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志年這個人，有很深的執念。
而且，這個人骨子里是有些漠然的。
大概對于尤志年來說，除了他自己在乎的人，其他人他都是不在乎的。
所以，能保證這個計劃順利進行下去。
付拾一對尤志年背后這個人，忽然就多了一絲恐懼和警惕。
從某個角度來說，這樣的人，其實是很可怕的。
李長博則是緊緊的皺起了眉頭，盯著尤志年看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肉蛋呢？”李長博沒過多久，再開口，就還是問起了案子。
尤志年低頭下去：“肉蛋是我拐走的。”
“就是那天拐走的。那天，我還剩最后一串糖葫蘆，剛好賣完，肉蛋就來了。”他一直低頭，并沒有抬起來半點。
聲音也是平鋪直敘，似乎沒多少情緒夾在其中：“肉蛋喜歡吃糖葫蘆。我說賣完了，他就有點兒不甘心。跟著我走了一小段。”
“我當時心里頭一猶豫，就問他是幾月份的生日。”
“結果就是那么巧。”終于，尤志年的語氣里多了一絲絲的激動，甚至是用狂熱來形容也不過分：“我當時就想，也許是老天爺都在幫忙。要不然就是龍神顯靈了。”
“不然怎么會那么巧？我正愁不知該去哪里買孩子，他就自己送上門來。我猶豫了那么一瞬間，但是很快我就不猶豫了。”尤志年甚至笑了笑：“我問他，要不要跟我去家里拿糖葫蘆。他一口就答應了。”
“而他家里人，也沒跟著。這就是命中注定。”
“將他帶回去之后，我也沒立刻殺他，而是給他喝了藥，讓他昏睡過去了——我怕到時候，他爹娘找過來。”
尤志年又嘆了一口氣：“而且那天，小年其實已經在地窖了。我有點不知該怎么辦。先殺哪一個，都不合適。”
李長博點出事實：“最后你還是先殺了肉蛋。”
“嗯，當天晚上我就殺了肉蛋。”尤志年承認了，而且承認得坦坦蕩蕩：“我那天又見了先生。先生說，盡快完成，否則衙門開始到處戒嚴，恐怕就尋不到合適機會了。”
“而且祭祀一旦開始，就不能停止，否則龍神震怒，不僅僅是我活不了，就是我家康兒也得魂飛魄散。”
“哪怕是為了康兒，我也必須做完。”
“所以，當天，我就將肉蛋殺了。”尤志年繼續往下說：“將肉蛋殺了之后，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門去將他扔在了井里，獻祭給龍神。
然后，他看了付拾一一眼，神色有點兒復雜。
付拾一腦子里“嗡”的一聲，電光火石之間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不由得神色劇震，艱難開口：“是不是那天——我們到處找狗蛋那天。我還在那兒買過你的糖葫蘆那天。”
“嗯。”尤志年承認得很快，而且還說得格外詳細：“我剛將尸體丟下去。因繞路，所以過去得有點晚了。”
付拾一臉皮劇烈抽搐。
所以……那天尤志年來得很晚就說得通了。
于是，付拾一就開始覺得自己的胃里仿佛是有龍卷風。
那一頓翻江倒海，簡直是無與倫比。
即便是見過那么多惡心的尸體，付拾一也沒忍住的干嘔了一聲。
她那天和王寧一人一個糖葫蘆。
還吃得“嘎吱嘎吱”作響。
美得很。
現在一回想，付拾一就忍不住想抽自己兩巴掌：沒事兒吃什么糖葫蘆！那手摸過尸體，也不知洗過沒有！而且……
付拾一又是一聲響亮的干嘔。
要不是實在是已經餓了，胃里一點東西都沒有，付拾一覺得自己能讓其他人知道自己到底吃的都是什么。
眾人奇怪看著付拾一：付小娘子這是怎么了？這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付小娘子嗎？
李長博有些擔憂的看付拾一一眼：“付小娘子怎么了？”
艱難擺擺手，付拾一還是沒忍住，問了句最想問的問題：“那天，你洗過手嗎？”
尤志年沉默了。
付拾一明白了，于是小旋風一樣沖出去，連苦膽都差點吐出來。
羅樂清不明就里的跟出來，說了句：“付小娘子怎么了？平時咱們不也總摸尸體嗎？”
“那不一樣。”付拾一扶著墻，艱難道：“我摸過尸體都會仔細洗手的。而且，我是為了正義，他是殺戮——”
所以帶來的心理感受完全不同，嘔——
付拾一心知肚明，那個糖葫蘆已是徹底離開自己身體了。這么多天過去，早就已經是……
但是她還是止不住犯了潔癖。
直到徹底胃里空空如也。
付拾一才讓羅樂清扶著自己，艱難的回去繼續聽。
剛才里頭已說完了肉蛋兒那一段，說到了小年那一段了。
“小年他年紀大一些，可能藥也喝得少，反正，他好像是在肉蛋兒被我灌藥的時候，醒過一次。我不太確定。”尤志年的確是不確定，臉上神色都有那么幾分茫茫然。
“又過了兩天，那日晚上，我買完山楂回來，我聽到了一些動靜。小年醒了，而且想逃跑。”尤志年低下頭去，“我不能讓他出去。所以，我就……我就……”
李長博將話說下去：“你就將他也殺了。并且拋尸了。”
“你殺了小年，不僅是因為你怕小年跑了。主要是因為，小年失蹤的事情你知道遲早也瞞不住，所以去買山楂時候，就特地跟吳家人提起了。”
似笑非笑看一眼尤志年，李長博緩緩道：”其實，你還有一點沒說。那就是，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你告訴吳家人城里有孩子失蹤的事情，然后還提議一起去報官，熱心幫忙。這樣，任誰也想不到殺人兇手就是你。”
“而且，那天你剛將小年尸體拋下去，一回家就遇到了吳要輝，你其實也驚了一下。然后你到了衙門，才知道衙門已經知曉了不少東西。”
定定的看著尤志年，李長博的神色帶上一點壓迫力：“但是我最納悶的事情，就算你怕事情被發現，你為什么又要親自去丟那一袋子山楂呢？”
“如果你是想調虎離山，那你就應該帶著尸體來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