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克均點點頭。
“不要去想是不是該對百姓好，會不會對百姓好一點，他們會得寸進尺。
不要去想放開百姓的言論，會不會讓朝廷喪失權威。
不要去想，是不是該讓百姓窮，百姓才會因為重賞拼命。
是不是該讓百姓愚，他們才會相信忠君愛國那一套。
是不是該讓百姓疲于奔命，他們才沒空去反思國家的弊病，從而對統治者產生懷疑。
咱們就單純一點，對百姓好一點。
咱們為什么要實行四書五經和科舉的雙軌制？就為了照顧士人階層利益？然后置整個國家的發展于不顧？
沒錯，今天咱們照顧了士人，咱們的統治穩固了。
幾百年后呢？
科技落后于世界，被列強欺辱，割地賠款，百姓經歷百年動亂，死傷成千萬上億人，然后陷入一個新的輪回？
何必？”
“可是自古君王，皆以安民為本，不取強民之道。
如秦皇，收繳天下兵器，如漢武，異化儒學。
歷代政治家皆以為，強民風，開民智，寬民言，亂之始焉。”
“有道理，這套政治理論既然能流傳千年，被無數帝王踐行，說明它的確有用。
甚至是千古不易的法則。
如果不按這套政治規則辦事，幾乎都會身死國滅。”
可是鄭克均笑笑道：“貞央，你相信嗎？我一直就知道自己要走的這條路不好走。
屠殺滿人，讓滿清軍隊誓死抵抗。
屠殺耿精忠，讓尚之信、吳三桂、王輔臣等國賊誓死抵抗。
攤丁入畝，得罪天下地主，讓三藩勢力擴大了整整一倍。
現在又廢除科舉，得罪天下士人。
還屠殺了白云寺整座寺廟的大小僧侶，天下側目。
本督在政治幼稚這條路上，走得越來越遠了。
我的人生觀不允許我去適應那一套流傳數千年的政治規則。
人的人生觀一旦形成，是很難改變的。
如果將來新北軍失敗，一定是敗在我的政治幼稚上。
后世人都會嘲笑本督毫無政治頭腦，就是一個莽夫。
但作為此時的我，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去追求，可能會失敗。
如果就此放棄，隨波逐流，那我的人生從此刻開始，就已經失敗。
本督可以為將來存在的風險預做準備，但這條路，本督一定會堅持走下去。”
貞央怔怔地看著鄭克均，她現在才終于讀懂鄭克均的內心。
“夫君，你想好了嗎？永遠不后悔？”
“循心做事，本督不會后悔。”
“好，貞央陪著你。”
貞央上前拉住鄭克均的手。
該提醒的，她提醒了，鄭克均也聽懂了。
但夫君信念如此，作為妻子，只能支持他。
“不過廢除科舉這件事，夫君還是得想一個辦法，在堅持原則的基礎上，盡量減少士人的反彈。”
鄭克均笑著看向貞央。
“以前沒看出來，咱家貞央竟然是一位女政治家，給本督出出主意唄。”
鄭克均現在才發現，貞央從小耳濡目染明珠的為官之道，對官場或者朝堂規則，有很深的理解。
可以說政治極為成熟。
“女政治家不敢當，不過貞央的確有幾條小建議。”
“說。”
“廢除科舉，必然得罪大量士人，不可避免。
但咱們不能不給士人留活路，這等同逼著他們造反。
而且現在整個華夏，識字的人不多，就算只會背四書五經的書呆子，也算得是人才。
咱們必須充分利用起來。
所以貞央建議，首先，在全國各省主要城市，開辦政法大學。
政法大學開設簡單的數學和科學學科，社會經濟學科，法律學科，政治管理學科等。
全國士子都可以進入學校進修，只要考到合適的分數，咱們公平公正，按成績錄取為官吏。
雖然為官素養未必多高，但他們至少不再是只懂四書五經的書呆子了。
目前這個社會，讀書人不多，咱們也不能要求太高。
只要等到現在這批中小學生上了大學，咱們就可以逐步增加難度，便能培養出一批批優秀的官員后備人才。
另外政法大學畢業時，被考試淘汰的士子，也不能讓他們絕望。
咱們可以讓他們和師范大學畢業的學生，一起到中小學任教。
現在中小學校急缺老師，就算是只會掉書袋的書呆子，教孩子識字應該是沒大問題的。
夫君給中小學老師開的薪水很高，社會地位也抬得很高，不是以前書院夫子可比。
相信這些落魄士子會比較滿意。
畢竟在以前的時代，名落孫山就屬于一事無成。”
“這個主意很好，貞央你真聰明。”
不愧是出生書香門第的世家女子，見識就是與尋常大家閨秀不同。
貞央這個主意可以抵消大半士子的抵觸情緒。
“另外，咱們也不要說什么廢除科舉。
畢竟科舉制度延續一千年了。士子對‘科舉’這兩個字有感情。
突然廢除，他們心理上就接受不了。
咱們可以換藥不換湯，政法大學的考試，咱們不叫畢業考試，還是叫科舉。
不但政法大學的畢業生可以考，社會上自讀的書生，師范大學，國防大學，軍官學校的學生，都可以參考嘛。
只要成績排名靠前，便錄取就是了。
這樣才能更加廣大地吸納人才，盡天下人杰為夫君所用。”
“士人入大學，學成為官，學不成為師。
‘科舉’之名不變，只變考試科目，廣納天下英杰……”
鄭克均沉吟著復述貞央的話，只覺得她這個主意也是絕了。
只要能學到務實的知識，而不是只會咬文嚼字舞文弄墨，‘科舉’這個名稱變不變無關緊要。
反倒是可以安撫天下大部分士子的情緒。
“好，就這么辦，貞央，你真是夫君的賢內助。”
鄭克均將貞央抱進懷中。
貞央臉蛋一紅，推開了鄭克均。
“我是什么賢內助，文熙公主才是你的賢內助，我聽說她在新北軍東征期間，可是立下很多大功呢。
就快成婚了，還不快去陪她，好增進增進感情嘛。”
“文熙公主很好，你們也很好。
成婚后，我會好好陪文熙公主一段時間。
在成婚前，我就留宿西廂了，你們姐妹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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