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大隋主沉浮 > 第195章:第四次意外?
  裴淑英認為世家門閥之所以視書籍為洪水猛獸,是因為書籍來得太過猛烈,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一旦世家門閥冷靜下來,就會發現影響不大,哪怕是公平公正考試,世家門閥仍舊占據著絕對優勢,就算世家子弟考不中,也可以把考中的寒士變成自己人,然后大家一起維護現有的舉才制、任免制。

  這一客觀的事實,楊集也沒辦法。畢竟制度再好,也要人來執行才行,即便是千年世家沒有了,可是政治世家、軍事世家、經濟世家也會應運而生,它們也許沒有千年之久,可是影響幾代還有可以的,只要家庭、宗族的社會架構不變、只要人類還有情感,就不可能做到絕對公平。

  要是他有了子女,也會把資源投注在子女身上,也會全心全意栽培、扶持他們,也會利用自己的人脈關系令他們走得更遠、飛得更高。

  不過令士族高高在上的主要原因還是豐富的藏書量、龐大的人才庫,若是沒有士族的支持,朝廷根本沒有足夠的人才治理天下,而書籍要是普及天下、不值錢了,寒門子弟、農家子弟將如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來,也使士族最大優勢不復存在,朝廷對士族的依賴也從必不可少變成可有可無、從必須拉攏變成可殺可不殺。

  楊集想到這里,說道:“書籍普及得如火如荼,天下世家都將此事視若洪水猛獸,便是朝堂上下,也沒幾人像你看得這般透徹。受此影響最大的山東族,終究還是把我當作生死之敵。”

  “衛王這么想就錯了。”裴淑英輕輕的搖了搖頭,輕聲解釋道:“山東士族名義是同氣連枝、榮辱與共,但他們其實并非是鐵板一塊,對外是一個整體,對內同樣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昔日魏孝文帝以范陽盧氏、清河崔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為天下士族之冠。時至今日,四姓高門變成了崔、盧、李、鄭。勢衰的太原王氏已經剔除四大高門,李氏不但進入四大高門,而且排名第三,排第一的盧氏降為第二、排第二的崔氏晉為第一,高門之間暗斗之激烈,由此可見一般。”

  “由四姓高門衍化出來的七宗五姓,竟爭得更加激烈,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隴西李氏和趙郡李氏為了排名和地位,更是明爭暗斗不休,同姓尚且如此,與其他幾姓的關系可想而知。”

  “七宗五姓內的每一宗又分為幾房,各房在爭奪家主繼承人、爭奪族老席位時,比皇儲之爭還要慘烈三分。”

  “多謝淑英提點,我輕松多了。”楊集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肩頭上的壓力也減輕了許多。

  說白了,七宗五姓為首的山東士族其實和“五岳劍派”一個樣,他們雖然彼此聯姻,對外宣稱同進同退,并且在明爭暗斗之余,也有相互照拂的義務和情誼,但是楊集在朝堂之上與崔仲方、鄭善愿、王隆的爭辯,誰會解讀是對七宗五姓的威脅和挑戰?

  恰恰相反,博陵崔氏臭了崔仲方這個尚書級別的人物,滎陽鄭氏和太原王氏要是臭了“天下士子之師”的太學博士鄭善愿、王隆,三宗的影響力、名聲也因此大跌;其他山東士族就有更多利益可分、有更多操作空間,甚至排名在崔氏之下的盧氏、李氏有望利用這個機會追上、超過崔氏,所以他們或者不會感激把三人搞臭的楊集,但至少不會因為此事對他心生敵意。

  也就是說,他楊集單挑不過七宗五姓,但是五姓、七宗、各宗各房的矛盾和競爭卻是他可以利用之處,只要瞅準關鍵的利益點,就能令他們自相殘殺;關隴貴族、南方士族也不例外。

  想通了這一節,楊集感覺肩膀上的壓力輕了不少。

  “你不是士族中人,對士族內部或許了解不多,我還有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想告訴你。”裴淑英輕聲說道。

  楊集問道:“何事?”

  楊家以前是關隴貴族,但現在是皇族了,皇族的生存規則豈能與貴族、士族一樣?以前又沒有人專門教過,楊集自然不清楚。但現在猝不及防的當了天下世家之敵,他對世家內部之事,也多了幾分好奇。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

  “對于大隋朝廷來說,決定每個官職的關鍵人物是圣人和三省主官,可是對于世家門閥來說,決定某個官職的關鍵人物卻是家主和族老。比如說朝廷某個刺史空出來了,而我和我阿兄都想當這個刺史,就必須針得家主和族老的同意,他們選我或阿兄之后,家主再去和其他家族協商、溝通、談判、妥協。大家同意了,再由身在朝廷的各族族人一起推薦,于是這個刺史就是我或是阿兄的了。下一個刺史出現時,大家又是這么走一圈,然后讓給第二家。”裴淑英笑了一下,又說道:“總之呢,出現在圣人案頭之上的名冊,就是那幾個名字,誰去當這個刺史都一樣。”

  “這么一來,你和你兄長就有矛盾了?”裴淑英這話,令楊集深有感觸,不管是今生,還是前世,在選官方面都是一個樣,總之出現在你面前的預選者,永遠只是那幾個鳥人。

  你除了勾出那個稍微像點人的鳥人之外,還能如何?

  唯一的區別之處,在于選擇者的層次不同。

  不過從裴淑英這一席話中,楊集察覺到世家門閥內部競爭異常激烈,他們奉行的“不把雞蛋同放一個籃子”的生存哲學,不僅僅只是給家族留下一條后路,同時也是家族內部的劇烈競爭;他們投注的某個勢力贏了,那么被當賭注者,事后就是家族中的“話事人”,失敗者理所當然被狠狠踩下去。

  裴淑英點頭道:“被家族放棄那人,肯定對家族、家族選定的人有怨氣。不過正常來講,家族都會予以適當的補償,以平息他的怨氣。”

  楊集望著眼前這個明眸皓齒、花容月貌的少女,終究還是問道:“這個禮物可不簡單,這里頭可不僅僅只是七宗五姓,也與聞喜裴氏有關,淑英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我還以為你不問呢。”裴淑英輕輕收攏鬢角的散發,一雙清亮的眸光瞬也不瞬地凝視著楊集,忽爾嫣然一笑:“你救過我的命,只要對你有幫助的事,我都愿意做。”

  楊集搖頭苦笑:“那是我連累了你。”

  “原因和過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但沒有將我推出去當擋箭牌,還冒生命危險引走了弩箭和刺客。”裴淑英說至此處,清麗的臉孔紅了,她脈脈地低下頭去,用手拉扯一下自己的衣襟。

  然后又瞟了楊集一眼,見他正用一種似乎含有深意的眼光望著她,立刻又很快地收回目光,她的頭垂得更低了,臉色也漲得更紅了。

  有人說“少女害羞的神情最美”!此話是不錯。只見裴淑英賽雪欺霜的小臉上,染朝霞一般鮮艷的紅暈,明如春水的眼波綻放出燦爛的光彩,如若一朵紅睡蓮,在晨曦中迎著初升朝陽盛開!

  其實楊集此刻只是覺得這姑娘的理由憨得可愛,并沒有其他想法,更不知道裴淑英為什么無緣無故就臉紅了。但是世上又有幾人能測出青春少女的心呢?

  原來裴淑英從自己前后兩段話里,品味出了“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論調,也難怪她要臉紅了,過了一會兒,她又說道:“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聞喜裴氏的處境十分尷尬,除了追隨圣人之外,沒有更好的選擇。”

  “也不能說是尷尬!”楊集意味深長的說道:“說不定你父親會成了大隋宰相。”

  裴淑英竟然點了點頭,以一副英雄所見略同的表情說道:“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畢竟阿耶的能力、功績、資歷都足了,再加上聞喜裴氏和各大勢力都有一點關系,但與它們又不是什么深交,所以阿耶為朝廷薦才之時,也會比某個勢力出來的宰相公正一些。”

  “你這么優秀,你爹知道嗎?”楊集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小美人有點妖孽。

  地緣決定政治這條政治哲學,用在聞喜裴氏身上再合適不過了,聞喜裴氏位于并州南部,它正好處于山東士族、河南弘農楊氏、關隴貴族、關隴韋杜四大勢力的交匯之處。

  聞喜裴氏屬于傳統的山東士族,有別于以鮮卑血脈為主體的關隴貴族、關隴士族,但是和北方的山東士族隔著巍巍太行山,致使聞喜裴氏和北方的山東士族之間的關系不是那么緊密;而在南方,又是濤濤東流的黃河,這又令聞喜裴氏和南方的山東士族關系不緊密。

  正是特殊地緣位置,決定了聞喜裴氏在政治上的立場,他們既不偏袒關隴貴族,也不親近山東士族,和傳統的關隴士族又保持敬而遠之的態度。

  聞喜裴氏也正是得益于長期保持的中間立場,得到了楊堅的青睞,而且日后的楊廣似乎也需要聞喜裴氏來平衡、緩和關隴貴族、山東士族之間的矛盾。所以聞喜裴氏才能在大隋王朝混得風生水起,在楊廣時期出現了一族兩相的罕見局面。

  楊廣讓裴矩負責選官、讓裴蘊主管監督的御史臺,不就是裴淑英說的“比某個勢力出來的宰相公正一些”嗎?

  裴淑英搖了搖頭,赧然道:“我不敢說這些。”

  “那我替你爹考考你。”楊集凝視著這個小美女,微笑道:“接下來,我應該怎么做?”

  裴淑英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狠狠地瞪著楊集,她明白楊集這是在詢問他,也是在考較她,但是這話說的實在是、實在是太占人便宜了。

  她瞪了好半晌,最終還是說道:“他們已經焦頭爛額了,你不能過度刺激他們,接下來你應該穩一穩,等到他們冷靜下來、等到他們意識書籍威脅沒有那么大的時候,再利用他們自己的矛盾挑問題。不過這個時間恐怕比較漫長。”

  “我倒不這么認為!”楊集微微一笑:“世家門閥之主都是一些老狐貍,人的年紀大了就會缺乏闖勁,做事之時更傾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先慮敗后慮勝’的穩健之道,判斷對手之時,也總會往‘必有陰謀’這方面去想。血氣之勇是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所以我認為趁勝追擊,容易取得大戰果。”

  裴淑英問道:“怎么趁勝追擊?”

  “我有博陵崔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一年內的犯官名單,數量之多駭人聽聞,一旦公布出去,必將引起軒然大波。”這是楊集在朝堂上與崔仲方、鄭善愿、王隆爭辯后的決定之一,如今不能說是天下皆知,但關中官場肯定全知道了,甚至許多人都在期盼這份名單的出爐,借以打擊三宗名望。

  楊集本來是準備全部公布的,但是裴淑英說了山東士族這么多的內部競爭,所以楊集決定只公布博陵崔氏一家,給予盧氏、李氏、鄭氏爭奪第一高門的機會。

  這樣既促使他們狗咬狗,又減輕了自己的負擔,還留下了與鄭氏、王氏談判的余地,而博陵崔氏有多大的創傷,鄭氏和王氏就多么在意這份犯官名單、多么想與自己和談。所謂傷敵十指不如斷敵一指、一力降十會,便是這個道理。

  裴淑英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想著楊集說的話,畢竟她的年紀擺在這里,再聰明也有年齡上、經驗上的缺失。過了一會兒,小巧的鼻子忽然動了一下,疑惑的張望:“哪里來的燒焦味?”

  楊集還沒說話,尉遲恭已經大嚷大叫的說道:“公子,那邊失火了。”

  楊集和裴淑英出去一看,只見一道黑煙滾滾而起,隨著上升漸漸彌漫開來。

  “不是吧?”

  “不會吧?”

  楊集和裴淑英驚駭相顧,如果這火災也跟楊集有關,那么就是兩人湊到一起所發生的第四次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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