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腦子里一瞬血氣上溢,心火爆燃,捏緊了發著抖的拳頭就沖了進去。
離里屋就剩一步的時候,李樂和他身上的那個人跟著床一下子與他拉開了很遠很遠的距離,他一刻不敢停的,拼命地往前追著。
耳朵里聽到的都是李樂痛苦哀求的喊叫聲。
“疼!不要!拿,拿出去!”
“嗚嗚,哥哥,救我,救我......”
啞哥心里都要急死了,可怎么追都追不上,他和李樂之間永遠有一個看得見摸不上的距離,啞哥絕望地喊著,渾身被汗濕的都往下淌水了,腦子里充斥著李樂揪心的哭聲。
“......別......碰......小......樂......”
“......別......碰......他......”
“......他......是......我......的......”
周圍的畫面被扭曲翻轉,一時間眼前的所有物品全都變成了紅彤彤的一片,連腳下的地面都是流動著的,粘稠的紅色物質。
啞哥往前走著,看見了一個坐在地上捂著臉哭泣的人,趕忙跑了過去,伸手一摸,從那人的身上滲出了很多的血珠,一抬眼,李樂滿身是血地朝他輕笑著。
“哥哥,你看你干的好事?”
“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
啞哥看著李樂伸著胳膊,他的胸口和身下都是殷紅一片,他感覺很恐慌,想捂住他的傷口,結果畫面一下灰白了起來。
他蹲在小河里摸著蜆子,他記得李樂做的蜆肉很好吃,河里的蜆子跟他的巴掌一樣大,啞哥開心地捧在懷里往岸上走。
忽然看見朝著他這邊走來了三個人,啞哥眨了眨眼,看清楚了是穿著白褂子笑得很幸福的李樂,他還牽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有說有笑的從他面前直接走過去了。
好像沒有看見他似的,啞哥立馬跟了上去想喊住他,可嘴巴一下都張不開,只能發出模糊不清的嗚嗚聲。
啞哥急得把蜆子都扔了,跟在他身后追了上去,不知道李樂為什么不理他了,他牽著的那個女人是誰?孩子又是從哪來的?
接著一切又都變得黑漆漆的了,啞哥頭腦一暈,懵怔地環顧了一下周圍,看到不遠處有一扇熟悉的木門,他走過去輕輕地推開了。
門里的場景就是里屋,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
李樂正壓在一個女人身上,回過頭對著他莫名的笑著,那笑容讓他覺得陌生可怕和絕望,他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只能呆呆地看著李樂喘著粗氣,一下一下地把他的心臟給撞碎了。
啞哥終于忍不住地喊了出來,流著眼淚,痛苦不堪地跪在地上,發狂一般地捶著泥地,哭得聲嘶力竭。
“哥哥?你怎么了?”
朦朧迷茫中,一只柔嫩溫暖的小手敷上了他的臉,啞哥模模糊糊的就拼命地抓著,好怕李樂就這樣真的走了,不要他了。
他不喜歡李樂那樣,他很難過,他的心臟很疼,他不要。
“哥哥?做噩夢了嗎?”
李樂忍著手臂被啞哥死死抓住的疼,溫柔地想把他從睡夢中喚醒,又用另一只手緩緩地摸著他的臉,試著安撫他,讓他放松下來。
他從堂屋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移到屋頂上了,李樂本來還打算去割馬齒莧的,結果這一個午覺睡得時間太長了。
把院子里曬得馬齒莧給翻了一遍,李樂隱約地聽著西屋里傳來嗚嗚咽咽的聲音。
走近一看,原來是啞哥睡在西屋里,這陣兒蜷著身子皺著眉頭,吚吚嗚嗚的也不知道在說什么,半天咕噥著一句。
李樂看了看也沒管他,讓他繼續睡著,就去廚屋里舀了一些麩皮,搗碎了幾個山藥豆子拌成食兒去喂雞。
然后回了堂屋坐在板凳上,想著晚飯做點什么吃呢,一下子就被西屋里傳來的幾聲巨響給驚到了,想都沒想就跑了過去。
莫不是床板讓啞哥給睡塌了?
等跑到西屋一看,是啞哥在哼哼唧唧地捶著床,李樂耷著眼皮剛走出去,就聽見啞哥哽咽壓抑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接著有些難忍地嗚嗚哭了出來。
李樂睜大著雙眼扭頭又鉆了進去,站在床邊瞅著滿臉淚痕的啞哥,一時間這心里的情緒十分的復雜。
他不知道啞哥做的什么夢,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他這種在睡夢中,都憋得如此痛苦難受的樣子。
啞哥的夢里,肯定是他在作怪。
李樂想一走了之的,既然他做噩夢了,也總會醒過來的,醒來就好了,才能發現夢里那都是虛構的。
李樂嘆了一口氣,看著啞哥這副顯得如此弱小的樣子,也不是滋味,不想跟他再近距離接觸,不想給他任何的念想。
可是眼前的啞哥又讓他如此的心疼,有一瞬真的很想摸摸他的頭,李樂糾結的腦子都快炸了,好像有兩根筋兒扯在了一起似的。
怎么也理不開了,唉,他不應該成為那個被啞哥需要的人,他實在是擔待不起,他的肩膀太瘦弱了,連架著自己也已經很難了。
來到這里,他不求大富大貴,就想平平淡淡地過好小日子,完成他成家立業的二次愿望。
可是他的人生真的就跟在開玩笑一樣,什么荒唐來什么,什么不可能來什么,能讓他愁死的是一個都沒放過他。
他本來是個弟弟的,這會兒倒過得有點像老媽子了,李樂無奈地苦笑了一聲,望著床上的啞哥定定地看了一陣兒。
接著慢慢地坐到床上,撫上了他的臉。
唉,哥哥,唉,你這到底該讓我怎么辦啊?
“......小...小......樂......”
“......北......肘......”(別走)
啞哥被李樂喚醒,愣怔地看了李樂一眼,立馬把臉埋在了他的手上,濕熱的淚水跟他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像是一把尖刀似的。
不顧李樂的死活,專往他身上最疼的地方扎。
唉。
啞哥很想爬起來抱住李樂的,但他再也不敢了,他知道他一定是把李樂的手攥的很疼,但他真的好害怕啊。
如果李樂抽回去了手,他就再也爬不上來了。
“哥哥。”
李樂無力地嘆出了一口氣,輕輕地撫摸著啞哥的頭,喉嚨里也哽咽起來,咽不下吐不出來的,把他的心都給憋疼了。
“哥哥,你放心,我不會走的。”
“我還要看著你娶媳婦呢,還要抱我的大侄子或者大侄女呢,到時候我還得準備壓歲錢給他們呢。”
“哥,哥哥,別這樣好嗎?”
李樂咬著嘴唇,眼角有些微熱,但他極力地控制著自己,只要他的情緒穩定,就可以帶動啞哥也穩定下來。
啞哥什么也沒聽到,哭了半會兒,又怯懦地叫了李樂一聲。
“......小......樂......我......”
“......我......我......”
啞哥想對李樂說著什么,但他一下不會說了,卡了半天也沒理順一句話,急得捶了一下床板,身體抑制不住地抖了起來。
“哥哥,我知道的。”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的,聽話,別哭好不好?”
李樂使了點勁兒,把啞哥從床上拉著坐了起來,看他額頭上哭得都是汗,一下子又心疼又好笑。
他想起同事把他兒子帶到辦公室里玩,那小孩不知道怎么就哭了,大家左右都哄不好,也是睡在地上哭得滿頭大汗,最后還是他出馬,說要是再哭就把他給賣了,那小孩才抽著鼻子止住了。
真想對啞哥說一句,再哭我就把你給賣了換錢,我正好娶媳婦......
“......小......樂......”
啞哥抿著嘴唇,烏黑的眼睛里似乎是釋放了一般,涌出無數的愁意哀思,彎著腰耷著眉毛有些不安地打量著李樂,手上是一點沒松勁兒。
“哎,哥哥。”
李樂無奈地朝著他笑了笑,早幾天前,他肯定會立刻抱著啞哥的,會用盡全力安慰他的。
現在不行,即是對上啞哥什么期待的目光,李樂也沒有回避,就是靜靜地回視著他,情緒沒有一絲的松弛。
啞哥來回地掃著李樂的臉,慢慢地平復了下來,一瞬間覺得自己剛才那副樣子肯定很丟人,李樂一定會看不起他的。
連他哭得那么難受,李樂都不過來抱他了,啞哥想了想,心里像是被木犁給割出了橫橫豎豎,數不清的口子似的,疼的他沒有了一點男人的樣子。
李樂伸出衣袖擦了擦啞哥的額頭,站起身縮了一下手,啞哥仰臉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倆人安對視著靜默了半天,啞哥才松開了手。
“哥哥,你相信我。”
“一切都會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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