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早稻田醫學院的外科教授失田敏村最近經常聽到「白色巨塔」這四個字。
手下的醫學生在討論,甚至就連在開學術研討會的時候,和國立大坂大學醫學部的人交流的時候,對方也說,最近有個劇組在他們醫院拍戲,主演還是很有名的人,是當初演《半澤直樹》的演員。
打聽了一下,一開始只知道這是最近大火的醫療題材電視劇的名字,也沒在意。電視劇這種東西,在他看來素來都是假大空的,拍給外行人看看還行,但是一旦內容涉及到自己的領域,就會覺得假大空,可笑得不行。
但是沒想到的是,這部電視劇的影響力似乎比自己想象的還大,以至于在講座上,甚至有學生當面問他,現實中,到底是財前五郎這種醫生多一些,還是里見修二的醫生多一些這種問題。
以及,他建議醫學生們成為財前五郎,還是里見修二。
雖然失田敏村并沒有怎么看過這部劇,也不太清楚這兩位是何方神圣,但是從提問學生后來的解釋得知。這兩個人都是《白色巨塔》的主角,代表著醫療從業者的兩種價值觀。
失田敏村能怎么說,他敢怎么說?你們都去做財前五郎這種一心想著地位和名利的醫生?里見修二那種滿腦子理想主義的家伙在現實中的醫院是要吃大虧的,他能這么說?哪怕真的這么想,也不能這么說。
所以只能硬著頭皮說希望大家能做里見修二那樣的好醫生,這種場面話。
以及,當學生問起在醫院這座白色巨塔中,年輕人晉升的標準是什么時,他也只是說些「只要能盡職盡責,盡可能地挽回病人生命,并且對推動醫學發展做出貢獻,就會得到晉升」這種場面話。
當然,這樣的場面話是不怎么好聽的,臺下一時有些冷場。
這種問題其實是很難正面回答的,要顧左右而言他,還要有說服力,最好還要采取一些幽默的表述,它非常考驗回答者的口才。但是失田敏村對這部電視劇一概無知,也沒什么準備,所以回答得并不好,離開講座教室后,一時有些郁悶。
回到醫學院后,又有其它頭疼的事了。有下屬告訴他,最近輿論方面似乎對醫院有些不友好。原因是一個女性病患,在自己的病情到了無法挽回的程度時,被醫院勸離回家等死。
而這位女性,既沒有家人也沒有戀人,屬于最可悲的那種病患,只能在孤獨中默默等待死亡。
一群大學生陪伴著這位女士度過生命中的最后時光,而這位女士最后遺筆被雜志社刊登后,NHK電視臺也瞬間響應,造成了大眾之間的極大反響。
有些人覺得,早稻田醫學部將這種無依無靠的病人趕出去,是否太沒人性了些?難道曰本的醫生都是像《白色巨塔》里的醫生一樣,都是些沒同情心的貨色嗎?
這件事的確是真的,任何醫院都是床位有限的。把沒有治愈希望的病人的床位留給有治愈希望的人,這點無可厚非。全世界任何一家醫院都會這么做,厚生勞動省也挑不出毛病。
但是普羅大眾看問題會情緒化的多,覺得你這就是殘忍沒人性的表現。一個女孩子,一個人孤零零地去世,多可憐啊!
同時,有媒體方面也提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國的醫院系統,究竟有沒有給病人臨終關懷的設計?為什么這件事醫院沒能盡職盡責,反而是一幫非醫學院的學生給做了?
比起這幫學生,醫院真是毫無社會責任感和同情心啊……
「或許醫院的醫療任務繁忙,但是我用腳后跟想都知道,如果是個大人物的話,有錢權的人的話,即使病入膏肓,再無治愈可能了。醫院也是非常樂意讓這個人在醫院的舒適病房里,享受醫學照顧以及人文關懷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的。」
在TTV的一檔閑談節目中,主持人推著眼鏡如是說道,「當然,我也知道現實社會并非人人平等的童話,擁有不同權重的人享受不同的待遇這是難免的事情,哪怕是去銀行取錢,擁有10億存款的人,和只有幾百萬的人,喝到的茶水都是不同的。醫院不能免俗也實屬正常。」
「但是,通過那名罹患癌癥的女士的最后遺筆,以及那些善良大學生的經歷,我們知道,幫助一位臨行的逝者安然地度過生命最后的時光,似乎并非是一件需要耗費多大資源,以及專業人才的事情。這件事并不難。這件并不艱難的事情,為什么我國的醫院一直以來都沒有花費一點心思去做呢?這是為什么呢?」
「說白了,還是小人物不值得那些醫療界精英花費他們寶貴的精力就是了。」
「真不愧是……白色巨塔啊。」
真是誅心之言啊……
這樣的言論不僅出現在節目中,還見諸報端。
失田敏村看到了這一類的言論后,額頭上不由得分泌出細密的汗珠。
那幾個學生的義舉引發了社會上的廣泛贊譽,同時也對醫療系統在臨終關懷方面的無力給予了批評。
同時,他也意識到了,最近這么多事情,講座上學生表達對醫院人事系統的擔憂也好,媒體批評醫院沒做好病人的臨終關懷也好,源頭都是一個——那部最近熱播的電視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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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田敏村平時不怎么看電視劇,醫療劇也不例外,但是現如今,卻對這部影響力頗大的電視劇產生了好奇。
《白色巨塔》分為上下兩部,上部在秋季檔播出,現如今上部都還未播完。于是他特意問自己的學生有沒有錄制《白色巨塔》這部電視劇的,把錄像帶借給他看看。
大部分人都說沒有,只有一個剛畢業的學生緩緩舉手說道:「失田教授,我錄了……」
第二天,學生把錄像帶帶給失田敏村,看著手里一集不落的錄像帶,失田敏村忍不住喉頭發癢,他有點想批評一下這個學生不把精力用在醫學研究上,而是用在看電視劇上。
失田敏村本人是個工作狂,日常的絕大部分時間不是用在工作就是用在學習上了,這才成就了如今自己在業內的地位。所以他對學生的要求也是如此,希望他們能放棄那些意義不大的休閑,比如說花大把時間看電視劇、看漫畫、打小鋼珠等等。醫書也很好看啊,沒事兒多看看那個不好嗎?
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人家孩子借你錄像帶,反而被你呲兒一頓,總感覺有點太可憐。
「好,謝謝你。」失田敏村接過錄像帶說道。
一群年輕醫生此刻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討論道:「田中,你太幼稚了……下次失田教授再管你要電視劇錄像帶什么的,千萬不要說自己有。否則這老頭兒后來一定會找機會批評你把時間浪費在電視劇上……」
那個出借錄像帶的年輕醫生忍不住張大嘴巴:「失田教授是這樣的人嗎?」
「你以為呢,我們這些當師兄師姐的,都是前車之鑒。你等著,等他還你錄像帶的時候肯定要跟你啰嗦半天,還會給你布置功課。」
「《白色巨塔》?這部劇好看嗎?」這時在旁邊默默吃飯的年輕女醫生忽然問道,小口地嚼著炸蝦。
「好看。你竟然沒看過這部劇?身為醫療工作者竟然錯過這部劇,實在是太失職了啊喂。」
「你不看電視劇的么?」
「看啊,不過最近沒看這個,我已經上班上到有創傷后應激了,不想在看和醫療行業有關的電視劇了。」年輕女醫生做頭疼狀搖搖頭說道,緊接著雙眼亮了亮,「不過我最近看的電視劇也很好看,叫做《藍色生死戀》,講【兄妹】之間的愛情的,推薦給你們。」
「不倫啊……」
「才不是。不是親兄妹的。」
「不是啊,那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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