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錫蘭郊外有一處著名的“鬼屋”,維克雷斯莊園。

    因為陰暗、潮濕,墻上也爬滿了枯萎的冷色調藤蔓,再搭配陣風刮過莊園時發出的陣陣呼嘯聲,使它充滿恐怖、神秘的氣氛,地上的焦黑痕跡與熄滅的藍色蠟燭也似乎代表某種邪穢的儀式。

    這里也曾經一度是王都年輕貴族們找樂子的最佳場所。

    但在這個娛樂設施匱乏的年代,缺乏運營的鬼屋顯然不耐玩,很快就被年輕人厭倦了,因此近十年來很少有人光顧這里。

    這天夜晚,莊園方圓數十塞納范圍內沒有任何人,莊園里突然亮起點點星光,幽藍色光芒從馬廄、廚房、宴會廳的角落涌出,宛如鬼火一般攀爬跳躍,聚集在前廳的地上,沿著木質腐爛地板上交錯的黑色痕跡灼燒,最終匯合成一朵兩納爾高的巨大藍色火焰。

    一道健碩的身影從火焰中走出,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最終,火焰熄滅時,前廳一共站著六個人,高瘦胖矮各不同,但無一例外用兜帽遮住了臉。

    月光從狹長的花窗透射進來,在地上拉出六道長長的影子。

    “誰發起了這次集會?”一個蒼老的聲音問。

    “是我。”一個沉悶的男低音回答。“一名來自北境的女巫聲稱自己目睹了‘暗夜之子’的降臨,并借助他的力量完成了重生。”

    “北境?”一個尖銳的女聲明顯露出譏笑,她反問道:“那個女巫叫什么名字?”

    “希爾加,泰沃里亞961年加入共濟會,一直在北境活動,有著豐富的經驗。”

    “切,北境的‘豐富’經驗,恐怕還不如德伊魯瓦一個年輕女巫來的豐富。”女聲繼續譏笑道。

    “你……”

    “哦……北境。”蒼老的聲音開口了,爭吵瞬間被遏止。

    “我討厭那地方,”他自嘲道:“加德夫盆地……它現在好像叫加德夫城,布魯烏澤家的小孩子把它送給了鄧加爾……我記得那兒的月光,它太亮了,令人生畏,不適合我們這樣的‘過街老鼠’。”頓了頓,他看向北境的負責人。

    “所以說,你就為了這個荒誕的理由像我提出集會申請?那孩子一共轉生過幾次?”

    “這就是我想說的。”男低音語氣凝重道:“按照我們為每個女巫提供的份額,她只擁有兩次轉生機會,并且都用掉了。不久前,蘭卡斯特領的灰杉鎮公開燒死了一名女巫,那個人無疑是她,可她卻沒有死……”

    “哦?”蒼老的聲音明顯來了興趣,帶著玩笑的口吻道:“你的意思是……她真的見到了‘暗夜之子’?并且利用他賜予的力量完成了第三次‘轉生’?”

    男低音正想回答,卻又被嗆了聲。

    “或許是她遇見了一名即將死去的使徒,機緣巧合下從他那里獲得了力量呢?”女聲調笑道:“這只是一次意外,親愛的安娜,你竟然會因為一個腦子發昏異想天開的女巫發起如此危險的集會,暗夜之子的降臨會如此悄無聲息?呵呵呵……我還以為圣殿和議會又聯手清剿我們了呢……”

    她的話引起一陣哄笑。

    “維克雷斯夫人。”被稱作“安娜”的男低音立刻反唇相譏道:“如果我像你一樣將任何事都看做巧合,那么北境的女巫恐怕早就被圣殿一個個綁在火刑架上燒死,北境分部也在十年前灰飛煙滅了!就像這偌大的莊園,原本是女巫藏匿的絕佳場所,現在成了真正養老鼠的地方。”

    “你竟然敢嘲笑我!”

    維克雷斯夫人頓時怒了,聲音陡然變得尖細。

    “你這骯臟下賤——”

    “夠了。”

    蒼老的聲音略帶慍怒的打斷兩人。

    “集會最終是我發起的,我召集你們來也不是因為這一則荒誕的消息,而是有另外一個不幸的消息要告訴你們。”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一股不安的氣氛開始醞釀。

    “那群法師們——我很確信,他們在二十年前的黑釀酒館得到了什么。”蒼老的聲音嘆道:“參與那件事的格雷澤·蒙瑞,你們都知道吧?”

    “‘紅魔’之名,誰會不知道呢……”男低音附和道,從聲音就聽得出他在戰栗。

    然而這次卻沒人嘲笑他的畏懼……

    因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泰沃里亞的法師們沒有元素偏科,因為位面重疊,打穿一面壁壘就等同于打穿了四面,可唯獨這位因為在火焰法術上的成就出奇的高,因而被冠以“紅魔”的稱號,成為“大魔導師”與“先知”以后幻寂議會的第三個稱號者。

    并且,這對女巫來說,還有著別樣的震懾力。

    凡死于他的火焰者,都無法轉生。

    “三天前,他新收了一名學徒。”蒼老的聲音說道:“一個初次檢測只有25分,復試不合格的女孩……但今天,那孩子將參加‘石之階’的考核。”

    前廳里突然迎來一陣死一樣的寂靜,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在場的人都不傻,自然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法師們人員稀少,這是整個泰沃里亞的共識,饒是居住近二十萬人的圣地洛加,其中也不過一千兩百名法師,這就包括了整個泰沃里亞法師數目的60%……也就是說,如今登記在冊的法師一共只有兩千人不到!

    這也是女巫們唯一的自我安慰——比起短命(普通人壽命)的法師,她們大都能活很久,而且,她們人數更廣。

    法師之所以稀少,正是因為高度驚人的門檻!施法潛能檢測60分,有時一些小地方連續好幾年都不一定能出一個法師苗子,更別說還有錫安王室從中作梗,強制貴族出身的法師必須在宮廷衛隊服役,這使得錫安的自由法師數量一度呈負增長!

    但現在,有人讓一名初測25分,復測壓根不合格的學徒成為了法師?

    開什么玩笑……他格雷澤·蒙瑞是艾加的兒子嗎?

    他為什么連這種事都做得到!?

    下一步是什么?將這件事推廣到全泰沃里亞,讓法師數量迎來一個井噴嗎?

    天吶……

    圍剿女巫的主力軍即是圣殿和法師,但比起神術,法術顯然更加棘手,如果法師數量比現在翻了十倍……

    那畫面太美,他們不敢想。

    ……

    “樂觀地想,或許這只是一個巧合,末路也并非那么快。又或者,那孩子不會通過考核呢?”蒼老的聲音開了個玩笑,然而氣氛沒有絲毫緩和,紅魔的學徒通不過石之階的考核……這聽起來就很荒誕。

    “也許那位‘暗夜之子’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降臨的,解救之道就藏在他身上。我們朝著北方祈禱跪拜吧,興許會有人來施以拯救……呵呵。”

    他的笑聲充滿了譏諷,男低音一言不發地低下頭。

    短暫的沉默后,幾人又隨口交流了些各地情況,但大都掃不凈心頭的陰霾,交談很快沉寂下去。隨后,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扔出一團火焰,點燃了地上的造型古怪的黑色符文,火焰升騰,幾人相繼步入其中。

    大概十幾分鐘后,加德夫城,肯佐的小屋。

    希爾加正在認真地制作藥劑,突然,地下室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掀開木質擋板,正下方是一塊散發著朦朧紫光的符文圖案,上面幾只老鼠正在吱吱叫喚。希爾加跳下去,熟練地叩斷老鼠的脖頸,頓時,某種牽引力從符文上發出,老鼠的身上立刻滲出血污,流淌著擺出一行歪歪斜斜的文字。

    希爾加看著這行字,表情迅速變得輕蔑。

    “呵……和大人想得一樣,共濟會內部果然腐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