么特別的叫法呢,他剛剛都沒考慮哥哥這個。
現在心里忽然很想對他說一句,只有我心疼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啞哥樂呵呵地笑著,腳趾都在鞋里興奮地動著。
李樂趁著他高興的這股勁兒,接著把數字零到十給教完了,還教了一些好發音的單韻母和復韻母的字。
來回地陪著啞哥不厭其煩地練習著,一遍遍地給他糾正,讓他看自己如何發音。
這過程中李樂也發現啞哥并不是完全的不會,他對一些字音還是有印象的,有的剛說出來就很標準,有的則需要繼續完善一下。
他還發現啞哥真的挺聰明的,學習能力強,記憶力也好,多說幾遍基本就記住了,也很用功,李樂中間去方便了一下,回來看到啞哥就在堂屋里自己喊著練。
一個下午過來,啞哥已經能清晰地說上幾個字了。
李樂讓他試著感受自己說話的力度,正常交流應該什么樣,大聲說話、喊叫、吵架應該什么樣。
倆人就站在門邊,李樂還是把啞哥的手按在自己的喉嚨處,就用一個簡單的‘啊’字,短音長音反復練習,讓他感受著,適應著。
從大隊打了一回勝仗回家的劉叔剛推開院子門,就被眼前的一幕看懵了。
一瞬還瞪大了眼睛有點難以相信,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嚇得腦子都麻木了。
他看到他兒子大叫著掐住李樂的脖子。
李樂也在痛苦的哀嚎著,那雙小手在無力地掰著啞哥的大手,仰著臉快要被掐死了的樣子!
“嗨嗨嗨!啞哥!別!別!放開!快放手!”
劉叔急得丟了手里的東西,大喊著,幾乎是飛進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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