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大榆樹下 > 第七四八章 挺有意思
  二零一五年經歷了一場倒春寒后,天氣突然暖了起來,好像老天爺在鬧著玩一樣。李曉輝中午吃過飯后,急匆匆地走出家門。這十多年來每天都是如此。中午一個小時的時間,除去往返,所剩不過三十幾分鐘用于午餐,此外再沒有閑余做別的事情。

  馬春榮與李曉輝結婚后,本來對再次的懷孕有十足的把握,可是一年過去了,她的肚子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于是馬春榮懷疑久久不孕是不是因為自己流過產的原因。李曉輝勸解說,不會的不會的,你看前院張三嬸四十五六了還懷孕了,她以前也流過產。

  李曉輝不懂醫學,他只是以此來寬她的心。直到兩年后,馬春榮的肚子才漸漸鼓了起來。馬春榮生下一個男孩后,立刻有了十分的自信和驕傲,她說在沒有懷孕以前,一直擔心李曉輝心有旁騖,現在好了,有兒子就把他拴住了。李曉輝聽到這樣的話時揶揄她道:

  “這叉娘呢們兒,整得好像自己家老爺們咋的似的,一點自信心都沒有。”

  一晃現在兒子九歲了。

  李曉輝伴著和煦的春風走在路上,不自覺地哼唱起來——

  兄弟你瘦了看著疲憊啊

  一路風塵蓋不住歲月的臉頰

  兄弟你變了變得沉默了

  說說吧那些放在心里的話

  兄弟我們的青春就是長在那心底

  經過風吹雨打才會開的花

  兄弟你說了以后就不拼了

  只想做愛情的傻瓜只想安穩有個家

  是啊我們都變了變的現實了

  不再去說那些年少熱血的話

  兄弟我們都像是山坡滾落的石子

  都在顛碰之中磨掉了尖牙

  兄弟抱一下說說你心里話

  說盡這些年你的委屈和滄桑變化

  兄弟抱一下有淚你就流吧

  ……

  李曉輝唱的絕不好聽,但他唱得認真,所以引來了上學的幾個孩子們歡快的笑聲。李曉輝擠了擠眼睛沒有停下來,反而唱得更大聲。

  “李老師,等晚上給我們吹喇叭呀?”

  李曉輝停止了不著調的歌聲,道:“你們要愿意聽我就吹給你們。”

  嘻嘻哈哈的一陣說笑后,其中的一個女生調皮地在前面大幅度的甩臂,大幅度的跨步,昂首挺胸,一副氣宇軒昂的姿態。這正是李曉輝的步伐,只不過這小女生學得夸張了。

  李曉輝到學校時,預備鈴剛響過。

  沒有等他坐下,校長李傳福慢悠悠地說:“有一件事說一下,今天第六節學生放學后統一到教育辦開會,好像是趙局長來。咱們市老師們不是鬧情愿走圈嘛,因為收了九年多養老保險的事,趙局長來就是勸阻我們不要參與其中。”

  李傳福言簡意賅,幾句話后就傳達完畢。

  李傳福,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永遠給人一種憨厚不會工于心計的印象。從一零年劉玉民病退后,他就接任了校長這一職位,到現在已經四年多了。

  李曉輝在下午的兩節課中,始終在班里,直到放學后他才回到辦公室。此時辦公室里正熱鬧。

  周老民子主持修建的這個工字型校舍里有長長的左廊把各個教室聯通,大門開設正中,兩端分別是倉庫和辦公室。據說當年周老民子發包校舍的修建時,得到了一點好處,多少未知。當然這是傳言,查無實據。如今周老民子已成為一個普通的農民,但他建的校舍依舊在,只是殘破了一點。

  南面的窗下并放著幾張桌子,每四張拼成一組,分別坐著劉淑艷赫東福周艷梅王海波孫曉雪劉志伍。李傳福的座位在西墻的行事板下,他對面的桌子空著,同樣南邊兩組桌子中劉志伍對面的桌子也閑置沒人用。

  李曉輝啪地把書本放到桌子上,坐在對面的孫小雪一激靈,道:“你輕點,嚇人一跳。”

  李曉輝一瞪眼:“你咋那么膽小?嗯,跟個芝麻粒似的。”

  孫曉雪,這個李曉輝小一屆的同一所學校畢業的女孩子比他晚上班二年。她曾對著李曉輝說,瞅瞅你多走運,畢業就分配,我們等了一年不說,畢業還得自己找工作,筆試啊面試啊試講啊,一把一把的過篩子。

  面目清秀身材適中的孫曉雪呵呵一笑道:“還挺正經的呢,怪不得學生都怕你。”

  李曉輝得意地一仰頭說:“這學生吧,不能給他好臉色,給他好臉他就曬臉。”

  這是他十來年的經驗總結。

  “你說我這姓啊,上回我去隨禮,寫賬的問我叫啥,我說叫赫東福。喲,他給寫成了寫黑東福。我說不是這個黑,是赫魯曉夫的赫,雙赤,他沒反應過來。得,還是我自己寫吧。”赫東福側坐著,手臂搭在椅背上。

  “各班是不是都沒學生了,如果沒有馬上出發。”李傳福站起身喊道,“劉老師你怎么走?”

  劉淑艷達答道:“我騎自行車。”

  李傳福點頭道:“嗯,行,曉輝呢?”

  李曉輝剛想說騎他的電動三輪車,孫曉雪馬上接過來說道:“坐我摩托吧。”

  時間不能耽擱,會議定在三點。

  赫東福那輛白色轎車上坐滿以后,嗚的一聲沖出校門,像離弦的箭一樣。孫曉雪笑道:“真猛!”

  李小輝呲牙說:“真虎!”

  為這真虎兩個字,孫曉雪咯咯的地快樂地笑起來。

  “你也虎啊?”

  孫曉雪發動她的踏板摩托,道:“我有點虎,不那么不那么‘坐實’,坐上來,開車了。”

  拆扒掉老校舍又在原址上新起的三層樓房,雖不顯巍峨富麗,卻也有那么一點氣派,紅鐵皮瓦白瓷磚貼面,看起來干凈利落,又有顏色上的相互映襯。這校舍建成有八九年了。

  校舍后面的那排大楊樹依然挺直,楊樹后的操場依然寬闊。

  孫曉雪將踏板摩托車停下后,李曉輝跳下來剛要向樓里走,被一個聲音叫住了:“曉輝。”

  李曉輝尋聲望去,見趙守志正和陳啟軍站在一棵榆樹的西側。李曉輝過去叫道:“大叔。”

  雖然趙守志常回父親家里,但見到李曉輝的機會并不多。

  已顯老態的陳啟軍還有四五年才能退休,不過他剛才說如果能早退就退下去。趙守志搞不清他的真實意圖,就嗯啊地應著,并未認真地思索。說了幾句退休的事后,他略有些遲疑地問:“趙梅波挺好的?”

  趙守志對于這樣的問話并不感意外,他爽快的告訴他挺好的,上著班開著小超市,日子富裕又省心。

  “噢,陳露沒有跟你說起嗎?我姐也快退休了,二三年吧。”

  趙守志說這話時看他的臉,但陳啟軍卻把臉轉向大門口,像是在專注地看陸續進來的老師們。

  現在,聽見李曉輝喊大叔,陳啟軍轉過臉來熱情而和藹的說道:“曉輝啊,咋來的?”

  “哦,坐孫曉雪的踏板摩托。”李曉輝答道。

  “嗯,曉輝,等開完會后,你坐我車回去。”趙守志接過來說道。

  李曉輝有點疑惑,就眨巴著眼睛問:“大叔,我不上城里。”

  自己的話沒說清楚,所以李曉輝就理解錯了。趙守志呵呵地笑了一下,補充說:“我上你老爺家。”

  李曉輝明白了,張開嘴傻笑道:“我說呢,給我說蒙圈了。”

  李曉輝說完這句話,就進了樓里。

  三樓的會議室擺滿了桌椅,使得整個屋子顯得擁擠不堪,嘈雜喧鬧如同小市場一樣。

  李曉輝尋到孫曉雪旁的一個空位坐下后,孫曉雪探過身子大聲說:“開完會送你回去呀?”

  這是一句探尋的問話。李曉輝同樣大聲回答說:“坐我大叔車回去。”

  “你大叔!哪個你大叔?”孫曉雪左右張望,想從人群中找出他所謂的大叔來。

  “趙守志我大叔。”李曉輝回答著,神色中有幾分驕傲和自豪。

  “趙守志,哦,明白了,就是……哎,你以前從沒說起過。”孫曉雪向前面看去。

  “我是個不炫耀的人,哪能說那事?”李曉輝很驕傲地應道。

  剛過兩點五十,趙守志便和教育辦的幾位領導依次走進會議室落坐。陳啟軍做了簡要說明后,趙守志開始講話:

  “各位老師你們好,我叫趙守志。有一句順口溜說,鐵打的教育局,鋼鑄的趙守志;流水的局長,不動的趙老師。這說的就是我嗎,現在本人在此,大家覺得怎么樣?”

  人群里爆發出一陣笑聲,這是由衷的開心的笑

  “我為什么是鋼鑄的,沒有再進一步呢?”

  這時前排一個胖乎乎的三十多歲的女老師,調皮的伸出食指和拇指捻動著,趙守志看見了,接過話說:“這個答案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話接前言,在座的老師們有認識我的,像李曉輝、劉淑艷、趙安娜、李傳福……當然我熟悉的名字不止他們幾個,我就不一一念了。不管是熟識的還是不熟識的,我都抱有很強的親近感,因為我就曾經是這兒的學生,而且畢業以后又在這里工作了八年。說起來我并不喜歡到下面來,尤其到這里,因為我來了會給大家造成緊張感,還有就是我不想被前呼后擁,我更喜歡和大家平靜地在一起聊聊天,開幾句玩笑。算起來我來到咱們學校是兩次吧,零九年一次,一二年一次,那么現在是一次。我此次來的目的大家一定知道,但還有一個你們大家可能不知道呢,就是回娘家。哈哈……這也算作是假公濟私或者叫洗臉摩挲胡子一過二手。不管怎樣,現在我坐到這里了,就要完成此次來的任務。這兩天的形勢大家看得明白,全市的部分教師到市政府前面的廣場上,要求返還從零五年到一四年扣繳的養老保險,還有要按文件兌現所謂的第十三個月工資。這里我要糾正一下,那不是十三個月工資,而是年終獎。一年有十二個月,十三月份我沒過著,那就談不到十三月工資了。關于廣大教師的心聲是否合理,我不做置評,我想說的是,我也是教師,我媳婦葉迎冬也是教師,我們都被扣繳了養老保險,我們也希望領到年終獎。但是,我們應當以合理的方式表達訴求。我最后重申,希望大家安心地上課,教育好我們的子弟,要相信我們政府相信教育局,能夠妥善的解決問題,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

  趙守志講完話后,匆忙起身走出會議室到陳啟軍的屋中,坐在沙發里。他不想再與任何人說話。

  不到十分鐘,老師們陸續從會議室里出來,然后各自回去。

  趙守志沒有再和陳啟軍討論說什么,也找不出可以共同討論的話題。他從三樓到下來到大門口時,正好看見李曉輝和中學的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老師說話,就叫道:“曉輝,咱們走了。”

  相送的陳啟軍咧咧嘴摸摸頭半笑不笑地說:“一晃,曉輝都這么大了。”

  趙守志發動車子帶著李曉輝坐穩后向前駛去。水泥路成網狀將鄉村市鎮連接起,交通非常的便利。

  “曉輝,你媽還好嗎?”趙守志問。

  “好,現在啥都不用他操心了。李曉輝答道。

  說了幾句李曉輝的家事以后,趙守志問:“你知不知道上兩天你老爺因為啥和你二叔吵吵的?”

  李曉輝扭頭,現出一抹喜色,道:“知道啊!那天我二叔要賣土豆,我老爺說賣啥賣,還有四個月才能下來新土豆呢,要賣了能夠吃嗎?我二叔說咋不夠吃呢?不夠吃再買唄,再說還有旁的菜,咱們家開小賣店菜還能斷?年年是,留著留著都留長芽了,炒土豆芽啊?哪年不得扔點兒,不扔了,你心里難受。我老爺聽他這么說不愿意了,就說你個敗家玩意,瞅給你燒的,倒退四十年還吃土豆呢,皮都沒有。我二叔虎勁兒上來了,跟我老爺說,哎呀媽呀,這一天摳叉叉貓的跟你上老火了。我老爺一聽這話,抄起掃帚頭子罵他說,你跟誰說話呢啊,我拍死你!我二叔嚇得貓著腰吱嘍就干出去了。”

  趙守志聽著他富有畫面感的講述,就減慢了車速。

  李曉輝繼續說道:“我二叔晃晃地上西頭老林家小賣店買了一卷干豆腐一嘟嚕醬雞頭,還有一瓶罐頭就上我四叔家去啦。我四叔看著他拎著塑料袋兒嘀哩嘟嘟的就說,你來就來唄,還拿啥東西。我二叔說,讓我爸給干出來了,回不去了,就得上你家吃。我四叔說,我去,這事整的,才兩點,做小雞扣蘑菇還趕趟。那天他倆喝點小酒后,我二叔要回家,迷瞪的。我四叔說,我送你回去吧,別到家再挨收拾。我二叔說沒事兒,估計老頭現在氣消了。他走后,我四叔不放心了,就打電話給我老爺,我老爺大老遠的接來了。到家了,我二叔找我二嬸要錢,說買東西的錢還沒給呢,賒的。這家什的,我老爺又咕顛咕顛地送錢去。”

  趙守志聽到這,泯然一笑道:“老人嘛,窮怕了苦怕了,可以理解。”

  “哎呀,大叔,我老爺太有意思了。去年秋天非要自己留出三畝地苞米,自己割,自己扒自己捆,說捆得了苞米桿兒好燒炕。我二叔說有苞米瓤子就燒唄,費勁巴力的整那玩意干啥?我二叔咋說都不行,我老爺非得自己干。十一開學后那天的頭午,我正在墻里抽煙,我二叔穿著一身破衣裳戴著破帽子過來啦。我說二叔干啥去?我二叔說扒苞米去。你老爺非得整三畝地苞米桿兒燒炕。這陣在地里扒,我能瞅著嗎?等過年的,我鳥不悄的擱收割機收了,讓你扒,扒個六,這個老東西!”

  李曉輝剛敘述完,趙守志笑問道:“沒說老犢子?”

  “沒有,那真沒說。我二叔好說,但是犯忌的話他不說。”李曉輝肯定地回答。

  雖然趙守志放慢了車速,但四里多地也很快的行駛完了。

  將車開進院子里后,趙守志下車,問迎過來的趙守業:“媽呢?”

  趙守業拿著板鍬搓起滾過來的玉米芯兒再扔到晾曬的打成田壟狀的臺兒上,說:“上后院衛生所了。”

  趙守志心里一驚,他本能地想到母親又出了什么癥狀了,就積急急地問:“上那兒干啥去了?”

  “啊,媽手扎了個大刺兒,好像有點兒孬發了,去買瓶反毒水。”趙守業將鍬戳到墻上后說。

  張淑芬在兩年前的六月份常說自己反酸燒心,吃了胃藥后卻不見好轉,于是趙守志拉他到急救中心去檢查,結果是胃癌。所幸是早期胃癌,聽林主任說,未來未來五年生存的概率是百分之百,樂觀點說年八年的存活是很容易實現的事。林主任列舉了五六種典型的癌癥,趙守志聽不懂,就問母親的狀況處于什么位置,是晚期還是中期是重度癥癌癥還是輕度癌癥?林主任很明確的告訴是最輕的癌癥,是大手術中的小手術。當時趙守志一度糾結于是上哈爾濱還是在本地治療,最后還是采納了林主任的建議。林主任的話很誠懇,他說,哈市的手術環境并不會比這這強多少,重要的是延聘的主刀大夫是自己的導師,有著豐富的手術經驗,而且在本地治療便于護理,費用也低很多。當然這么大的一件事,最后還是由你來決定。

  在手術那天,當張淑芬進到手術室時,趙守志的心一下子顫抖起來,就像他在同意書上簽字時手的抖動一樣。他很擔心,他怕這是生死別離。隨他過來的林主任拍著他的后背說:

  “趙老師放心,不會出現任何問題。既然我敢留病人在這兒,便是我有絕對的把握。”

  當張淑芬從手術室里被推出來,醫生告訴她一切順利時,當看他看到母親眨動了眼睛后,趙守志默默的地轉身到左邊的一張椅子上緩緩地坐下,然后雙手抱頭無聲地痛哭起來。

  現在趙守志剛提起的心放下來,他邊向里走邊說:“我還沒吃飯呢。”

  趙守業明白了他的意思,騰騰地快步走著喊道:“王亞娟,王亞娟——”

  趙守志制止他道:“你吵吵八火的干什么?趙守業,你都快五十了,怎么還跟個小孩兒似的,沒有個穩當氣。”

  趙守業接受了哥哥的批評,慢下腳步,小聲道:“這虎叉娘們兒,八成又在后面跟人扯閑篇呢。”

  “哎,守業,她不是在城里給云飛看孩子嗎?”趙守志問。

  “回來了,他老丈母娘去了。”趙守業說。

  “哦。”趙守志簡短地應著。

  “趙守業,你喊啥?跟叫魂兒似的。哎呀,大哥來了。”王亞娟從后面轉過來,笑盈盈地說道。

  王亞娟的穿著很有些時尚,不同于以前那樣隨隨便便。

  趙守志由前門進屋,又從后門穿出去,恰好看見張淑芬正和兩個婦女說說笑笑。轉臉趙守志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后,便如很久未見似的喊道:

  “兒子,哎呀媽呀,我們家守志。”

  她急速地跑過來,也不看道上是不是有車輛。跟在后面的趙守業待張淑芬站穩后說:“媽,我大哥要吃土豆絲。”

  面帶喜色的張淑芬向十幾米遠處的十字街邊站著的趙庭祿喊:“哎,回來,守志要吃土豆絲。”

  王亞娟尖聲叫趙守業道:“跟我過去,收點豆芽啊,再拿點熟食過來。”

  因為大兒子要在家吃飯這么一件稀少的事,張淑芬得像過年一樣快樂地忙起來,竟忘了手“孬發”這件事。

  趙守業過了一會兒回來,端了大半盆兒豆芽菜和兩個豬爪,那邊趙庭祿也回來了。趙守志沒有隨他們一同進去后,而是站在道邊向北看去。

  對面的趙梅春的偌大的一片房舍在九年前賣給了新來的小王大夫做診所用。原來的做雞舍的后棟房換了洋鐵瓦又做了室內裝修,安裝了塑鋼窗后便煥然一新,還有一些氣派,能堪大用。以小王大夫的話說,他看中的不是房舍而是位置和場地。當初小王大夫剛到這時,就租住在東頭的老劉小屁眼閑置的門房里行醫問診。把脈抓藥的絡繹不絕,這便阻礙了同為村醫的而李彥平的財路。于是李彥平以一村一所為原由,要小王大夫哪來回哪去。天知道小王大夫繞來繞去的怎么找到了趙守成,趙守成便從中調和,說你們都各干各的,別說什么一村一所的話,有錢大家掙,況且三叔你都是五十多六十的人了,還能干到死啊。趙守成的話不好聽,可李彥平也著實沒辦法,就忍了。王亞娟有次問趙守成:

  “你們啥關系啊?”

  趙守成說:“小王大夫是他媳婦的表弟。”

  王亞娟哈哈大笑道:“你哪個媳婦呀?”

  趙守成不與王亞娟糾纏,他斗不過伶牙俐齒的這個二嫂。

  現在,趙守志一邊看一邊想著,梅春姐賣房子寫文書那天恰好林余波死了,他是肺癌晚期屬不治之癥。趙梅春當時有怎樣的感受呢?

  趙守志正在想事情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他他道:“呀,老同學,多咱來的?”

  趙守志扭轉臉見周勝寶跩跩地由東面過來,臉便笑問道:“你干啥呢?”

  周勝寶停下站在趙守志面前,仰臉說:“我上東頭老張家,讓張小五給我們家大丫頭捎點東西,他倆不在一個屯嗎嘛。”

  趙守志忽然感慨起來:“一晃兒孩子都二十好幾了,真不經混。”

  周勝寶深有同感,便與趙守志一起回憶往昔

  “王秀杰現在咋樣?”趙守志想起王秀杰就問道。

  “能咋樣?就那樣唄,好像比以前強了,知道倒泔水桶蓋醬缸了。”周勝寶的這個回答挺有意思,所以趙守志呵呵地笑起來。

  聊了一會兒后周勝保跩跩地向西走去。趙守志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笑起來,這個老同學還很有心計的,修鞋修自行車賣各種小五金,再養豬,一路走來,日子過的寬裕,身強體壯的人及得過他的也并不多。當年他們還在那兩間小土房住時,周老民子把他的摩托車推到了他家,說我摩托車扎了你給粘粘。那時周勝寶的父親還在,他說老民子,大爺我歲數大了搬不動摩托,你幫我把它倒過來。

  四點多的太陽還斜掛在西邊天上,雖不耀目,卻也溫暖。

  趙守志進屋來見趙庭祿正用擦菜板子擦絲。

  “這大土豆一個是一個,可比買的強多了。那些土豆都上肥上藥,這個肥那個藥的,幾天一遍,吃著不是味兒也不好擱。”趙庭祿說。

  他左手拿著擦菜板,右手拿著土豆,上下反復地摩擦,那許多勻細的土豆絲便從孔洞中擠出,灑落在下面的盆子里。坐在板凳上的趙守業嬉笑道:

  “這給我聽呢,直接說得了唄,還不上肥,現在啥東西都上肥,大米白面,還有那豆芽哪樣不上肥?這老頭。”

  趙守志忽然想起李曉輝家里的事,就說:“爸,今年別捆苞米稈啦,歲數大了腿腳跟不上。”

  趙庭庭聽過后,看了一眼趙守業,趙守業馬上說:“瞅我干啥,又不是我跟我大哥說的。”

  “我這趁著還能動彈,能干點就干點唄,等哪天不能動了,讓我捆還不捆呢。咱們家兩坰來地苞米瓤子子不寬綽,小賣店那屋一年就得干進去一多半,還得燒大鍋不是?我尋思上地摟打碎的柴火和自己捆也不差啥,自己捆的還整裝好經管。”

  趙守志不去置評父親的話,也許他說的在理。

  這時,刷完鍋的張淑芬命令道:“去,把泔水桶倒了去,別巴巴。這一天油拉罐子卡前失——就嘴支著。”

  趙守業很委屈,撅嘴說:“我也沒說啥呀。”

  趙守業剛出去沒有十步,張淑芬又喊道:“抱捆柴火進來。”

  趙庭祿擦完的土豆絲泡上了清水,豆芽也泡上了清水,只等趙守業回來后再將它們撈出來控凈,然后下鍋翻炒。在這空當里,張淑芬坐在趙守業剛才坐過的小板凳上,像播報一件重大事情一樣說:

  “薛大雷子讓人抓起來了,就在昨天下午。這孩子胖的乎乎的原先挺好,自打倒騰牛以后,一天比一天豪橫。唉呀,那年他們爺幾個把王小五殺了后就跑了,跑了好幾年,可下回來了,就瞇著唄,不,得瑟地還當個村長了。這回好,王老五媳婦兒又把他告了,逮起來了,哼!”

  趙守志知道八九年前發生的這起案件,但不太了解細節,但此刻他不想多問,就說:“人間正道是滄桑嘛,好好過日子比啥都強。”

  他的話很和張淑芬的心思,她從小板凳上站起道:“對,咱穩當地不熊誰也不坑蒙拐騙,消停過日子,沒閃失,像守業。”

  趙守業拎著水桶夾著柴火正邁步向里走,聽見母親叫他的名字,以為自己又犯了什么錯,就問:“又咋的了?”

  趙守業笑道:“沒有,媽夸你過日子穩當,不坑蒙拐騙。”

  張淑芬將土豆絲撈出控在籠屜上,又將豆芽洗了,再用笊籬撈出后,下達指令:“趙庭祿,燒火。”

  趙守志一下跳到灶前坐在小板凳上,拽過柴禾,抓過一小把干爽的玉米秸稈,塞進灶里,點燃后說:“好久沒燒火了。”

  倒油,再放松花炸鍋,頃刻間這屋子就彌漫了蔥油的香味,這香味兒再由開著的前后門上散到空氣中。

  桌子已支好,炒好的土豆絲油汪汪的誘惑人的眼睛,又有豬爪做搭配,便顯得這菜肴雖簡單卻實惠。張淑芬坐定后說:“讓王亞娟進來吃飯。”

  趙守業騰騰地跑到門前,喊道:“王亞娟塞飯了。”

  過了一會兒,王亞娟抱著幾瓶啤酒過來,還沒坐下,就說:“大哥你早點來多好,咱們整他個四六八碟的。”

  趙守志笑笑沒有說話,他素來對這個兄弟媳婦無可奈何。

  “大哥,這次你來了,你要不來王亞娟都不給豬爪子吃。”趙守業眨巴著眼睛說道。

  “扯犢子可有兩下子了,正經的一句沒有。我啥時候不讓你啃豬蹄啦,沒事竟扒瞎。”王亞娟瞪著趙守業說。

  趙守業不會把他的玩笑話當真,就抓起一雙筷子遞到張淑芬手里說:“媽,云飛上回來說要賣樓,賣了嗎?”

  “沒呢,廣告貼出去了,說再買大點的給我們預備著,等以后好讓我們過去。”王亞娟替張淑芬做了回答,“我們才不去呢,去干啥呀?在農村挺好。來大哥,喝啤酒,你一瓶我兩瓶。你這個個子白長了,連一瓶啤酒都喝不下去。夏天時,我都拿它當水喝。那回老謝我二嫂跟我吹著嘮,說你喝幾瓶我喝幾瓶,結果把她喝多了直說胡話,那家什謝同立給她罵的,別提了,哈哈哈……”

  謝同立,那個曾和趙守業一起放牛的王亞娟的表哥,曾經干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和趙守業分伙后,在第二年他又和另外兩個人合伙販起了奶牛。有一天,他趁那兩個合伙人不注意,將工具箱里裝錢的皮兜子扔進了草稞里,他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謊稱錢丟了之后再去尋取,而后據為己有。合伙人豈是傻子?他們很快懷疑到謝同立身上,于是他們把他綁到樹上拷打,謝同立熬不住,最后招認啦。

  聽到這里,趙守志忍不住問:“謝同立還那樣嗎?”

  “是狗改不了吃屎,還那樣,腰別扁擔窮橫。搞老娘們兒泡小姐……”突然她停下話,狠狠地瞪著趙守業。

  把啤酒當水喝的王亞娟喝了兩瓶后走了。趙守志和趙守業沒有推杯換盞喝個不停,等王亞娟走后,他們也放下碗筷來到外面。

  母親在收拾碗筷,趙庭祿漫無目的地在庭院里瞎逛,趙守志迎著夕陽向西走去。他不斷地和過往的熟人打著招呼點頭,也短暫停下來與他們寒暄。很久不與鄉親們親近了,現在他與他們短暫的相處,就有了一種別樣的感覺。

  李德仁十年前搬走了,李光宗給他們安排了好去處。想到這時,他不禁一陣感慨。等趙守志不自覺地到齊云峰那幢快坍塌的山三間房前時,天上已布滿了繁星。在黑乎乎的沒有幾塊玻璃的窗下,趙守志駐足了幾分鐘,然后低著頭離開。

  鄉村里寧靜的夜別有一種情調,這種情調他熟識又陌生。他很想將自己融于這一片夜色中,在星光下做自己深長的夢,這夢里沒有喧鬧雜蕪,只有無盡的寧靜與簡單,此后不再費心于復雜的人事,不再糾纏于各是的面孔與神色。

  在返回時,他沒有循原路而是從后街繞過去。在經過趙庭財家的后門時,他忽然心里一動,想拐進院子,但是他只是猶豫了一下,沒有進去,天太晚了。大娘故去了,在五年前。大伯還有幾年陽壽呢?他已八十三了。二娘也故去了。三娘和三大爺也故去了,三娘在臨死前囑咐兒女們把她葬在趙守林的墳堂旁,她要在地下與兒子相會。

  此時,趙守志有些傷感。

  在曾經的謝雨興的庭院前,他向里看去。謝雨興的房子已經殘破不堪,房頂的油氈紙和秫秸都脫已落怠盡,只剩下三角鐵焊的架子丑陋地佇立著。門窗都拆除掉了,四五個窗口像一張張恐怖的嘴,仿佛要吞噬所能吞噬的一切。當年,就是零四年,謝雨興的媳婦和兒子離他而去后,他便萬念俱灰,只有茍且地活著。他蝸居在西屋廚房里,破拆家具再破拆門窗,用來燒火取暖。在那之前的九二年,他就取得了居士證,那么,潛心向佛之心似已堅定。零四年十一月陳思靜朝他要一寸照片時,他給出了一張,但那張是橫著照的。所以,劉玉民嘲笑他說,人都是順著照,他是橫著,真與正常人不同。謝雨興在零五年夏天時,不知所蹤,聽說他上五臺山了。也聽說他的不知去向的兒子好像在零九年回來了,只不過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當然,這是一種推測。說此話的是張二胖子。張二胖子和幾個人在城里的一個飯店吃飯時,門口站著一個人,看模樣像他。

  趙守志回家跟母親說起齊云峰的房子要塌了后,張淑芬神秘又不解地說,前些年西頭馮萬仁上河南榆樹抓豬崽時還看見過他呢,他還那樣,一點兒都不顯老,看上去五十多。趙守志不相信會有這種事,但張淑芬說這是真的,齊云峰還問起老屯人呢,一件一件的事說得可貼切了。

  趙守志不再判斷此事的真偽,姑且聽信母親的話吧。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星星閱讀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星星閱讀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后,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么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星星閱讀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后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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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獸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