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卿在縣城醫院住院，賀巖上班前幫他們拎了早飯來，才走到醫院門口，瞧見了坐在醫院大樹下花壇的人有兩個很面熟。戚支書？還有長豐公社的殷書記？來得挺早的啊！這會兒醫院門沒有開，但是住院部側邊有道小門，昨天賀巖來過，給守門的老頭兒發了幾根煙。賀巖當然不想跟殷書記和戚支書這一行人撞上，拐道繞到側門走進醫院。習慣了這個點吃早飯去藥坊上工，白蘇和周長卿形成了生物鐘，這會兒已經醒了。賀巖拎著早飯推門而入的時候，白蘇和周長卿一人捧著一本書在看。他走進屋，白蘇忙將書合上了。“我聞到香味了，煲的什么粥？”
“皮蛋瘦肉粥，我媽一早特意煲的，說要照顧妹夫這個病號。”
白蘇看一眼擱下書本的周長聊，得了重感冒發燒，的確是個病號。是個病號就得善待他。賀巖將粥倒進碗里，先遞了一碗給白蘇。然后他沖周長卿道：“真拿自己當病號了啊，起來吃，我伺候媽，不伺候你。”
“我是為了誰，我是為了幫咱媽出氣，你就這么對我，賀巖，你真讓人失望。”
打嘴仗歸打嘴仗，周長卿還是起身倒了一碗粥，拿著勺子自顧自舀粥吃。“真好吃，柳嬸子這個煲粥的手藝，得了我的真傳。”
“我看給你一根竿子，你就得往上爬。”
賀巖催他：“快點吃你的早飯，我可跟你說，一會兒有人要來探病，你這一病倒好，那些人一刻也坐不住了，現在估計藥坊那邊已經亂成一鍋粥。”
“人在醫院門口等著呢，等會兒醫院開門，他們得來個突如襲擊。”
白蘇喝著粥譏諷的笑了：“來得挺早，看來我們長卿這一招玩得好。”
“我就知道，媽是領我這份情的，算計咱們家的人，不還擊回去，還以為我們軟柿子好拿捏。”
周長卿的確是餓了，咕嚕咕嚕一會兒干完兩碗粥，又吃了一個饅頭啃完一個包子。他問賀巖：“昨天你送大隊長回去，事情查得怎么樣？”
“在鎮上問了一圈，果然殷書記的老婆姓許，許文彬是他家親戚。”
賀巖將打聽到的事兒說下去：“他盯著咱們大隊的藥坊，應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還跟供銷社那個婆娘說，自己一個公社書記只能騎著自行車跑來跑去，我媽一個管藥坊的，坐著小汽車一趟一趟往縣城跑。”
“他也不想想，辦藥坊的事兒，咱媽跑了多少次縣城醫院找錢叔幫忙，到衛生局送樣品檢驗，還有從秦叔這兒想辦法。”
“這就好比種一棵樹，咱們好不容易從小苗兒開始養著，澆水施肥，終于長果子了，樹上長滿果子就惹人眼紅了。”
賀巖分析：“當然，縣委那兒，省城的工作組讓洪成替我秦叔管事，一定是給了姓殷的一些暗示，姓殷的怕是以為，秦叔回了京城以后不會再回來，才敢打咱們大隊藥坊的主意。”
“供銷社那個婆娘是他家鄰居，我給她一盒只有縣城才買得到的雪花膏，她馬上告訴我，許文彬是殷書記的小舅子，戚支書好像跟他家也沾親帶故的，算是遠房親戚那種，不然當初也不會讓他來咱們大隊管事兒。”
白蘇以前對殷書記的印象還不錯，但這人是笑臉虎，太能裝了。當初戚支書來大隊管事那會兒，他還特別交代過，讓別插手藥坊的事務。沒想到人家不是不想插手，是想將長滿果子的樹，直接搶過去占為己有。白蘇吃飽了，擱下碗：“那長卿這一步走對了。”
賀巖馬上有些哀怨的看向白蘇，一副求表揚的樣子。白蘇有點想笑。她大女婿是腹黑的性子，行事頗有手段，也只有在她面前會放下防備，展現出另一面。“昨天送你李叔回去，跑了一趟長豐公社，你辛苦了。”
“有你們兩個女婿，我真有福氣！”
白蘇自己說這話都覺得肉麻，周長卿和賀巖兩個卻接受良好，眼睛里隱約有光在流轉。白蘇不忍直視，忙拿起擱在桌上的書翻看。賀巖一開始還沒有發現白蘇看的什么書，這會兒瞧見她在翻周長卿學習的高中課本，不像是隨便翻翻這種。他不禁問出了心里的疑惑：“媽，你是不是太悶了？你怎么也看這個？”
“我前兩天在廢品收購站，找到了幾本線裝的明清小說，要不等會兒回家一趟，我拿來給你解悶兒。”
“不用！”
白蘇告訴賀巖：“我在跟長卿學習高中知識。”
賀巖傻掉了，震驚的看著白蘇。白蘇知道他想說什么，她攤牌：“我想考大學。”
“你，你考大學……”賀巖不知道怎么表達他心里的震驚，他都結巴了。但他的腦子轉得快啊，很快就猜到了一些端倪：“媽，你是不是要跟周長卿和蘭花一起去京城？你以后不跟我和梨花在一塊兒了。”
賀巖真是什么都好，就喜歡跟周長卿爭一下，誰在她心里最重要。“我嫁給你秦叔了，以后是要去京城的。”
白蘇糾正了他，看到賀巖眼里涌上的失落，她馬上補充一句：“等我在京城站穩腳根，將你和梨花一起接來京城。”
“我們也可以跟去京城嗎？”
賀巖沒想過那么遠，以為他會一直在縣城，畢竟現在的工作很好。林副廠長被抓奸后，廠里已經正式撤了他的職，然后同時任命自己為運輸隊主任。他媽已經是龍鳳胞的外婆了，還要考大學去京城。這給了賀巖啟發。為什么要一輩子留在縣城呢？為什么只做一個食品廠的運輸主任，就滿足了呢？其實他可以看得更高更遠一些。心里有了目標后，賀巖覺得以他賺錢的能力，應該不至于要靠自己媽在京城站穩腳跟，才能跑去那兒。“媽，不用你站穩腳跟接我們過去，我要成為你堅實的后盾，你嫁給秦叔了，以后有我和周長卿兩個女婿在背后給你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