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大隋主沉浮 > 第340章:引狼入室
  親自去敦煌審理張定煌一案的蕭瑀開門已有三天了,他并沒有在縣衙之內辦公,而是在縣衙門前搭建起了一個大大的棚子,以示與縣衙不同。

  門楣上那寫得大大的“為民申冤”四個字極為醒目,只是在這三天之內,整個刑曹駐地始終門可羅雀,始終無人問津。但是蕭瑀不介意、不著急。

  因為張定煌已是砧板上的魚肉,要想拿下他簡單得很,可難就難在把所有罪犯一網打盡、難就難在官府建立公信力。

  對于楊集的想法和打算,蕭瑀心中一清二楚,無非就是以張定煌為契機,對瓜州八大姓、敦煌六大家族下手,而方式方法就是先分化百姓和這些地方豪強的關系,使地方豪強變成無源之水,在挑起和激發兩者矛盾的同時,建立楊集和官府在敦煌的信譽。

  套用楊集的話來說,那就是建立官府公信力,使百姓相信官府,在遇到麻煩和困難之時,率先想到的就是到官府鳴冤,而不是忍氣吞聲、而不是找地方‘士紳’幫忙。

  對此,蕭瑀是高舉雙手贊成的。

  以往,官員每到一個新的地方當官,首先做的事情就是會見當地豪強,率先與各個豪強打好關系,他們覺得只有得到地方豪強的支持,才能坐到這個位子、才能做出一番政績,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官府和地方豪強共治地方的規則。

  在這種規則之下,很多地方官府淪為了輔佐的豪強治理地方的地位,每當當地出現糾紛之時,只要地方豪強所做之事沒有影響到自己的名聲和官位,官員們便任由他們拿著自己的名頭去行事,直到各大豪強出現糾紛時,才出來和稀泥。

  地方豪強如果滿足了,便會在某個官員離任前餞行一番、歡送一下,還要發動當地百姓相送,甭管這名官員是不是真的受到萬民愛戴,但是萬民傘、德政牌、脫靴禮之類的把戲必不可少。而官員也因此得到了好名聲。但是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雖然他們不敢說什么,可是他們對于官員和地方豪強干的什么破事,都是心知肚明。

  這么一來,官員和地方豪強現實了雙贏,官員不僅得到了錢財,還得到自己想要晉升的名聲、口碑;豪強們則是在這名官位任職此期間,田地變多變好了、奴隸變多了、勢力也變大了。但官府的名聲也因此臭名遠揚,百姓從此不再相信官府、不再相信朝廷,覺得天下烏鴉一般黑,不管是換成哪個人來當官,都是官府和豪強聯手盤剝他們。

  蕭瑀當了這么多年的刑曹,對這一切知之甚說、對這一切深惡痛絕,故而當楊集決定打破這個惡劣的規則、提出重豎官府權威、提出重建官府公信力時,他不僅贊同,還很樂意去當楊集的馬前卒。

  若是此事真的成了,不管瓜州以后由誰治理,但民心基礎卻是有了,然后楊集在甘州頒布的一切政令就能更好更快的實施。

  以蕭瑀對楊集的了解,恐怕這個過程很快就會被禮曹宣傳署以各種方式,傳遍涼州。

  如果搞完瓜州,又去搞其他地方,蕭瑀估計涼州上下的大小豪強還得向楊集服軟,放棄一切特權、一切不法所得,成為遵紀守法的好子民。

  這里跟其他大小州不同,其他大小州的官員本身不僅是世家門閥、地方豪強中的一員,而且是皇帝和世家共治天下、官府和地方豪強共漢地方的既得利益者,他們就算看得出世家門閥、地方豪強的危害,但身在世家門閥這個龐大的體系之中,他們面對一些事情時,只能用妥協的方式來逐漸化解。

  但楊集身為皇族中的一員,相當于世家門閥這個體系之外的一員,他的出身注定了他以皇朝利益為重,他不需要遵行世家門閥圈子里的那種腐朽的潛規則,他要做的是,以強大的力量、強勢的手段打破這些規則,然后在此基礎之上,建立屬于楊集確立的規則,也就是楊集時常所的法治、依法治國,而這,也是任何一個皇帝希望看到的結果,同時也是楊廣相信楊集、支持楊集,授予楊集生殺大權的根本原因。

  初來涼州之時,蕭瑀原本覺得楊集要想打破陳舊腐朽的規則是無稽之談、癡人說夢;然而這幾年來,涼州在楊集這套制度下,甭管是漢人,還是普通的胡人、羌人、粟特人,盡皆成了楊集各種新制的忠實擁護者。

  這樣的結果不但令蕭瑀目瞪口呆,也是他愿意當馬前卒、越干越上勁、越干越興奮的根本原因。

  正統儒士最大的追求是什么?

  不外乎一個“名”字!

  名動天下、青史留名啊!

  蕭瑀也不例外,只要他能夠輔助楊集打破持續千余年舊規則、建立全新的社會秩序。他百年以后,也將是一個名留史冊的偉大變革家

  這可是一個文人畢生最高成就呢!

  容不得蕭瑀這名正統儒士不動心。

  但是他也知道這是一項艱巨、艱難的工程,個中有著太多的兇險、誘惑;光靠他們這點人的力量,很難將歷史遺留下來的惡習扶正、很難將廣大的官員拘束在正軌之上。所以他和州牧府刑曹需要更多知法而清正廉潔的官員,而不是像現在這般,靠他一個人在支撐。

  老實說,他一個人面對著整個涼州官僚體系,著實是有心無力、力不從心。

  必須給自己找一個志同道合的得力干將。

  想了想,蕭瑀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合適的人選,提筆在信箋寫了起來,可是當他剛寫到“思道賢弟……”四個字時,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嘩。抬起頭來一看,便見到一名士兵帶著一名壯漢走了進來。

  “參見法曹!”士兵行禮道。

  “何事?”

  “稟法曹!”士兵說道:“此人名叫魏二狗,他已經在門外徘徊了很久,卑職等人詢問得知,他是來這里申冤的。”

  蕭瑀聞言,目光從士兵身上移到那名壯漢身上,和顏悅色的說道:“你有何冤情,盡管道來,我能為你做主。”

  “是!”魏二狗見蕭瑀文質彬彬,神態和藹,心生好感,忐忑之情也淡了不少,一聽蕭瑀問案,便將自己的冤情說了出來。

  魏二狗乃是瓜州索氏佃戶。

  索氏家主索登是張定煌的大舅子,在瓜州極有勢力,玉門關以北的大澤湖西部皆是其產業。

  瓜州大澤湖由祁連山冰雪融水匯集而成的疏勒河水系匯集形成,這也是河西走廊特殊的地形造成的,南面祁連山脈常年被冰雪覆蓋,夏天冰雪溶化后大量的融水匯集成數百、上千條大小河流向北方,滋養了肥沃的土地,最終造就了河西走廊的富庶。

  當河水繼續匯聚北流,到達低洼處時便形成了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湖泊,像涼州的休屠澤和野豬澤、甘州北部居延澤等湖,都是河西走廊上著名的湖泊,四周牧草豐美,草原遼闊,一直是隋朝最大養馬場,也支撐著隋隋朝騎兵的強大。

  大澤湖位于玉門關西北百余里之外,在隋朝時期面積巨大,不亞于弱水匯聚而的居延澤,水波波光浩淼、壯闊如海,四周牧草豐美,分布著大片草場和一望無際森林、良田。

  這得天獨厚的寶地,原先是當地百姓、牧民棲息之所,但隨著世態變遷,慢慢被強大的人兼并,到如今,已經被瓜州八大家族瓜分一空,再加上這里又是瓜州絲綢之路北上伊州的主干線之一,故而使畜牧業、農業、‘服務業’發達的大澤湖湖區成了八大家族得以興盛和輝煌的根基。

  魏二狗背靠八大豪強之一的索氏,本身也有自己的田產,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他的案子是四年前發生的,當時他還比較年輕,眼看他到了年齡,家里便幫他訂了一門好親事,而對象是被楊堅發配到敦煌的南朝貴族之女。

  由于這個貴族連同其部族遠徙至敦煌充邊以后,爭不住六大家族,便沒落了下去,他們為了和開戰在,不得不融入當地,與身份卑微卻有靠山的魏二狗結親。魏二狗的妻子知情達理、長得極美,小兩口婚后過得相當不錯,只可惜新婚嬌妻前大澤湖探望丈夫之時,卻被家主索登撞見了。

  谷</span>索登見魏氏年輕貌美、端莊嫻慧,便生了歹心,讓人將魏氏拖進了自己的房間。之后的事情有些老套,魏氏不堪受辱、自盡身亡。

  其實家主奪奴隸、佃戶妻女享用的事情在這個年代十分常見,但有胡漢血統的魏二狗不但是個男人,也有一身本事,得知愛妻受辱身亡之后,就憤怒去找索登討個公道。

  可他非但公道沒找到,反而被打斷了一只手臂、一條腿,而且索登憤怒家主尊嚴受到了嚴重挑釁,讓時任玉門縣丞的妹婿張定煌將魏二狗三族數十口統統抓進了監獄,不久便傳來死訊,更過分的是,還將這樁轟動一時的滅族慘案定為討逆案、將魏二狗家和他的岳父家打為敦煌馬賊,然后張定煌通過前任刺史、總管賀若懷廓運作,使奏件到達朝廷之時,這樁案件就變成玉門縣丞張定煌文武雙全、精忠報國,率領兩百縣兵殲滅了一支人數近千、窮兇極惡的馬賊的英雄故事。

  張定煌之所以成為瓜州長史,這樁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跡,可謂是立了大功。

  魏二狗身為受害人,不僅討不到公道,還被滅族、被打為馬賊,心中異常怨恨、異常不甘,但卻無可奈何,他養好傷后,就伺機報復,準備和張定煌這個劊子手同歸于盡,只可惜這個年代的升斗小民想要報復前呼后擁的一方大員,無疑是癡人說夢。

  他勢孤力窮、苦無報仇機會,心中異常痛苦絕望,好幾次都一死了之,可是想到數十名無辜慘死的親人需要自己申冤、需要自己刷清罪名,便背負著仇恨和痛苦活著。

  楊集反貪反腐政策的轟轟烈烈進行、執掌涼州刑曹的蕭瑀到來,便魏二狗看到了一線希望,因此便想來試一試,若是能夠報仇自然最好,就算不能結果也不會更壞。

  聽完魏二狗的表述,蕭瑀靠在椅子上閉目思考。

  蕭瑀生于皇家、長于世家、為官涼州,聽過見過太多類似魏二狗這種悲慘之事了。

  這種案子多數時候連立案的機會都沒有,眾多可憐受害人,到死都只能背著各種惡名而死,可是如今的涼州不同了,蕭瑀很清楚楊集要什么、也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所以這個案子,令他多了一把鋒芒畢露刀子。

  良久,蕭瑀緩緩睜開眼睛,一字一頓的向魏二狗說道:“在我涼州,如果某個人無事生非、誣告官員,可是重罪呢!這些,你知道嗎?”

  “草民知道!懇請法曹為草民做主。”魏二狗這些年如同久病成醫的病人一般,他為了復仇,非但學起了律法,還很關注涼州的政令,這也是他敢露面申冤的主要原因。

  “很好!”蕭瑀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扭頭向那名士兵說道:“你去州府將王刺史給我請。”

  “喏!”士兵拱手一禮,大步離開。

  “你來的,真不是時候!”蕭瑀微笑著向一臉茫然的魏二狗說道。

  魏二狗茫然的看向蕭瑀,不解的問道:“法曹,是何意思?”

  “你這起案子干系重大,單憑我一人之力,是管不了的;還需要王辯刺史、軍隊配合!”蕭瑀搖頭嘆道:“而瓜州駐軍好像都去鄯善了,如果沒有大量軍隊,我們都需要等。”

  “啊~?”魏二狗懵了,他知道軍隊以打仗為主,沒有這個權力問地方政事,更不能插手駐地政務、案件,可蕭瑀竟然說自己這案子竟然需要軍隊配合,而且還要大量軍隊。

  自己的慘案,竟然嚴重到了需要大量軍隊的地步?著想是出乎意料。

  “耐心等著吧,官府會給你一個公道的。”蕭瑀安慰了魏二狗一句,便不說話了。

  拿下張定煌容易,難就難在如何將他身后的張、索等八大姓氏一網打盡。

  瓜州處于山高皇帝遠、胡漢混雜、民風彪悍的邊陲要地,所以根深蒂固的八大家族與游牧民族大同小異,他們不僅有自己的牧場、草場、養馬場,還有大量充當家丁、牧民的私人武裝,再加上之前馬賊出沒,所以這些常年作戰的私人武裝,戰斗力比關隴貴族的私軍還要強悍。

  既然八大家族有此實力,又有逃向突厥的地理優勢,涉案的張氏、索氏又怎么可能束手就擒呢?

  如果瓜州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坐鎮,自己就貿然動手,恐怕不僅搞不死張氏、索氏,反而被他們攻克瓜州各城。所以必須謹慎謹慎再謹慎,絕不能單憑一腔熱血就動手。

  但就算是有軍隊在,說不定還是會掀起一場小規模的戰爭。自己必須未雨綢繆,做到打一仗的準備。而自己之所長不是行軍作戰,更無法評估八大家族的軍事實力,還是先和文武雙全、能征善戰、熟知本地的王辯商量出一個萬全之策為好。

  就在魏二狗懵懵懂懂的被帶下去保護不久,在州府辦公的王辯便已匆匆忙忙趕來。

  王辯原先是東宮八率一名中郎將,由于楊集推薦、楊廣助力,楊堅便把他提為瓜州刺史,當楊廣登基為帝以后,昔日同心同德的太子黨分崩離析,開始爭斗了起來,而王辯這個帝黨,也被劃入了衛王系。

  由于王辯是靠楊集上位的,而且楊集所做之事不但符合皇帝心意不說,還利國利民,再加上楊集是他的上司,于是王辯便默認了這個劃分。

  蕭瑀此行,也沒有隱瞞王辯。他自然知道蕭瑀是來做什么的。

  聽了蕭瑀的表述及顧慮,王辯不由得笑著說道:“蕭刑曹所慮極是,但瓜州八大姓氏的軍事實力,早已今非昔比、不同往日了,要想將他們一網打盡,并非難事,用不著擔心戰爭暴發。”

  蕭瑀又驚又喜,好奇的問道:“卻是為何?還請王刺史告之。”

  王辯說道:“八大家族之所以變得如此有錢有勢,主要他們先祖多數是前涼和西涼的軍政要員,此二朝滅亡以后,他們便利用先祖留下來的軍隊兼并其他中小家族。如此持續到開皇初期還沒改,之后再利用馬賊和沙盜的名義打劫過往商賈、襲擊城鎮、打擊對手,最終達到了聚斂財富、私養軍隊的目的。直到州牧上任、麥總管到來,他們的好日子便到頭了。”

  蕭瑀臉上便露出了然和釋然的笑容,瓜州軍最初只有五千人,可是楊集當上涼州大總管之初,便給了瓜州總管麥鐵杖五萬的名額,而麥鐵杖在不到三年的時間內,便將軍隊擴成五萬。構成這支軍隊的人,固然有敦煌六大家族被迫放良的奴隸,但更多卻是源自境內的馬賊和沙盜。

  既然八大家族以馬賊和沙盜為名,行不法之事,想必被麥鐵杖吃了不少。

  只是他以前只知瓜州剿匪事業進行得如火如荼,卻沒想到,麥鐵杖清剿的便是八大家族化作馬賊和沙盜的私軍,所以才有了之前的擔心。

  現在一經提醒,頓時憂心盡去。

  “看來蕭刑曹也想到了。”王辯見到蕭瑀露出會心的笑容,笑容可掬的說道:“不錯,麥總管僅只一年時間,便將境內馬賊和沙盜一掃而空,而八大家族的,早已兇名在外,當麥總管猛烈清剿之時,他們根本不敢將之召回,為了本族不受牽連,只好萬般無奈的放棄了‘馬賊和沙盜’。之后,又有各種政令緊逼,他們自然步步后退,放棄了不少非法掠奪而來的產業。”

  王辯看了蕭瑀一眼,繼續笑著說道:“八大家族原本定居于玉門縣,可旁邊就是州牧府所在的甘州,他們生怕遭到清洗,盡皆撤到了敦煌這個絲綢之路樞紐。”

  “很好!”蕭瑀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向王辯拱手道:“王刺史,我要公審此案。請你帶兵封鎖城門,任何人不得出入!另外將張定煌請來。”

  “義不容辭!”王辯肅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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