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已經是晚上，朱允燁也坐不住，立刻連夜出宮去找韓度。
聽到管家來報說是皇上來了，韓度驚訝了一下。不等侍女伺候，連忙自己動手穿好衣衫，帶著安慶前去拜見。
廳堂內。
韓度和安慶齊齊拜下。
“臣拜見皇上。”
“安慶拜見皇上。”
朱允燁哈哈笑著轉身，連忙道：“姑姑，舅舅，快快平身，都是一家人無需如此客氣。”
韓度和安慶回禮之后才站起來，然后在朱允燁左邊下首位置坐下。
“皇上深夜前來，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朱允燁坐在廳堂上位，笑呵呵地看了安慶一眼，沒有說話。
安慶連忙站起來，笑道：“皇上，臣熬不住夜，就讓老爺陪著您，可好？”
朱允燁笑著點頭，“姑姑請便，要多加保重身體。”
“謝皇上垂憐，臣告退。”
等安慶離開之后，韓度抬頭看向朱允燁，疑惑問道：“皇上，這是發生了什么大事嗎？”
自己現在一點實權都沒有，也算不上朝廷重臣，就算朱允燁真有什么事情需要找人商議，那也不應該找自己才對。
朱允燁連忙問道：“舅舅為何沒有買債券？”
韓度怔了一下，隨后淡淡笑道：“皇上就為了這個，連夜出宮找我？”
聽到朱允燁提到債券，韓度心里慢慢地有了一些明悟。
朱允燁猛地點頭，靠近韓度一點，壓低聲音問道：“難道這個還不夠嗎？”
“倒不是夠不夠的問題......”韓度垂下眼簾，感覺頗為有些好笑，“怎么？皇上覺得我非要買債券不可？若是如此的話，那我買一點也無妨。”
“這個......倒是不用。”朱允燁頓時坐直了身子，臉上帶著尷尬。
不過他還是堅持問道：“朕就是對這件事有些好奇，想要知道舅舅是怎么想的。當初面對那些商人的時候，舅舅不也說過要買的嗎？現在忽然不買，朕擔心他們會不會產生出其他的想法。”
這正是朱允燁所擔心的問題，韓度一開始鼓動那些商人買債券，現在卻又不買了。這消息若是傳出去，難免那些商人心里會有不好的想法。如果他們現在拿著債券來要求即刻兌換，那這么一陣忙活就白費了。
為了讓商人能夠完全放心，皇家銀行這次發賣的債券是可以即刻兌付的，也就是說只要那些商人想兌換，銀行必須現在把錢給他們，只是沒有利錢而已。
原來是這樣......韓度漸漸地有些明白了，攏了一下手放在肚子前面，耐心解釋道：“皇上是擔心那些商人會因為我不買而反悔吧？”
朱允燁就只是看著韓度，沒有說話。
“他們是不會反悔的。”韓度語氣肯定地道。
朱允燁愣了一下，有些好奇地問，“舅舅為何如此肯定？”
“皇上以為他們買的是債券嗎？”韓度意味深長地看了朱允燁一眼。
“難道不是？”朱允燁疑惑問道。
韓度哈哈笑了起來，連連搖頭嘆道：“他們哪里是在買債券，他們是在買一個安心呢。”
朱允燁眼睛一亮，十分好奇，“怎么說？”
韓度嗓音低沉地回答道：“他們只在乎本錢，對于利錢其實他們是不怎么在意的。他們只要保證將來能夠把本錢拿回去，對于他們來說就足夠了。”
“如果他們真的是貪圖利錢的話，以他們的本事難道拿著這些錢連利錢都賺不回來嗎？”
童靈這些在京城商人當中算是有頭有面的人物，他們涉及的經營可不僅僅涉及海貿。
現在海貿的利潤雖然早就不如最初的時候了，但還是能夠維持著一個比較高的利潤。因此童靈那些人買債券也是虧本的，但是他們寧愿虧本也要買。
反正幾十萬貫對于他們的身家來說，也算不上什么。
不等朱允燁開口，韓度繼續笑道：“他們就算看在皇上、朝廷的臉面上，才會買的。”
話說到這里，韓度的意思就很明白了。童靈等人怕得罪朝廷，寧愿虧錢也要買債券。但是韓度又不怕得罪朝廷，當然就可以不買。
朱允燁倒是不在乎韓度給不給朝廷臉面，他只在乎童靈等人會不會反悔。
聽了韓度的話，算是讓他的擔心微微放下，語速極快地笑道：“他們不會反悔，那朕就放心了。”
韓度也頗為高興地點頭，隨后道：“臣之所以沒有買債券，那是因為不想去和百姓爭奪這點蠅頭小利。若是皇上覺得臣也應該買一點的話，那臣就買五十萬貫債券吧。”
一開口就是五十萬貫，見韓度認真的樣子，朱允燁心里殘存的一點點擔憂瞬間完全消散。
想了一下，皇家銀行的債券本來就已經全部賣完了。如果還要賣給韓度的話，那還需要重新讓寶鈔提舉司把債券做出來。
而且這五十萬貫也沒有著落，要再修一條鐵軌又不夠，要用在其他地方的話那連利錢都要虧出去。
考慮再三，朱允燁暗自搖頭，很是親近地對韓度微微頷首，笑道：“舅舅這份心意，朕心領了。舅舅能夠做到不與民爭利，朕十分欣慰。”
見朱允燁沒有堅持讓自己買債券，韓度也沒有堅持。反正自己買不買都可以，以前不買真的是不想和百姓爭奪利益。
年利一成，韓度根本看不上。但是對于百姓來說，能夠把余錢拿出來買債券，這可比存在銀行里面要劃算得多，存在銀行里面年利才三分。
就這三分的年利，都對百姓有著極大的吸引力。畢竟在百姓看來，這可是白得的錢。
朱允燁想了一下，呵呵笑道：“舅舅不僅出力幫助朝廷解決難題，還主動讓利百姓，如此為國為民公忠體國，朕會銘記在心的。”
說完，朱允燁緩緩起身。
韓度跟在站起來，笑著回道：“皇上言中了，臣不過是做了分內之事罷了。臣早就看明白了，良田千頃不過一日三餐，廣廈萬間只睡臥榻三尺。一個人的所需是有限的，能夠滿足就好，占據的太多并沒有用處。相反，那些百姓才真正需要這些利益，讓給他們也不算什么。”
朱允燁聞言渾身一振，眼睛明亮用一種驚異的神色看著韓度，喃喃自語道：“良田千頃不過一日三餐，廣廈萬間只睡臥榻三尺......占據......讓利......”
許久之后，朱允燁才回過神來，眼睛恢復了清明。
滿臉感嘆地道：“舅舅今日真是讓朕深深受教一番啊......”
“皇上能夠明白，才是真正的可喜可賀！”韓度臉上的笑容忽地綻放開來。
“哈哈哈，舅舅說的是！”朱允燁十分滿意今天晚上和韓度的這番談話，可謂是讓他憂心忡忡而來，盡興而歸。
朱允燁回到乾清宮，渾身的興奮勁都還沒有完全褪去。
坐在殿內沉靜了片刻，笑意滿滿地喊道：“來人。”
“奴婢在，請皇爺吩咐。”太監連忙弓著上身，小步快跑進來。
朱允燁頓了頓，問道：“下旨，韓克忠端重循良，教忠勵資，敬之忱聿......遷，戶部侍郎。另外，韓復禮也依照此例，遷......”
說到這里的時候，朱允燁頓了頓。原本他下意識的想要把韓復禮遷任兵部擔任侍郎的，但是如此一來的話，這兩兄弟就一個在戶部一個在兵部。
這......貌似有些不妥。
于是，朱允燁接下來的話一轉，道：“遷，吏部侍郎。”
“遵旨。”太監心里受到極大震動，來不及表現出來，連忙躬身退下。
等到走到殿門外面，太監才緩緩直起身來，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
鎮國公府，這個沉寂了許久的大明第一豪門，看來又要綻放出耀眼的光芒了。
太監從朱允燁還是太子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對于他的了解，甚至比朱允燁自己都要詳細。
朱允燁剛剛登基的時候，對于鎮國公府的試探可不僅僅是一次兩次。
當初將韓克忠和韓復禮兩兄弟從京城遷到偏遠之地，就是其中之一。從京城遷到甘肅和云南，而且還沒有升遷品級，這無論怎么看來都和將兩兄弟流放了。
若是換一個人，大概率會來找皇上理論。
但是鎮國公卻沒有對此有任何微詞，甚至就連韓克忠和韓復禮也乖乖地按照朝廷規定的時間去赴任。
這幾年，聽說兩兄弟在各自的地方都干得不錯。
不過太監十分清楚，皇上將兩兄弟遷回京城，而且還是擔任侍郎這樣的高官，肯定不會是因為他們干得如何。
聯想到今天晚上皇上急切地出宮去找鎮國公，太監心里已經有了眉目。
......
隔日早晨，韓度和安慶還在吃飯，就看到五叔眼帶熱淚，一路急匆匆地跑進來。
注意到他腳下的踉蹌，韓度不得不提醒道：“五叔，慢點，可別摔著了！”
五叔聽到韓度的話，連忙放慢腳步，這才恢復了正常。
連連點頭，邊哭邊笑著道：“公爺，老奴，老奴就是太高興了......”
“發生了什么事？”韓度對著五叔笑了笑，對于五叔自稱老奴，韓度已經提醒了他無數回，要他不用如此自稱。但是他偏偏不同意，無論韓度怎么說都沒用，韓度也只能由得他了。
安慶也放下筷子，笑著附和道：“就是啊，五叔，究竟是什么好事，把你高興成這樣？”
“高興，高興......老奴是真的高興。”五叔在眼角抹了兩把，擦去淚水。
“皇上剛剛下旨......大公子和二公子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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