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賽因怔怔地看向鄭克均，他知道此事再無可能，長嘆一口氣，招呼了一下身后的白袍女子，搖搖頭，離開了廣場。
“這奧斯曼人真是無禮至極。”
“侯賽因也太能吹了吧？好像他奧斯曼是宇宙第一強國一樣。”
侯賽因一走，呂布等人就議論開了,一臉的憤憤不平。
“公子，這個侯賽因，是不是和當初的沙俄使者普希金恩一樣，對我們包藏禍心。
讓我們先對國民宣傳沒有向奧斯曼進貢，然后奧斯曼就可以用寫明進貢的協議要挾我們。
讓我們答應他們更多的無禮要求，否則就向大明百姓公開秘檔？”
陳珂當初聽了鄭克均對沙俄使者和準噶爾使者的分析,后背發涼,印象極深。
現在侯賽因似乎是一樣的話術，她立刻聯想起來了。
“我看不是。”鄭克均搖搖頭：“侯賽因應該沒有要拿秘檔威脅我們的意思,就是單純的想讓我們寫明進貢，然后花多少錢買武器，那都是其次。”
“這就奇怪了。”
陳珂皺了皺眉道：“據我所知，奧斯曼帝國雖然貴族階層非常富有，但普通平民的生活，可謂極其艱苦。
他們沒日沒夜的勞作，也難以求得一日溫飽。
一些自然條件惡劣的地區，餓死人是常有的事。
更別說發生什么災害，幾乎餓殍遍地。
侯賽因憑什么花兩倍的價格，購買我們的武器裝備？
僅僅就為了一個進貢的名頭？至于嗎？如果不要這個名頭，哪怕是平價，我們應該也是可以賣給他們武器的。
打腫臉充胖子，對奧斯曼有什么好處？對奧斯曼百姓又有什么好處？
花如此高昂的代價購買武器，又不知要餓死多少人，難道侯賽因和奧斯曼蘇丹一點不在乎嗎？”
“或許，他們真不在乎。”
鄭克均苦笑。
陳珂作為天地會的總舵主，對當權者的權術，還是不太了解。
對于當權者最重要的是權力,其次是他們的威信，再次是他們的面子，再次是他統治下的社會穩定，然后是總體的經濟和財政。
百姓的生活？排在末尾。
為了以上任何一點，當權者都可以犧牲百姓的生活。
當然，欺騙百姓是十分必要的，讓百姓覺得犧牲他們的生活，成全統治者的權力、威信、面子，是愛國行為，更是必要的。
……
紫禁城外，一輛馬車等在門口，是來接侯賽因和他身后的白袍女子的。
但侯賽因卻對車夫搖搖頭。
“你先回驛館去吧，我想在北京的街頭走一走。”
馬車離去，侯賽因靜靜地走在北京的青石街道上。
已是深秋時節，寒風蕭瑟，滿地都是枯黃的落葉。
白袍女子一直跟在侯賽因身后，看著侯賽因的背影，感覺他的情緒有異常,加快了兩步，回頭看向侯賽因。
卻只見侯賽因早已淚流滿面。
“大人，其實你想要與大明達成交易，對嗎？
是交易，并不是進貢，對嗎？”
白袍女子開口，聲音清澈而空靈。
剛才在廣場，女子一言不發，要是那時候白袍女子說話了，一定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這樣的聲音，沁人心脾，任何人聽了，都會好奇白頭巾下的容顏。
何等的傾城容顏，才能配上如此的天籟之音？
可是此時的侯賽因，卻連頭也沒抬。
“那又怎樣？我想要達成交易，可是奧斯曼的貴族愿意嗎？奧斯曼的大臣愿意嗎？蘇丹愿意嗎？
就連那些受害最深的奧斯曼百姓，他們也不會愿意，信嗎？”
侯賽因蹲在護城河邊，嚎啕大哭起來。
“他們為什么不愿意？”
白袍女子不理解。
“因為在他們心里，奧斯曼帝國是宇宙最強，外國任何方面，都弱于奧斯曼帝國。
誰要是說一句某個國家某樣東西強于奧斯曼帝國。
立刻會有一群人跳出來，說你是不是不愛國？如果你覺得別的國家好，你為什么不滾去其他國家？
我要是今天真的與明國達成協議，進口明國的武器。
百姓就會質問，是不是奧斯曼帝國生產的武器不行？還是軍隊不行？
你覺得大臣和將軍們會怎么回答？他們敢有第二個答案嗎？
如果誰敢說第二個答案，立刻會成為全民攻擊的對象，立刻就會被罵得狗血噴頭。”
“難道奧斯曼一億人，就沒有清醒的嗎？”
“清醒？清醒了又怎樣？清醒者敢大聲說話嗎？
就連蘇丹本人都不可能承認奧斯曼的武器和軍隊比其他國家弱，這會削弱他的威信。
清醒者，要么學會閉嘴，要么永遠閉嘴。”
“這樣嗎？”
白袍女子不是奧斯曼人，是烏克蘭人，而且從小就是奴隸，她的眼界，注定了她無法理解侯賽因的話。
“可有些事情是明擺著的，如果臣民們不信，你就進口一批明國的燧發槍和旋轉火炮，讓他們看看威力。
看看燧發槍的射程，看看燧發槍的射速，看看旋轉火炮的靈活性和覆蓋范圍。
差距是明顯的。他們總不能睜眼說瞎話吧？”
“伊絲瑪，你太天真了，首先，他們根本不會給你對比的機會。
他們只會給你扣帽子。
你要是去試驗明國武器和奧斯曼武器的優劣，他們不會看結果，而是罵你，說你是不是在推銷明國武器。
是不是拿了明國的好處，是不是明國的間諜。
你百口莫辯。
其次，就算你真的對比了，他們親眼見到了。
你知道他們會怎么說嗎？他們說你是拿的明國樣品，明國武器根本沒這么強，你這是特制的。
他們會說你故意拿的奧斯曼劣質武器，奧斯曼的武器沒這么弱。
他們還會給你舉例，說哪一次用奧斯曼武器打仗，創造了什么奇跡，比如五百米外，一槍擊斃某個埃及反叛軍指揮官。
他們還會告訴你，明國軍隊打仗，有多少燧發槍炸膛，傷了多少人。
明國的燧發槍，真的會炸膛，新北軍也因此死傷過很多士兵。
他們不會給你機會說奧斯曼的鳥銃炸膛更多，他們只會質問你：要是買回來明國燧發槍炸膛了，死傷了奧斯曼士兵，你打算怎么賠？
這時候他們會說人命無價，如果燧發槍炸膛死亡了士兵，是你賠不起的。
你就是罪人，你就對不起那些士兵的家屬。
你要敢辯白一句，他們就會說，死的又不是你兒子，你父親，你當然大言不慚。
他們根本不會在意，不進口燧發槍，打仗會死更多的奧斯曼士兵，那些士兵的家屬，又有誰在意？
他們還會告訴你，奧斯曼國產的燧發槍和旋轉火炮，已經研究出來了，如何如何厲害，如何如何先進。
你不能質疑，只要質疑，你就是奸細，就是崇拜外國，就是對奧斯曼的民族文化不自信。吃奧斯曼的飯，砸奧斯曼的鍋，應該滾出奧斯曼帝國。
哪怕他們根本沒見過奧斯曼人研發的燧發槍和旋轉火炮，哪怕這些消息，就是那些想騙國家庫銀，想博得百姓擁戴的商人或者官員，信口雌黃。
但不妨礙奧斯曼百姓愿意相信。
你去揭穿殘酷真相，不但商人和官員會視你為死敵，那些百姓更會罵你。
你能怎么辦？”
“如果像你這樣說，奧斯曼帝國不是就沒未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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