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從寒門開始權傾天下 > 第七十四章 污蔑之罪
  果然有宗師隨行,一路無驚無險,順利抵達永嘉。

  沈氏又被稱為沈半城,意思是整個永嘉縣有一半的地歸沈氏所有。

  沈宅的規模和奢華,可想而知。

  不知過了多少道纖細繁密的月門,也不知遇到多少個規矩森嚴的仆從,終于在某個院子的正堂見到了沈齊星。

  五十多歲的年紀,頭發略有些灰白,眼睛總像是沒有睡醒的樣子,瞇起來讓人看不到內里的虛實。

  除了他之外,左右還坐著四人。

  其中一人跟沈齊星年紀相仿,甚至還要大上幾歲,老態龍鐘,行將就木,坐在這里,純粹鎮場面而已。

  兩人四十出頭,一胖一瘦。胖的面色和善,滿臉含笑。瘦的清癯嚴毅,顧盼生豪。

  剩下一人很年輕,最多三十歲許,偏生就他穿的邋里邋遢,不修邊幅,一邊手伸進衣服里搓灰,一邊饒有興致的打量徐昀,還對沈謙挑了挑眉角,顯然比較熟絡。

  沈齊星沒跟徐昀寒暄,請他坐在下首,神色平淡的問起師承。

  徐昀說了幾個名字,都是平陽縣不知名的尋常儒生,在傳承有序的儒家圈,這是絕對的減分項。

  沈齊星不置可否。

  瘦中年卻坐不住,道:“那我覺得怪了,徐公子既非名門出身,又無歲月沉淀,如何悟出‘物之所在,道則在焉’的八字心決?”

  但凡有點思考能力的上位者,根本不會相信徐昀尚未到弱冠之年,竟能超過在座精研幾十年事功之學的大儒們,總結出八字心訣,言簡意賅,卻勝妙殊絕,這讓大儒們的老臉往哪擱?

  沈謙忙道:“明泉先生,此八字乃徐昀在龍臺寺格物有感,故而致知,算是頓悟所得……”

  瘦中年人名叫薛伯良,號明泉先生,笑道:“是嗎?你自幼隨諸多大儒習濂學、關學、洛學,后又習理學、蜀學和心學,可謂采百家所長,自身又素有才名,在徐公子的年紀,可否頓悟出這般驚世駭俗的道?”

  沈謙張張嘴,道:“我是不能,但是……”

  “阿謙,沒有那么多的但是!我怕徐公子從別處偷師,為了虛名,竊據己有。瞧在是你的朋友,早些承認,可既往不咎。若是狡言虛辯,到頭來事情敗露,害人害己,悔之晚矣!”

  沈謙沒想到薛伯良對徐昀的態度不是伯樂遇千里馬的激動,而是充斥著質疑和審視的傲慢,登時急了,道:“爺爺,您讓我請朋友來,難道就是為了當面羞辱他嗎?”

  沈齊星抬頭望向沈謙,昏黃的眼神驟然如電,輕輕的道:“放肆!”

  沈謙渾身一顫,爺爺的積威如高懸于頭頂的利劍,是所有沈氏人的噩夢。

  他下意識的想要跪地認錯,可看著身邊翩翩站立的徐昀,第一次泛起不能退縮的念頭,高聲道:“徐兄他能得崔朝奉贊揚,又能受韓提學器重,知州呂大人、通判馮大人更是對他言聽計從,短短數日,溫州城內皆唱頌清歡才子的大名。如此天資,我之熒光,怎敢爭輝?總不能因為我們悟不出‘物之所在,道則在焉’的精妙,就污蔑徐兄偷師竊據的潑天大罪!”

  薛伯良搖搖頭,道:“你還年輕,不知世間多少欺世盜名之徒。我觀徐公子行事,霸道勝于王道,并非儒門的做派,無論如何,悟不出‘物之所在,道則在焉’的真意。或許,他在平陽時跟崔璟交往過密,會不會是崔璟……”

  “不會!”

  三十多歲那人開口打斷了薛伯良,道:“崔璟跟我認識十幾年,他對事功之學沒有半點興趣,崇尚的還是心性儒學的那套言辭,什么修養歸返以達仁,滿嘴的仁義道德,實際上百無一用。”

  他的態度要比薛伯良溫和太多,對徐昀笑了笑,道:“我跟崔璟也算好友,今日請你來,絕無惡意。只是事關重大,需問個明白。薛兄他性子急,脾氣沖,切莫放在心上。”

  沈謙低聲介紹道:“這位是陸師中,號鳳羽先生。”

  徐昀回以微笑,沒有做聲。

  不管是薛伯良,還是陸師中,其實一個鼻子出氣,只不過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可你們憑什么把老子當犯人審?

  要不是顧忌沈謙的面子,他早就拂袖而去。

  沈齊星又如何?

  當宰相又如何?

  這次扳倒陰胡生,大家互相利用,誰也不欠誰。

  以后各走各路,我也未必會求到你的門上!

  這時,沈齊星突然道:“徐昀,你以為,什么是道?”

  徐昀原想嘲諷兩句,說道可道,非常道,能說出來的道,那就不是道,相公此問,有失水準。

  可沈謙已經摸到了幾分徐昀的脾氣,怕他真的爆發起來,徹底得罪了沈齊星和其他幾位大儒,眼神里露出哀求的神色。

  徐昀固然不肯吃虧,但對朋友卻夠仗義。

  畢竟沈謙也是好心,想幫他牽線擴充人脈,抑或找個靠山,總不至于為了些許詰問,連累朋友里外不是人。

  他決定好好回答沈齊星的問題,讓薛伯良接受一次知識風暴的洗禮和再教育。

  什么是道?

  若不是上次從沈謙的反應里猜測出沈齊星的治學接近于永嘉學派,徐昀很可能會往道家務虛方面進行展開。

  反正這樣的問題沒有標準答案,跟出題者同頻就是對,講究的是投其所好。

  可現在明知是開卷考試,再要考不到出題者的心里,那就說不過去了。

  “先賢以為,道是天地萬物之宗,無處不在,在螻蟻、在稗、在瓦甓、在尿溺之中。道在物先,先于物而又不離于物……”

  沈齊星低垂著眼瞼,雙手插入袖里,交疊放在腹前,聽徐昀解題,不見喜怒。

  薛伯良哈哈笑道:“我當少年人有多大的見識,原來也只是心性儒學最愛說的夢話罷了。徐公子,你今日拜錯了廟門,該拜到崔璟門下才對,哈哈哈!”

  陸師中無奈道:“薛兄,給別人說話,天塌不下來。徐公子,請繼續!”

  徐昀沒搭理薛伯良,道:“而我以為,夫道非出于形氣之表,而常行于事物之間者也,一物為兩,一而不同,以物用而不以己用……”

  隨著他將“物之所在,道則在焉“的八字心決詳細闡述,涉及到哲學觀,世界觀,方法掄和認識論等等的思辨,臉上還帶著笑意的薛伯良逐漸僵住,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陸師中也難掩驚訝之色,雙手抓緊扶手,身子前傾,似乎這樣能夠聽的更清楚一些,不會漏掉任何一個字。

  那個還不知道名號的胖中年人依舊是笑哈哈的模樣,但眼神里的凝重表明他的心底同樣波瀾起伏,被徐昀的論道吸引,漸漸的沉浸其中。

  眼看時機成熟,徐昀忽然厲聲問道:“明泉先生,你以為何為事功?”

  薛伯良此時感受不到徐昀的無禮,脫口而出,道:“功到成處,便是有德;事到濟處,便是有理!”

  “錯!你的事功,只在功利,等而下之。我的事功,則勝在可以衡量義理。“

  這話一出,薛伯良、陸師中、胖中年,乃至于始終昏昏沉沉的老者和淡然自若的沈齊星也同時色變。

  “無驗于事者,其言不合,無考于器者,其道不化。所以在我看來,義理必須與用事結合。若道無功利,則道,無用!一言概之,道在物中,以利和義……”

  這下再沒人能坐在椅子上,沈齊星率先而起,喃喃道:“道在物中,以利和義。道在物中,以利和義……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老者在陸師中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走到徐昀跟前,以手撫摸其背,連說三個好字,道:“師中,傳我的話,從今日起,永嘉五先生改為永嘉六先生。凡我永嘉門人,見徐昀尊稱六先生,以先生之禮侍奉,不得有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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