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陳建國先找到張團長，“那個，幫我安排一下，小梅要外出采風，短時間內就不回來上班了。”
張團長頓時一愣，“你要搞創作，出去采風還能理解，小梅是歌唱家，她采的哪門子風？”
陳建國沒精打采地唉聲嘆氣，“不管是東風還是西風，也不管是采風還是放風，反正你幫忙想個理由。”
頓了一下，他才抬起頭說道，“現在外面的情況是什么樣子，你也不是不清楚，她要是繼續出任務，我怕有可能會出事。說真的，安全起見，文工團這段時間也最好閉門謝客，隨便編個什么理由也好，盡量不要出門。”
張團長眉頭緊皺，默默想了好幾分鐘，才輕聲罵道，“這特么叫什么事兒。要是真有敵人，冒著炮火老子也敢沖上去，可現在窩里……”
頓了好幾秒，他才長嘆一口氣，“哎……，現在也只能這樣子，等一下我給小梅一個進修名額，她就在家里去進修吧。文工團里面我也盡量減少出任務。回頭我再跟革委和軍區領導那邊商量一下，看看搞個什么內部創作大生產的活動，能不出去，盡量不派人出去。”
陳建國搓了把臉，“我估計，現在也沒幾個單位還有心情搞演出，真要有什么需要慰問的地方，你弄個放映隊過去就完了，音樂電影不比真人表演好看。反正特殊時期，謹言慎行。”
張團長擺擺手，“行了行了，啰里啰嗦，趕緊滾蛋。”
陳建國從善如流，麻溜兒地滾蛋走人。
從這天起，他和小梅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買菜之類的事都全部交給馬秀英出馬。
而外面的情況也越來越嚴峻，不時能聽見大馬路上有人喊著口號呼嘯而過，也有人悄摸摸地搞串連，甚至還有人敲陳建國家的門。
不過不管來的是誰、也不管認不認識，馬秀英都一口咬定兒子和兒媳婦都出門去了，家里就只有她一個老太婆帶著小孫子。
反正家里囤積的糧食干肉能吃大半年，她隔幾天出去買點新鮮蔬菜就行，等這些東西吃完了再說。
關了門回來，馬秀英愁眉苦臉地看著窩在房里看書的兩人，沉吟兩秒，說道，“反正你們也不去上班，要不干脆再生一個？”
小梅頓時滿臉通紅，雖然她也很想，但是這個事哪能這么說嘛，而且這個時間也不對啊。
陳建國則干咳一聲，“媽，我掐指一算，今年不祥，還是明年再生吧。”
馬秀英長嘆一口氣，“這倒也是，年初周先生走了，現在外面又紛紛擾擾，聽說朱先生和李先生也病了，不知道要鬧成什么樣。確實不太適合。”
說著便丟下一句話，“說好了，明年生啊。”
然后抱著已經3歲多的小愛華走了出去。
等門關上，小梅吐了吐舌尖，再看著滿臉無奈的陳建國，不禁有些好笑。
陳建國一把將她抱起來放到腿上，“那，媽的話聽見啦，時間緊任務重，明年要努力知道吧。”
小梅紅著臉摟住他，“知道啦。”
……
外面的紛紛擾擾，都被隔絕在院門之外。
但是有些事情是隔絕不了的。
4月4日清明時節雨紛紛，第二天4月5日路上行人便斷了魂。
風吹起來的時候，陳建國在自家的院子里，燒了好大一盆火紙。
由于打擊封建迷信，連火紙都是他自己用黃紙做的，還用一塊木板雕刻了天地銀行的紙錢，也不知道現在天地銀行成立了沒有。
小梅聽到收音機里新聞的顛倒黑白，也一時沒了聲音。
而一直不理解兒子兒媳為什么閉門不出的馬秀英，這時也終于明白了原因。
但是她也只能關起門來恨恨地暗罵幾句，詛咒那些人早點下地獄。
轉眼到了7月份，朱先生也與世長辭。
全國又是一片哀悼，整個社會環境也越來越壓抑。
整整四個半月時間，小梅和陳建國都沒有邁出院門一步。
他們每天要么讀書、寫作，要么陳建國教小梅打拳、練氣，倒也不覺得氣悶。
可是這個時候，哪怕有天大的事，陳建國也不得不出門了。
梅映雪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嘟著嘴說道，“現在外面風聲一天比一天緊，你出去干什么嘛。”
陳建國站在窗前，抬頭看著窗外明朗的星空，嘆著氣說道，“去年拍《生死時速》的時候，地震局的專家說，今年有兩個地方可能會發生大地震。5月底的時候，云南那邊果然發生了7級以上的大地震，他們預測的另外一個地方，還是在環渤海一帶。
只不過地震局人力物力有限，沒辦法同時監控兩個地方，所以就選擇的他們認為可能性更大的云南。
我擔心這次北方也可能會有地震，就想出去看一看，萬一有什么預兆，也能提醒一下地方。”
不等他轉過身，小梅就從后面一把將他抱住，卻只是盡量壓抑哭聲，并不說話。
因為她知道，陳建國做了決定的事，誰都改變不了。
陳建國拍拍她的手，等她放松一點，轉過身將她抱住，輕聲笑道，“我都知道可能會有地震，肯定不會有事啊。到時候我不住樓房、只住平房，那點瓦片可砸不死我。而且萬一要是有什么預兆，我一定第一個跑到空地上，所以看上去很危險，其實安全得很。”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倒是你們在家里也要多小心，萬一地震真的發生了，距離北京也不遠的話，可能會影響到這里。
尤其是發生災難的時候，肯定會有壞人出來為非作歹，你把槍準備好，萬一有壞人闖進來，先打了再說。”
當年他送給小梅的勃朗寧，小梅一直帶在身上，結婚以后也繼續由小梅保管，有這把槍在，想必會安全很多。
經過陳建國細聲寬慰，小梅總算心情平復了一些，只是依然抱著他，輕輕點了點頭，“我會照顧好媽和小華的，你放心。”
陳建國拍拍她的后背，深吸一口長氣，不覺有些出神。
人禍絕對沾不得，只能有多遠躲多遠，要不然陳家一大家子人，可能說沒就沒了。
反倒是天災還能拼一拼、搏一搏，雖然不知道會有多少效果，但能救一個是一個，總比什么都不做的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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