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春棠欲醉 > 第96章 蕭厭只錯在他是個閹人
  “謝謝姨母。”

  宋棠寧伸手接過之后,捧在手里卻只是拿著湯匙攪弄著碗底,那雪耳羹被熬得濃稠雪潤,于她卻沒有半點胃口。

  鋮王妃見她心不在焉地樣子忍不住問:“蕭厭傷的很重?”

  宋棠寧垂眸低“嗯”了聲:“秦姊姊說腰間兩刀一輕一重,重的那刀只差半寸就傷到了要害,若非阿兄命大閃躲的快,怕是就……”

  哪怕已經死過一回,再提生死之事,她也依舊做不到像蕭厭那般坦然。

  鋮王妃見她眼圈微紅忍不住輕嘆了聲:“蕭厭身處的位置本就人人側目,更遑論他又是內侍出身,比不得朝中那些世家清流出身的正經朝臣,他這些年替陛下辦差狠辣張揚,招惹的人不計其數,若非他當真厲害恐怕早就已經被人所害。”

  見她臉愈發的白,鋮王妃連忙收住了嘴里的話:“不過好在這次沒事,你也別太擔心了。”

  宋棠寧聞言絲毫沒覺得寬慰,她其實是知道蕭厭處境的,在未曾與他相識的上一世,哪怕被困在那廢棄小院不見天日,他那些兇煞惡名依舊遍傳于耳。

  滿京城“正直之士”誰不罵他弄權,那些自詡清流之人更是不屑與之為伍。

  人人都說他不得好死,說皇帝走后他失了庇護,定會被人五馬分尸,曝尸荒野。

  宋棠寧垂眸望著碗底的羹湯:“姨母,你說阿兄真是奸佞嗎?”

  鋮王妃愣了下,有些沉默下來,過了許久她才低聲道:“你是怕蕭厭將來失勢?”

  宋棠寧臉色蒼白,她曾經聽外祖父與她講過史,也曾說過歷朝歷代奸佞弄權之人大多都下場凄涼。

  原本聽聞這些時她不曾有動容,更覺得史書之上的那些人與她無關,可是阿兄不同,只要一想到蕭厭可能會落到那些人的結局,她就覺得連呼吸都被人窒住。

  鋮王妃見她水光盈眼,伸手輕拍了拍她:“你要明白,蕭厭將來如何,與他是否奸佞沒有任何關系,若說奸佞,他一不禍國殃民,二未殘害忠良,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人雖然不計其數,可若說全然無辜受屈枉死的卻也沒有幾個。”

  “朝中爭斗向來沒有對錯,他所做的是每一個想要得權之人都會做的,世人罵他不過是因為他是宦官,覺得他身有殘缺不配立于朝堂之上,他手中權惹人眼饞,旁人覬覦自然會百般詆毀,他的存在妨礙了其他人利益,那些人自然容不下他。”

  鋮王妃對于蕭厭所知不多,可當初與鋮王一起時他時常會提起朝堂之事。

  鋮王提及蕭厭時哪怕懼他權勢,厭他擅權,可骨子里卻依舊看不起他是個閹人,朝中其他人自然也一樣。

  他們不會去在意蕭厭到底做了什么,不會去管他文武雙全能力多強,他們只覺得他身有殘缺就該如螻蟻蛇鼠,躲在陰暗角落里茍延殘喘。

  他立于陽光之下,就是他的錯。

  鋮王妃輕撫著宋棠寧的頭發:“蕭厭之錯,錯在他非全人,那些人詆毀他也并不是因為他罪不可赦。”

  “他們只不過是想要借著詆辱旁人來清白自己,別人越是惡名昭彰,他們就越是公正清廉,旁人是逆行倒施,他們自然就是皇權正統。”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聲音都低啞了幾分,

  “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當年的戾太子,就是這次宋家牽扯到的那人,那時你還年幼不曾見過那人被立儲時京中是何等喧盛,他曾被滿朝稱贊,曾是眾望所歸,人人都道他若能登基必是一代明主,可你見他下場。”

  “謀逆犯上,火燒禁宮,東宮數百人一夜全成枯骨,而他死后也遭挫骨揚灰,本是驕陽一朝跌落深淵,如今人人提及他時都道他兇殘暴虐,是謀逆犯上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可是當年的真相到底如何又有幾人知曉?”

  宋棠寧聽得出神:“姨母,戾太子當年到底有沒有謀逆?”

  鋮王妃想起曾在宮中見過的那個青年,朗朗如日月,清風霽書,他仁愛百姓,厲肅朝堂,于太子之時便已讓大魏有中興之像,他只站在那里就能讓人忍不住順服傾慕。

  年少就已是儲君,只要安穩向前那天子之位早晚是他的。

  謀逆……

  鋮王垂眼遮去眼底冷嘲:“誰知道呢。”

  天子言他謀逆,他就是謀逆,世人說他暴虐,他就也只能暴虐留名。

  不過是成王敗寇,棋差一招,輸了朝權爭斗身死斃亡,無人能替其辯解。

  ……

  外間原本擔心宋棠寧悄悄過來的蕭厭長身立于廊下,身旁隱約的光線讓他藏于陰影,冷白側臉被交錯光影勾勒出朙逸弧度,瞧不清臉上神色。

  “督主。”

  縉云提著燈籠有些擔心。

  他沒想到鋮王妃會與宋小娘子提起戾太子,更沒想到他們會再聽到那一段往事。

  蕭厭靜靜看著窗戶上透出的剪影,仿佛又看到了那場傾天火光。

  凌亂四起的驚恐慘叫,漫天飛揚的濃霧黑煙,他被滿身是血的母親推搡著摔倒在門外,身后房梁傾塌,轟然落下的焦木將母親吞沒,唯一留在耳邊的便是那句聲嘶力竭的“活下去”……

  蕭厭指尖蒼白,用力扣著手上扳指,半晌才朝著杭厲道:“守好了她們。”

  杭厲垂眸:“諾。”

  蕭厭定定看了眼窗后,閉眼片刻再睜開時,劍眸已是冷然。

  “督主,可要命人喚宋小娘子?”

  蕭厭頷眸:“不必了,走吧。”

  ……

  外間之人來得悄然,走得無聲,里間二人絲毫不知蕭厭來過。

  鋮王妃只是繼續說道:“當年的事情已經蓋棺論定,無論戾太子是否謀逆,此事都無人敢追究。”

  “今上便是戾太子落敗后才得以順利入主東宮,因此對于此事極為忌諱,你只看宋家不過是與戾太子舊人有所牽扯便被滿門下獄,所以別與外間提起這樁舊事,也別在人前對當年之事露出疑惑。”

  “你只需要知道他是逆賊,天下皆知就夠了,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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