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大隋主沉浮 > 第327章:曲終人散
  任何一項“新”的制度,其實都是有律可遁的,一些制度看似是獨創,但你只要細細揣摩,就會發現早在很久以前,已經有了一個模糊不清的概念,所以每項“新”的制度,一般都是當代智者對前人之所長、社會之所須進行一個大總結,并適當的加入現實社會的需要、自己的領會,如此一代又一代的走下來,各種制度便慢慢的合理、完善起來。

  看似新穎的五省六部、御史臺、十一寺、十二衛,若是細細梳理起來,上可追溯到夏商周,其先進的程度,在幾十年以后,或許是一個草創的漏洞百出的框架,但是對于當前的大隋王朝來說,這是無數杰出智者嘔心瀝血之作,已經先進到了極致,想到要他們在無例可循的情況下,打破瓶頸,著實是難如登天。

  所以包括楊廣、高颎、楊素、楊雄、蘇威、牛弘等人在內的大隋精英,明知這些制度不算好、更沒有達到圓滿的境界,但是他們偏偏無從下手。因為若是天馬行空的亂想、亂改、亂用,便會影響到朝廷的運轉、天下的安寧。

  對于臣子們而言,制度有空子可鉆,是求之不得。而楊廣這個皇帝卻恨不得將一切可鉆的空子補得嚴嚴實實的,以免臣子借機利用,尤其是虞世基獨霸三省的惡劣行徑,更是引起了楊廣的警覺和重視,他知道虞世基之所能能夠這么做,自己重視和信任是次要的,主要還是虞世基在利用制度的漏洞,行不法之事,別人明明知道他不對,卻無力去制止他、彈劾他。所以久而久之,便演變成內史侍郎給尚書省刑部侍郎下令的地步。

  也是因為宇文述操縱武舉、虞世基獨霸三省,也是因為這兩大心腹同時出現大問題,使楊廣意識到自己光靠感情、信任是不行的。若是沒能在制度上加以限制,日后還會有更多人安插人手、獨霸三省。而他設想中的七大選官,將每年的任命權掌控在手,若是不加以之制衡,這天下官員遲早被這七人所任命的親信取代干凈。

  但現實問題是,楊廣明知制度不好,一時間卻又不知從何下手。

  這種感覺,令楊廣滿心無力、滿心憂傷。

  而在他設想中的七人選曹團中,楊集主張皇族和外戚各占一個選官席位,對此,楊廣原則上是同意的。正如楊集所言,皇族和外戚與皇帝榮辱與共,就算兩人各有一半私心,但是另外一半公心湊到一起,那就是一個代表皇帝意志的人了。若是另外五席皆是有一半公心的臣子,那就湊成三個半了。

  “既然你明白公心的重要、選官七曹權力之重,那你有沒有辦法制約這些人的辦法?”楊廣心底也沒有抱多少希望,只是他們既然已經聊到這里,也就隨口問問。

  楊集心中已有了大致的腹案,便笑著說道:“好辦法沒有,捷徑也沒有,不過,傻辦法卻有一個!”

  楊廣起初還顯出有些遺憾,但聽到最后那句,立即露出一絲期待之色,笑著說道:“傻辦法也是辦法,總比沒辦法好!”

  楊集問道:“阿兄是不是擔心這七人往官場拼命塞人,將官場變成七大派?”

  “正是如此!”楊廣也不否認,他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是一個方面;另外一個方面是擔心他們塞進官場的人,皆是品德敗壞的廢物,若是如此,他們七人倒是撈到了好處,但是他們創造的惡名卻要我來扛,我能不愁么?”

  楊集說道:“要不多加幾個選官的名額,這樣就能進一步淡化他們的權力,只要將七大門派,變成七十個小門派,那么各門各派的實力就弱小了,你這個大權在握的總盟主負責居中調試,以后看到誰強大了,就下達盟主令,讓眾多小門派去啃他。”

  楊廣心中一動,但卻說道:“選官七曹掌控了吏權、任命權,其地位堪稱宰相。你當宰相是牲口啊,說加就加?”

  楊集搖頭說道:“那有什么?我記得秦漢時期好像只有一個宰相,現在不是有三個了嗎?而且阿兄也說選官七曹堪稱是宰相,如果這樣,那我大隋王朝的宰相少說也有七個了。我們不一定要將選官七曹擴大成選官百曹,但是可以增加旁聽的席位,而這些具有旁聽資格的人,雖然沒有新官的決定權、任命權,但是他們卻有否決權。”

  “每當選官七曹擬定好新官名單,便將這些旁聽官員召集起來,先是向大家陳述每名新官的出身、能力、履歷、政績,接著再向大家介紹新官將要出任的地方的基本概況、以及當地急須解決的問題,然后再將兩相結合,說明這么安排理由和必要性,這名新官到任以后,又能給當地帶來多大的變化。如果旁聽官員覺得可以,便投票贊成,如果覺得不合適,便投票反對。贊成票數多過于反對票,就表示這項任命通過了,反之,就表示這項任命被駁回。”

  “在他們商議的過程中,御史臺全程跟進,同時再派出秘書省書佐將商議過程、任命理由、新官到任之后能夠做到什么地步,誰支持誰反對都詳記錄下去,然后以卷宗的方式封存于秘書省。哪個官員在任期內出了問題,一查便能知道是誰主推上來的人。”

  楊廣猛的一拍大腿,還辦法真是絕了。

  選官七曹選出來的新官,本身就是相互妥協的產物,拋開出身不說,但人品、能力多少是有一些保障的。而旁聽者手中的否決權,不僅削弱了選官七曹的權力、削弱了選官七曹一部分私心,而且還能進一步將品德敗壞、能力低劣的世家門閥和官員子弟隔在官場之外。

  更厲害的還是楊集所說存檔于秘書省的卷宗,這玩意不僅是鞭策新官秉公執法、一心為民的武器;同時也是懸在推薦者、支持者頭上的利劍,迫使他們在推薦、支持某個人的時候,不得不慎重考慮被推薦人的能力問題、品德問題。這么一來,便能進一步“優化”大隋王朝的官員隊伍。

  楊廣想了想,又問道:“如果七大選官出自各大勢力,那你認為旁聽者由誰出任比較合適?”

  楊集沉吟半晌,說道:“比如說三省左右侍郎、六部尚書、十一寺卿、十二衛大將軍,就非常適合當旁聽的官員。這些人都巴不得將七大選官取而代之。所以當他們知道新官是誰在推薦之后,定然默默的盯著這名新官,當這名新官出了問題,便成了他們攻訐七大選官的證據。這又進一步捆綁了七大選官的手腳,使他們在推薦新官之時,更謹慎一些。”

  “行啊!”聽到這里,楊廣困惑頓消,心中一種撥開云霧見青天的感覺,笑著說道:“沒想到你真想出辦法來了。”

  老實說,楊廣真沒指望能從楊集這里得到什么“錦囊妙計”。只不過他將要組建七人選官團的消息透露出去以后,各方勢力都在磨刀霍霍,目不轉睛的盯著。要是他在這個時候找別人來商量‘七人選官團’組建的議案,別人就算沒有往自家傾斜,也不會全心全意為大隋考慮,更不會提出設限選官權力的方案。

  所以他只好把鬼點子特別多的楊集找來碰碰運氣,就算得不到滿意的議案,也總比一個人悶在心底苦思來得好。卻不想楊集竟然在眨眼之間,就把議案存在的問題、隱患解決得一干二凈,這讓楊廣大感意外之余,又開始糾結了起來。

  這樣一個智謀百出、一心為公的鬼才,天生就是當謀主、當宰相的料子,同時也是楊廣最稀缺的助手、伙伴,所以他又舍不得放人了。

  只是這家伙闖禍的本事,與辦事能力、智謀不分上下,若是長期留在身邊,一定會把滿朝文武、滿朝文武背后的大勢力得罪光,要是鬧到了那個地步,自己哪怕萬般不愿,恐怕也只有把他五馬分尸了。

  楊廣心中一嘆:罷了罷了!還是讓他繼續去涼州折騰好了,以后有什么問題,便以書信溝通好了。

  楊集得意洋洋的說道:“這算什么,我的主意多的是!”

  “看出來了,我們大隋王朝的衛王、涼州牧確實是文武雙全、兼通軍政的宰輔之才。”楊廣心中困惑消除,心情大好,笑著說道。

  楊廣十分認同楊集的才能,但是他也發現楊集是一個悶葫蘆,他最大的優勢是解決問題,而不找出問題來解決。要是讓他專門找出問題來解決,卻是萬萬不行的。可是只要問他問題,他隨口就能幫你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不過不要緊,因為他楊廣就是一個最善于找問題的人,反正他是什么都覺得不完美、什么都覺得不夠好。日后凡是挑出大家都解決不了的毛病,那就讓人送去給楊集解決好了。

  他想了想,對楊集說道:“大隋幅員遼闊,我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政務,想著拖一天吧,又怕影響到地方施政,最后也只好一天天的堅持下去了。如今年輕還好一些,若是上了年紀,肯定會變得力不從心了。所以我決定把部分權力下放,企圖讓自己從繁瑣的日常政務中解脫出來,以便于有大量時間來考慮大政方針、完善制度。”

  楊集聽到這里,忍不住問道:“阿兄是想提高相權嗎?”

  “沒錯!”楊廣點了點頭:“歷史上那些雄霸宇內的帝國,由于末代帝王長于深宮婦人之手,不知人間疾苦、不諳權謀韜略,驕縱任性、昏聵無能,終至一個個王朝土崩瓦解、煙消云散。所以皇帝賢明與否,直接關系著一個帝國的生死存亡。我們這一代或許不會犯錯,可是誰保證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依然這般?而相權的提升則能大大的避免因為皇帝昏聵所帶來的禍患。那些從萬千官僚中脫穎而出的宰相,皆是計謀出眾、才華橫溢之輩,這種層層選拔、層層淘汰出來的人協助皇帝處理國事,實在是最為穩妥的做法。于是我把一些大權交給了我所信任的宇文述、虞世基,可是我忽略了人心。”

  楊廣沉默了片刻,苦笑道:“由于我大隋制度和律法的不健全、監管力度的缺失,使他們得到權力以后,野心如野草一般瘋長,于是宇文述出事了、虞世基也出事了。他們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尚未如此毫無顧慮,離開中樞的地方治吏問題可想而知,這也難怪你到涼州不久,就能抓出一大堆貪官污吏。我這幾天一直都在考慮這個問題,認為單憑臣子的自覺是不行的;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哪怕是一個品德再好的人,其心境也容易發生變化。所以我大隋王朝要想長治久安,一方面是提高相權,保證御史臺、大理寺、刑部的司法獨立;另一方面是以完善健全的制度、律法來約束宰相、三法。而你這個‘七人選官團’組建議案,就十分適用于中樞的日常運行。”

  “接下來,我準備讓三省六部官員各司其職,互不干涉,防止虞世基獨霸三省的惡劣事件再次發生;但是如此劃分清楚,也容易使擁有反駁權的門下省一家獨大。即使沒有一家獨大,也會因為駁回太多,平白浪費大量時間,使辦事效率也變得十分低下。所以我決定在三省六部之上,成立一個議事堂,頒布詔令之前,三省主官先坐在一起討論,都覺得可行了,再走內史省擬詔、門下審批、尚書省六部執行的程序,免得做無用功。所有詔書都必須經議事堂討論通過,加蓋三省主印以后,方能生效,事后,各不干涉。而所有詔書分為不同的等級,如果是等級高,就加設旁聽席位,如果是小事,議事堂幾名主官即可投票決定。”

  說到這里,楊廣看了楊集一眼,笑著問道:“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可行!”楊集知道楊廣說的議事堂,跟唐朝創立的政事堂一模一樣,要是議事堂真的設立了,三省既能互不干涉,又不影響辦事效率,而且大家聚在一起群策群力,也能使一個個健全有效的制度從中樞頒行天下,著實是利國利民之舉。要是多設幾個席位,就能把相權分為幾份,大家互相制衡,避免了權相、權臣的出現。

  雖然具體效果還須實際、時間來驗證,但唐朝創立的政事堂延續到五代、宋、遼、金,其壽命之長,足以證明其魅力和價值。

  當然,這個好處良多的議事堂也不是沒有變數,而這變數就是提出提高相權、創立議事堂的楊廣。

  這家伙急功近利,恨不得把百年以后的事情一天做完,所以他現在雖然說得好好的,說不定以后會嫌棄議事堂拖沓、礙事,索性將它一腳踹開。

  “等我將細節梳理好,便將這個議事堂成立起來,主官人數嘛,暫定九名!今年的新官選拔,便是議事堂的開堂之作。”楊廣繼續說道:“至于主官成員方面,安德王兄可代表皇族、蕭琮可代表外戚和南方的荊州士族(內史令之一)、高颎可代表寒門、楊素或楊約可代表中原士族、蘇威可代表關中士族、裴矩可代表河東士族、崔仲方可代表山東士族、宇文弼或長孫熾可代表關隴貴族、江南士族倒是有些麻煩!”

  他沉吟半晌,說道:“本來虞世基是最嘉人選,可他在幾天前免官了,一時半會著實找不到合適人選。”

  楊集見到楊廣異常糾結,忍不住建議道:“阿兄,我覺得井中皇帝蠻好的!”

  楊廣聽到“井中皇帝”這個新穎的詞,不由愣了一下,緊接著便會意了過來,他笑著問道:“你說的井中皇帝,是指陳叔寶?”

  “正是他。”楊集猛然點頭:“蕭琮兄長是梁朝末代皇帝、陳叔寶是陳朝末代皇帝,他們曾經皇帝的身份,使他們不會、也不敢徇私枉法、排斥異己、拉幫結派,一切都會遵照阿兄的意志行事;而從象征角度上說,你這個皇帝,卻奴役另外兩個皇帝,難道不是一件相當過癮的事嗎?而史上的大統一王朝的皇帝,又有哪一個能享受這份特殊的待遇?秦皇漢武好像也不能吧?”

  楊廣聽得怦然心動,然而卻搖了搖頭,沒好氣的說道:“那個、那個井中皇帝死了,難道你不知道?”

  楊集搖頭道:“這個真沒聽過。”

  楊廣說道:“他是去年臘月死的,安葬于洛陽邙山。我登基以后,追贈他為大將軍,謚號為煬,你知道朕為何稱他為煬帝嗎?”

  “噗!”坐在楊廣對面的楊集正在悠哉悠哉的喝茶,當他聽到“煬帝”二字的時候,一下沒忍住,一口茶水噴在了楊廣的臉上。他滿是歉意的看著楊廣,解釋道:“不好意思,實在是被‘陳煬帝’震撼到了。”

  楊廣習慣了楊集的一驚一乍,此時給噴了一臉,所以也沒生氣,還他以為楊集是被陳叔寶的“陳煬帝”嚇到了呢。他用袖子擦了擦臉,得意洋洋的解釋“煬帝”的由來:“我在揚州坐鎮十年,對陳叔寶十分了解,哪(nei)家伙貪戀美色、不問國事,整天只會醉生夢死,所以我當上太子的時候,就以阿耶為榜樣、以陳叔寶為誡。不敢懈怠一天、不敢享樂一天,我給阿耶的謚號是‘文’,我希望世明登基以后,給我的謚號是‘武’。怎么也不能讓我成為隋二世、隋煬帝!”

  “……”楊集聽得一臉的詭異,歷史總是這么的殘酷,李淵父子在楊廣死后,送他的謚號偏偏就是“煬”字,所以他此時都不知應該怎么說了,只能體會成王敗寇的無奈、以及歷史由勝利者編寫的殘酷之處。

  “王叔的謚號是‘昭’,這可是美謚呢!”楊廣接著說道:“你小子得小心點,怎么說,也要為以后博取一個美謚,讓上一輩的情誼、美名繼續延續下去。”

  “是是是!”楊集此時除了點頭,還能說什么?他想了想,又說道:“既然井中皇帝死了,那我去抓慕容伏允、西域諸國國君來給你奴役。”

  楊廣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像話,若是你將這些國君都抓了來,你以后肯定少不了一個美謚。”

  “但愿吧。”楊集心中苦笑,說實話,從楊廣目前的表現來看,他倒是希望楊廣像陳叔寶那樣以醉生夢死為重,若是楊廣幾年以后選擇當一個半昏半醒的昏君,大隋王朝說不定反而延續得久一些。

  “你什么時候去涼州?”楊廣又問道。

  楊集深感無語:“涼州一切皆好,我去不去有何區別?”

  楊廣更無語,加重了語氣道:“金剛奴,你可是涼州牧呢,你老是賴在京城,成何體統?”

  楊集根本不怵他,無所謂的說道:“那你盡管罷免好了!反正我也不想當官,還是紈绔之王過癮,想打誰就打誰。”

  楊廣聞言大怒,指著楊集劈頭蓋臉的喝道:“我真是看錯你了!枉我信任你、任命你為涼州牧,你卻不思進取,只要想過紈绔之王,氣煞我也。”

  指著大門道:“門在那里,給我滾!”他目露躍躍欲試的神情:“不滾也可以,陪我練練。”

  “我還是滾吧!”楊集直接就認慫了,楊廣哪怕沒有皇帝這個身份,也能憑借變態的武力將他打得鼻青臉腫,‘陪他練練’簡直就是自找苦吃。

  秦瓊、單雄信的武力值如何,楊集是不知道的,自然也不好評估,但是他麾下武將之中,恐怕也只有張須陀、薛舉這種級別的人物,方能在武力上與楊廣相提并論、一較長短了。而正處在成長階段尉遲恭,上去與楊廣比武較技,只怕也是找虐的份兒。

  至于他楊集更別說了,上去也是送菜。

  楊廣見到楊集怕自己去揍他,便繼續威脅道:“等武舉一結束,你立刻給我去涼州,早一點把慕容伏允給我抓來,否則,我殺上門來,你信不信?”

  “信信信!真是怕了你了。不就是一個小小的慕容伏允嗎?簡單得很!”楊集嘟囔道:“真是伴君如伴虎!還是當個平民老百姓自在。”

  留下這句話,灰溜溜的跑掉了。

  楊廣更是氣得火冒三丈,不過他心中也產生了一絲好奇和期待:吐谷渾好歹也是西域一霸,就算被楊集奪走了鄯善、且末,搞死了很多精兵,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豈是那么好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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