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大雪撲簌簌落下，大殿鋪了厚厚一層雪，腳踩下去沒過了腳踝。
殿內燃著火盆，與外頭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鮮明對比。
瘦弱的少年躺在榻上，倔強的抿著唇。
“瑞兒，喝了吧。”
馮太后嘆了一口氣。
見少年還是不為所動，聲音慢慢變冷：“既如此，那我便只能灌下去了。來人。”
兩個粗壯的嬤嬤走上前，將楚瑞從榻上強行扶了起來。
“不，我不喝。”楚瑞死死咬緊著牙關，“這是人血，是一條人命，我不喝，我寧愿自己死了！”
“你……！”太后的臉色沉下來，“你太讓我失望了！”
言罷，她老人家親自動手，掐住楚瑞的下巴，將一碗黑紅色的血，直接灌了下去。
“嘔——”
楚瑞趴在床邊恨不得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堵住他的嘴，不許他吐！”
太后的聲音陰沉到了極點。
就在這時，一個少女從殿外跑了進來，跪在榻邊，哀求道：“太后，讓我來吧，我來勸瑞兒，他最聽我這個長姐的話……”
太后冷然起身，拂袖而走。
殿內的幾個嬤嬤和宮人知趣的退了下去。
“瑞兒，你何必，何必呢？”楚知夏拿帕子為楚瑞擦去唇邊的血液，“這心頭血，你從小喝到大，這么多年了，早該習慣了。”
“可是，我從前不知這是心頭血啊！”楚瑞的眼淚奪眶而出，“太后告訴我，這是各種動物心頭血混合的藥，我才愿意喝這么多年……”
直到三天前，他意外闖入了康寧宮的地下密室，才知道，原來，他喝的那些，是少女的心頭血。
那么多豆蔻少女，許多女孩和他差不多大，卻被擄來，做了他的藥引子。
他一具破敗的身子，早就該死的人，怎能讓那些花一樣的少女為他喪命……
他在心里發誓，絕不會再喝藥，他寧愿就這么死了。
“你可知太后為了給你找心頭血，背負了多大的罪孽嗎，太后也是為了你好。”楚知夏取下腰間一個荷包，打開荷包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愿喝人血，所以呀，我找來了一個小東西，讓它代替你喝。”
楚瑞好奇看去，只見那小瓷瓶之中，竟然爬出兩條黑色的蟲子，蟲子很小，比米粒兒還要小。
“這是蠱蟲，靠人血活著。”楚知夏臉上露出笑容，“你把這兩條蟲子吃下去，以后你喝下去的心頭血，實際上就是它們喝了，這樣，你應該不會抵觸了吧？”
“長姐，你還是不懂。”楚瑞沉默了半晌，“我不喝心頭血，是不想再增加殺戮和罪孽，若還是要死人，我喝與蠱蟲喝，又有什么區別呢？”
他伸手進喉嚨，將方才灌下去的一碗血藥，盡數吐了出來。
楚知夏將兩條小蟲子收好，輕聲道：“這兩只小東西就先放在你這里，哪天你想清楚了就吃下去吧，若是能養大蠱蟲，它們以后會成為你最大的底牌，好了，時間不早了，睡吧。”
雪下了一會兒就停了。
楚瑞睡不著，他披了一件衣裳，走到大殿門口坐下，靜靜地賞雪。
宮人們來勸了幾次，勸不動，便只能作罷。
天亮了，一天開始了，對楚瑞而言，白天與夜晚沒有太大的分別，總歸是躺著養病。
從小到大，他身體弱，總是喝藥針灸，日夜不分躺著，他總是在想，他這樣的人，為何不早點死了，活著有什么意義呢……
“殿下。”宮婢走進來，低聲道，“今兒是除夕夜，皇上身邊的公公前來問話，殿下是否能參加除夕宴？”
楚瑞搖頭：“我就不去了。”
這么多年來，他鮮少去人多的場所，因為身體不允許。
“瑞兒，去吧。”楚知夏走進來，滿臉笑容道，“天天在殿里待著，也不怕憋壞了，你隨長姐一道去。”
楚瑞有些驚訝。
自從父親和母妃相繼去世之后，長姐就再也未參加過任何宮廷宴會。
因為，每當看著那個坐在龍椅上的人，長姐都會想起父親，那位置，本該是屬于他們父親的啊。
他不由開口：“長姐？”
楚知夏的臉頰忽然透出緋紅。
楚瑞頓時明白過來：“陸大哥，回京了？”
“嗯。”楚知夏小聲道，“陸伯父調回京城，他也跟著回京了，我打聽過，他會參加今晚的宮宴。”
“太好了。”楚瑞也高興起來，“陸大哥和長姐有婚約，定會在宮宴時提出求娶，太好了，長姐終于能離開這冰冷冷的皇宮了。”
楚知夏原本笑中帶著羞意，緊接著爬上了愁緒：“我若是走了，瑞兒你可怎么辦是好？”
“長姐忘了嗎，我是莊親王。”楚瑞笑著開口，“我想離開皇宮，隨時都能離開……長姐這一身打扮太素了，我替長姐重新打扮吧。”
他一下子來了精神，跟著楚知夏去她的閨房，為她挑選了一身緋紅色的衣裳，重新梳妝打扮……
不多時，到了傍晚，姐弟二人隨著馮太后前去辦宴會的大殿。
這次宮宴，允許三品以上的朝官攜帶家眷參加，許多人都來了，殿內十分熱鬧。
楚瑞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陸大哥，陸灝。
陸家陸大人前幾年在江南做總督，幾個月前才調來京城，如今是深受皇帝看中的正一品大官。
而陸家嫡長子陸灝，今年二十二歲，風度翩翩，自然成了京城貴婦們相中的未來女婿，這會，許多人圍著陸灝在說話。
但也有些貴婦知道十多年前的事，小聲道：“當時先太子可是為陸大少爺與自己的嫡長女定了婚約的。”
“先太子的嫡長女？福康郡主？好些年都沒聽說這位郡主的事了，我都差點忘了這號人。”
“福康郡主與莊親王都住在宮里，確實是很久沒聽說過這兩人的消息了，也不知當年那婚事還作數不？”
“陸家現在水漲船高，陸大少爺才二十二歲就已經是朝中五品官員，前途似錦啊，可福康郡主的身份……”
雖有郡主身份，但乃先太子的嫡長女，出生實在是尷尬，容易讓皇上疑心，所以，福康郡主對在場家世不錯的勛貴來說，并非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