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從1955年開始的日常生活 > 第334章 心結
  來的人太多,張天翼先生的家里坐不下,大家便轉移陣地,去了村后面的小禮堂,

  牛漢先生在前面帶路,其他人都跟在后面,有的提瓜子花生,有的提茶壺水杯,還有的拎著馬燈照路,

  沈從文先生走在陳建國旁邊,笑著說道,“本來我應該在第二大隊,我是歷史博物館的,得跟他們在一起,不過二大隊的房舍尚未建好,便到四大隊文聯這里來暫住,你要再晚幾天過來,就得去那邊才能碰上。”

  “那也是緣分啊,”

  陳建國笑道,“其實不管您在哪個隊,我都是要去的。”

  另一邊的張天翼先生笑道,“朋友來了一定要見,是你的性格,只不過,你的朋友多了些,還都是些老家伙。”

  周圍人群頓時發出一陣大笑,

  不一會兒到了禮堂,大家呼呼啦啦地涌進去,然后將座椅圍成一個圈,中間又放了兩把條椅當桌子,將瓜子花生水壺都擱到上面,

  張天翼先生便喊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需要的自己取用,不消旁人動手。”

  陳建國坐在張先生和沈先生中間,聽著沈先生講解,“磚瓦緊張,這里房子用的紅磚,都是我們自己動手燒制,房子也是我們自己動手蓋的,住了些時日,倒也不曾倒塌,還算穩固,”

  頓了一下,又問道,“有去他處的朋友通信,說地方上基本不管他們,有的還要被拉過去開會,雖說不像前幾年要上擂臺,卻也在面子上不好受,但在這里,縣里很是關照,燒磚的火窯、柴火,建房子的木料,”

  然后又指向周圍,“還有這些椅子,都是縣里派了建筑隊過來幫忙弄的,受惠實在匪淺,這些可是你在背后使力?”

  話音落下,剛才還嘈雜的禮堂頓時鴉雀無聲,一位位大家都看著陳建國,

  陳建國笑了笑,非常干脆地否認,“您這話就太抬舉我了,各位來的時候,我還在幾百公里外的固陽縣呢,又沒有分身術,如何使得上力?”

  “你小子不老實,”

  冰心先生指著他笑道,“那天木工隊過來給我們打家具,我隨口問了一句,可認識陳建國,那木工不假思索就說認識,還說你們關系不錯,要不然他們也不會來,還敢說不是你!”

  陳建國眨眨眼,驚訝地問道,“那位師傅姓什么?”

  冰心先生比劃了兩下,“姓龔,個頭小小的,手上有顆黑痣。”

  陳建國頓時恍然,“哦,還真認識,我跟他學過一年木工。”

  這話一出,眾人只當坐實了是他在背后出力,否則的話,為什么別的地方都避之不及,只有這里如此熱情,而且又恰好是陳建國的熟人,

  即便不是他直接出力,也一定有他的因素在里面。

  隨后大家又被他的話所吸引,

  牛漢先生好奇地問道,“你學木工做什么?”

  陳建國笑道,“當年學校不是停課了么,我閑著沒事做,便學了些手工活。”

  張先生不禁感嘆道,“你倒是個有意思的人,不上學了也不寫書,反而去學做木工了。”

  “我看學木工也挺好,”

  冰心先生說道,“現在我們不也要學習勞動了么,他學做木工,還是個技術工呢。”

  大家又是一陣輕笑。

  笑聲停下,臧克家先生問道,“聽說這個農場,是你帶人開出來的?”

  “對,”

  陳建國點了點頭,笑道,“當時我看縣里運動會亂成一團,怕出什么事,就站出來當了領隊,”

  頓了一下,又解釋道,“我大爺爺是縣里棉紡廠的副廠長,縣民兵師師長,外公在肉聯廠工作,外婆在食品廠,我自己也有一點成績,所以跟各個單位的子弟關系都還不錯,別人做領隊他們不服,我做卻沒有意見,

  一直到下鄉之前,縣里的運動都是我在領導,總算沒鬧出什么大事,不運動的時候,我就帶著他們開荒,如果能有點收成,也能稍微減輕一些家里的負擔。”

  聽到這話,幾乎所有人都連連點頭,

  還有人感慨地說道,“功德無量啊。”

  陳建國聞聲望去,卻沒看出是誰在說話,

  大家嗑著瓜子喝著茶,陳建國一直在回答他們的問題,

  直到他們都問完了,他才說道,“各位先生在這里還有什么需要的沒有?”

  幾乎所有人都搖頭,“沒有沒有。”

  頓了一下,沈從文先生苦笑著說道,“老了老了,還能有機會到鄉下來學習,吃穿也不愁,即便老妻不在身邊,卻也在另外一個大隊,相隔不算太遠,得閑的時候走著也就過去了,

  唯一讓我掛念的,就是我在北京書桌上的稿紙,我因為一切學習都為了應用,所有常識都是從實踐學來,再結合文獻作綜合分析,這工作分門別類的總結,不僅對于本單位同志搞陳列、說明、鑒定、登記等工作有用,對于編《通史》《文化史》《美術史》《工藝美術史》,以及許多專題教材的編寫,大致都還有點參考價值,

  如果能回到那個二丈見方原住處,把約六七十萬字材料親手重抄出來,配上應有的圖像,上交國家,再死去,也心安理得!”

  聽到這話,剛才還頗為熱鬧的禮堂又安靜下來,

  這次他們出來匆匆,只來得收拾幾件行李衣物,其他別的什么東西都沒有帶,也不能帶,如果說有什么讓他們一直放不下的,大概也就是那些飽含心血的作品,

  沈從文先生的掛念,何嘗不是他們所有人都心結。

  陳建國也苦笑不已,如果換成別的事,比如需要什么物資,他還能想想辦法,但是這個事情,他確實是愛莫能助。

  別說他人不在北京,即便在,……

  呃,倒是可以當一回梁上君子,幫他把資料取出來,可現在不是不在么,也就只能徒呼奈何。

  再說一個沈先生如此,其他人也是如此,他去了歷史博物館宿舍取資料,其他人的又該怎么辦呢?

  這里可是聚集了整個文化戰線的人,他哪里幫的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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