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大月謠 > 第七十三章 陣破
  “別回頭!”

  “走啊!”

  那個人的聲音聽在他的耳中不知為何如此陌生,還有一股令他厭惡的味道。

  為什么,他會討厭這個聲音?

  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會聽話地向前跑呢?

  身后的身影被林間暗影吞沒,小李稷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腳底下是粘稠的鮮血,每走一步,就帶起難聞的腥味。

  “走啊!”

  小李稷連滾帶爬地往前跑,不知何時已經滿身的鮮血。

  鮮血夾在著不知名的水滴從他的面具下滑落,跑著跑著,他發現呼出的氣變得滾燙灼熱,全身氣息變得無比混亂,過往的記憶在他腦海中也開始消退。

  那個推了他一把的手,和那個讓他不要回頭的聲音,最先從他的腦海中消失。

  李稷定定看著那一幕,整個順序他都記得無比清晰。

  再然后,是李昭的臉,他們相遇時的畫面,在小院中生活的點點滴滴。

  他看著小李稷拼命往前跑,一聲聲悲鳴從他口中發出。

  “不要……不要……”

  原來是從那個時候他的記憶就開始消失了,并不是在南楚被姬墨打斷全身經脈之后。

  恐怕是當時的他太過悲痛,整個人的記憶都開始紊亂。

  但有一件事卻一直如同扎根一般死死停留在他腦海深處,哪怕他經脈俱斷后幾乎快忘記了所有事,卻一直無法忘記。

  那就是李昭被那個人刺中心口倒在血泊里的一幕。

  就像是要把仇恨牢牢種在心底一般,午夜夢回,他無數在夢中重溫這一幕,只有這段記憶從未模糊,清晰得不同尋常。

  而也多虧這段記憶,他一直沒有忘記李昭和他的仇人。

  一種久違的疼痛從小李稷的手腕處泛起,他的耳邊似乎也響起了竊竊私語。

  “這個氣息……不會吧……”

  “那個小孩子……”

  像是有人在冥冥中注視著他一般,一股股視線幾乎宛如實質,針扎一般射在他身上,小李稷全身緊繃,心神幾乎崩潰,他大腦一片空白,只是在口中喃喃重復著一段話。

  “如果全身疼痛,就往東走,去找東吳國師東方儀……”

  “去找東吳國師東方儀……”

  過往李昭讓他反復背誦的那段話,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東方,太陽升起的地方。

  他拼命往東跑,但就在跑到一大片草地之上時,終于力竭。

  在昏迷過去之前,他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一片祭臺模樣石臺,那石臺之上,雕刻著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

  “這里是……”

  “你的仇人在哪?你的仇人是誰?”

  冥冥中仿佛有人在他的耳邊問道。

  祭臺之上,忽然騰起風云。

  遠處有烏云在天空聚集,在暈過去之前,小李稷喃喃開口。

  “少司命……”

  ……

  ……

  巨大的云層在他頭頂上,匯聚成了三個大字。

  因為早聽說過這件事,嬴抱月看著這一幕,心中卻并沒有太多波瀾。

  原來所謂的少司命導致青龍神消失的天啟,是長這個模樣么?

  她環視了一圈四周。

  小李稷倒下的這個地方,剛巧不巧是東吳的始祖之地,龍興祭壇。

  但這個祭壇旁邊,嬴抱月記得也是設有極為復雜的陣法,外人甚至看不見此地的所在。

  小李稷到底是怎么闖進來的?

  說是天啟,但這一切搞不好就是個巧合。

  嬴抱月扶額,龍興祭壇本來就是青龍神的龍氣寄宿所在,搞不好是青龍神真的只剩下一口氣,正躺在那上面睡覺,結果小李稷跑進來的之時,青龍神正好歸天了也說不定。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

  事到如今,嬴抱月已經不知道該怪誰了。

  看著昏倒在草地中央渾身是血的少年,她的心情極為復雜。

  她唯獨知道一件事,這一切所有的不知是誤會還是命運的一切,和這個少年是沒有關系的。

  始作俑者并不是他。

  嬴抱月眼前浮現出在小院中少年幸福快樂的笑容,當他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會不會就變成了現在的李稷了呢?

  她看向身邊之人,李稷則定定看著倒在地上的少年。

  小李稷不知在地上不知昏倒了多久,睜開雙眼,他看見了一雙蒼老的眼睛。

  “你是……”

  “你是……”而那個穿著青龍祭服站在他身邊的老人,也定定看著地上少年的黑眸。

  “你回來了啊。”

  老人一聲長嘆,“二殿下找你很久了。”

  “趙……光?”

  小李稷緩緩爬起來,忽然猛地攥住眼前老人的衣服下擺,跪在地上死死將頭叩在地上,“您……您是東吳國師嗎?”

  “求您救救我姐姐,她就在云霧森林外,在……”

  “求您救救她,我做牛做馬也一定會報答您,求您救救她,求您救救她……”

  天上隱隱傳來雷聲,東方儀一把將地上的少年扶起。

  “老夫可當不起你跪,至于云霧森林……”

  老人的聲音低沉,如雷鳴般響在少年耳邊。

  “云霧森林內外,東吳的金吾衛昨日才去探尋過,已無一位活口。”

  沒有一個活人了。

  小李稷定定站在原地,仿佛什么都聽不到了。

  往事如煙般過去。

  嬴抱月看著小李稷跟著東方儀如行尸走肉般離開,行走在歲月的長河里。

  他一點點長大,一點點變高,極為快速地變強,然后,變得沉默寡言。

  只是在有明月的夜晚,他才會抬起頭,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心。

  那一晚,他為什么沒把那根發帶送出去呢?

  “二哥!”

  已經穿戴上郡王服侍的少年砰的一聲推開門,興沖沖地說道,“你被選上戰國六公子了!”

  站在書案后的少年平靜地轉過身,面上無悲無喜,“什么戰國六公子?”

  “哎呀,就是六國里最厲害的年輕修行者,每個國家只有一人呢!”

  趙光還在興奮地喋喋不休,李稷已經抬頭看向站在趙光身后的老人,“義父,需要我做些什么嗎?”

  “倒也沒什么大事,”東方儀和藹地笑了笑,“就是需要你想個名號,兩個字,以華字結尾。”

  “姬墨家的嫡公子聽說叫春華,你想選哪個字?”

  選一個字嗎?

  已經長成的東吳少年怔怔抬起頭,看向窗外的月光。

  幽人竹桑園,歸臥寂無喧。物情今已見,從此欲無言。

  他輕聲開口。

  “昭華。”

  ……

  ……

  昭華。

  嬴抱月怔怔抬起頭。

  伴隨著這個名字響起的瞬間。

  嘩啦一聲。

  陣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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