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卡斯特家有兩個少爺。

    大少爺史蒂夫·蘭卡斯特身高接近兩米,身高體壯,再配上那一頭燦爛的金發,宛如威風凜凜的雄獅!

    有人稱,曾親眼見他徒手打死一只老虎,有人說他一頓飯就能干掉半條烤羊腿和兩盧克烤麥餅,還有人說他在夜御數女后的第二天依舊生龍活虎地出現在校場,并一口氣放翻數十名騎士扈從……諸如此類傳聞自然真偽難辨,不過鎮上的妓女倒是的確十分留戀他的勇猛以及慷慨,每晚都會留一扇小窗翹首以盼,期待這個多金少爺大駕光臨。

    于是,錫安北境的人民用他們樸素的實用主義觀念來評價史蒂夫:因為他吃得多干得多(各種意義),身體強壯少病,所以他是未來的英雄,未來的領袖。

    但與他相比,二少爺特魯曼·蘭卡斯特就顯得很廢物了。

    嗯,各種意義上的廢物。

    特魯曼自幼就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長得十分白凈,這在北境人民看來是病態的象征,并且他那一頭漂亮的紅發也被認為是蔫不拉幾,無精打采的象征,就像染病的玉米頂上的穗。

    而他本人,也十分安靜,甚至安靜的不像一個貴族。

    特魯曼既不滋事也不生非,很少去鎮上找樂子,只是終日帶著仆人逛街遛狗,四處閑逛。他多數情況下會出現在鄉間小路和田壟上,并時常與農夫打交道,這種反常的行為在人們看來就顯得“游手好閑”了。

    同時,這讓一眾想要抱他大腿的地痞流氓絲毫找不到下手機會,就連鎮上的妓女也對他頗有怨詞,每每提及時總不免揶揄幾句,以此來凸顯史蒂夫的慷慨。

    出于這種情緒,人們連他的名字也會讀錯。

    按照泰沃里亞古典貴族的發音,他的確該被叫做特魯曼·蘭卡斯特,名字里帶著彈舌音,十分花哨。只可惜錫安北境的人民既野蠻又粗魯,舌頭不能打轉,天生厭惡一切花哨的彈舌和顫音,索性將這么一個本該充滿貴族氣息的名字念得像沒有姓氏的農民——

    楚門。

    于是久而久之,就連男爵府上的仆人也都在背地里這么稱呼他了,楚門少爺的地位之低可見一斑。

    但是,這樣一個被普通領民和下人都瞧不起的廢物少爺,卻很得詹姆·蘭卡斯特,也就是男爵老爺的喜愛,甚至是赤裸裸的偏愛、溺愛,這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三天前,他們才有一絲明悟。

    那天是詹姆·蘭卡斯特老爺的下葬日,幾乎全鎮子的人都去了。

    當詹姆老爺身蓋繡著鳶尾花族徽的紋邊黑旗,被四名下人抬進墓穴時,一陣霧季尾聲的微風吹過,頓時,他那頭稀稀落落、堪堪包住頭頂的頭發被吹得四散……

    在陽光照耀下,發色就如他的臭脾氣一樣紅的熱烈。

    巧的是,那天史蒂夫少爺的舅舅——也就是他母親的親哥哥,勞伯·羅伯茨閣下,就站在念誦悼詞的牧師旁邊,頂著一頭耀眼的金發,仿佛威風凜凜的雄獅……

    瞧,這下子事情不就明朗多了?

    在場的圍觀群眾都自詡聰明人,無論看見什么、想到什么都不會多嘴,只是擠出幾滴傷感的眼淚緬懷領主時,在心里多了份對楚門的同情。

    傻子也知道這位廢物少爺未來的命運。

    可唯獨傻子自己還沉浸在老爹去世的悲痛中。

    雖然平時也不見他如何尊敬詹姆老爺,但這畢竟是血濃于水的親情,楚門揉了揉自己亂糟糟的紅發,罕見地流露出悲傷的神色,抿著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的史蒂夫則臉色緊繃,如果四周沒有人,他說不定都會放聲大笑。

    詹姆老爺下葬后,管家魯伯特先生拭去淚水,從左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張準備多時的信封,正要拆開宣讀,肩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老人脆弱的骨頭發出痛苦的呻吟,他疼的輕叫了一聲,急忙扭頭看去。

    那是一張和大少爺有些相似,但蒼老了許多的面龐,陽光下,對方的頭發閃耀著黃金的光澤,刺得他睜不開眼。

    “你累了,需要休息,宣讀遺囑的事往后推幾天也不遲。”勞伯說道。

    “可是……”

    話一出口,管家就感覺肩上的力道更大了,再這樣下去他這把老骨頭恐怕都要被捏碎!

    他偷瞄了眼楚門,史蒂夫正站在弟弟身旁,雄壯的身軀完全擋住了這位二少爺,他扭過腦袋,對管家露出一個殘忍又直白的微笑。

    “您說的沒錯,勞伯老爺。”

    管家把手從兜里拿出來,順從道。

    勞伯似乎很滿意,手順勢改為拍打管家的肩膀。

    “很好,魯伯特先生。另外,請安排一次狩獵吧,就在三天后,拉森菲特獵場,那是個有山有湖的好地方。可憐的特魯曼需要將注意力從死去的詹姆身上移開,放松放松心情。”

    “是,勞伯老爺。”

    管家不敢反抗,盡管他知道楚門壓根不會水。

    他只好在心中默默道:

    愿你能原諒我,詹姆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