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牧聽到白家姑娘四個字后,本已經臨近癲狂的動作和滿身濃烈的煞氣隨著一個深呼吸便再也沒有了蹤影。
嬴牧站立之后就這么靜靜看著門口方向,與剛才的嬴牧完全判若兩人,平靜得可怕。
來人身穿一身淺色的衣裙,腰間系著一條白色的束帶,約莫十三四歲的樣子,面龐略作圓形,一雙眼眸清澈見底,眉宇間卻有淡淡的憂傷,嬌艷欲滴,甚是惹人憐愛。
“牧哥哥!”
聽到這道聲音,嬴牧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變化,平靜之中帶著一絲感激,聲音溫柔的問道:“小曦,你怎么來了?”
“我不放心,來看看牧哥哥。”
“你一個人來的?”
“我和阿大一起來的,他去后院找大父去了。”
白曦手中還提著一個食盒,笑道:“牧哥哥,我給你帶著你愛吃的,我親手做的呢。”
雖然在笑,但是誰都能看得出來,少女的笑極為勉強。
“你先吃,我去給姑母和姑父上香。”
還不待嬴牧開口,少女便向靈堂走去,腳步卻有些虛浮,嬴牧看著白曦的背影,眼中仿佛有了光。
他就這么靜靜的看著她,一起長到大的青梅竹馬。
片刻之后,靈堂之中傳來抽泣之聲,嬴牧快步走了進去,便看到白曦已經哭成了淚人,只是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終究還是忍不住抽泣起來。
看到嬴牧進來之后,便撲在嬴牧的懷里。
嬴牧深吸了一口氣,輕輕的拍打著白曦的后背,輕聲道:“小曦乖,不哭,不哭。”
二人從小便已經定了親,在及冠之后就成親。
嬴牧扶著白曦走出靈堂,二人一起在臺階之上坐了下來,身后便是阿大和阿母。
白曦將頭靠在嬴牧的肩上,抬頭看著星空,抽泣的問道:“牧哥哥,我聽阿大說,人死后就會化作天上的星星,你說姑父和姑母是不是也在天上啊?”
“嗯,阿大和阿母在天上看著的呢。”
嬴牧這個時候表現得極為平靜,因為他是將軍府的少將軍,白曦的牧哥哥,他不能表現出軟弱的一面,即使很想。
他的身后還有很多人等著他去遮風擋雨。
嬴牧停頓了一會兒,輕聲道:“小曦,我想去把我阿大找回來。”
聽到這句話,白曦的眼淚又忍不住的往下流,她聽她阿大說的,姑父的尸首在義渠,是義渠人殺了他,姑母才會悲傷過度也跟著去了。
“牧哥哥,不管做什么,曦兒都支持你……”
“小曦……”
嬴牧的聲音中有一些顫抖,一種被人支持的感動,也是他最為重要的人的支持,開始之時害怕她不愿的。
白曦了解他的牧哥哥,一旦決定了的事情,便很難改變,以其添堵,還不如支持他,她聽她阿母說過,從此以后牧哥哥要承受的壓力的責任,即使不能幫他,也一定不能拖他的后腿,讓他有所顧慮,這是阿母告訴她的。
少年少女就這樣看著星空,說著未來。
她是他的明燈,他是她的全部。
不知過了多久,白曦已經靠在嬴牧的懷中沉沉的睡去,嬴牧就這樣抱著他,靈堂之中的香滅了也是招呼管家幫忙去上的,看就這么看著天空,看著懷中的女孩兒,白天積攢的怒氣與戾氣在這一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牧哥哥,別怕,有小曦在。”
嬴牧剛想回應,卻看著小丫頭的眼睛還是閉著的,顯然是在說夢話,只是輕聲的回應道:“牧哥哥不怕。”
約莫丑時之時,白歇想來是和老爺子聊完了,這才來到靈堂這邊,看著已經熟睡的白曦和呆坐在臺階之上嬴牧,不免嘆息了一聲。
“牧兒……”
嬴牧看到來人是白歇,便輕聲道:“舅父。”
“將曦兒送去睡吧。”
嬴牧嗯了一聲,正準備送白曦的房間,剛挪動身體,白曦的聲音便傳來:“牧哥哥別走。”
眼睛依然是閉著的,眉宇間卻透露出一絲害怕,嬴牧便只能作罷。
白歇輕聲道:“這小妮子,把他阿大都忘了。”
嬴牧只得苦笑一聲。
在將軍府,白曦是有自己單獨的房間和院落的,與嬴牧僅僅隔著一堵墻,從小便是在前將軍府長大的,也是嬴牧的母親一手帶大的。
白歇無奈的嘆息了一聲道:“曦兒就交給你了,我先回去了,一會兒去睡一下,明天還有很多事。”
嬴牧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眼懷中的白曦,便道:“沒事的,舅父,扛得住。”
嬴牧目送白歇離去,并未言語,只是手不自覺的緊了一下,將懷中之人抱得更緊了。
懷中之人也感受到了什么,眼角淌下了一滴眼淚。
嬴牧就這樣坐著,身體未挪動絲毫,害怕驚醒懷中之人。
卯時一過,便要準備起靈了。
庭院之中已經有將軍府的人在忙碌了,將軍府中大多都是從戰場之上退下來的老兵,女眷很少,故而對于嬴牧的稱呼從來都不是少年,而是“少將軍。”
約莫是被忙碌的聲音的吵醒,白曦挪動了一下靠在嬴牧懷里的身體,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輕聲道:“牧哥哥。”
嬴牧也本能回答了一聲“在的。”
直到低頭看去,才發現小妮子已經醒了過來。
“怎么不多睡一會兒,時辰還早。”
“牧哥哥就這樣一直坐著的么?”
白曦也是從嬴牧的懷中直起身來,心疼的看著眼前的牧哥哥,眼中滿是柔情和心疼。
嬴牧見白曦已經起身,也準備站起身來,只是一個晚上都是保持這個狀態,身體早已經麻木,起身之時難免一個踉蹌,白曦連忙上去攙扶,嬴牧走了幾步才感覺身體稍微適應了一點。
嬴牧本打算再送白曦去睡一會兒,只是小妮子怎么都不樂意,就是想陪著他。
二人吃了些昨夜白曦帶來的糕點,嬴牧便讓白曦先去洗把臉,自己則在靈堂繼續坐了一會兒。
晨曦如往日一般,照進了將軍府之中。
“少將軍。”
管家捧著一套甲胄來到嬴牧的面前,嬴牧也站起了身接過甲胄。
“辛苦您了,杜爺爺。”
管家是老將軍的親衛,自從老將軍閑賦在家便一直跟隨在身旁了。
管家并未多說什么,只是心中難免有些難受,自己看著長大的少年不得不以這樣的方式成長,這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卻是不得不承認的。
這些時日,少年的變化他都看在眼里,以前是一個多么愛笑的少年,這件事之后,少年臉上的稚嫩好似褪去了不少,多了一絲沉穩。
嬴牧接過甲胄之后,便捧著甲胄來到府中最高的樓頂之上,將甲胄撐展開來,面朝西北方向,也是他的父親戰死的方向,迎風抖動起來。
“回家了!”
少年的聲音很大,也很沉穩,聲音之中卻有一絲悲愴。
嬴牧口中喃喃的道:“阿大,等著我,我會帶你回家。”
做完這些之后,嬴牧依然久久未動身,眼睛一直盯著那個方向在看,仿佛聽到了召喚。
“少將軍。”
嬴牧聽到管家的呼喚之后才回過神,這才將甲胄收好,下到庭院之中,這一幕讓老人看得格外心疼。
嬴牧將甲胄擺放在那具只有衣物的空棺槨之中,隨后撫摸著兩具棺槨。
“起靈咯!”
隨著這一聲吆喝,兩具棺槨被人抬起向靈堂之外緩緩行去,此時嬴牧手持孝幡和兩具靈位在前引路,還沒有等到走出將軍府,白曦便一身縞素的走到嬴牧近前,將姑母的靈位和孝幡接到手中,嬴牧剛想出言阻止,這樣好像并不符合規矩。
“我是贏家未來的兒媳。”
僅僅只用了一句話,便將嬴牧的嘴堵住,任由白曦接過去走在自己的身側。
將軍府外早已經站滿了人群,有朝廷官員,有阿大和大父的老部下,還有老世族和變法新貴,往日吵得不開交的兩派在今日卻是涇渭分明。
老世族的人眼神淡漠,新貴的人眼中透露出一絲悲傷和可惜。
嬴牧的步伐,不快不慢,向城門而去。
“恭送將軍!”
將軍府的人看著棺槨被抬出府邸之后,齊聲躬身送行。
安葬之地在驪山以南,靈位要送回雍城宗室,也就是說今日之后,他還需要獨自前往雍城一趟。
魂歸咸陽,靈歸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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